第135章

威遠侯的婚事,自然不可能由威遠侯自己本人親自主理,因此,這重任就落在了那位李小胖李小總管的身上。

雖說這位李胖總管也算是個人才,可到底是半路出家,對內宅事務甚是生疏,且他自己還是個未婚的,這婚禮該怎麼籌備,可以說是一點頭緒都沒有。好不容易翻找出舊例,偏侯爺對這舊例還十分不滿,橫挑眉毛豎挑眼的,又說不出他想要個什麼樣的婚禮,直把這李小胖折騰得三天裡瘦了五斤。

而那呂氏因着之前的種種心結,雖說對林敏敏是一個態度,對鍾離疏卻還是原來的態度,且鍾離疏對她也是防備多多,向來有眼色的她自然不會主動多事伸手幫忙。因此,一時間,府裡變得亂糟糟的,看着不像是在籌備婚禮,倒有些像是遇到敵襲般手忙腳亂。

好在這時候,趙老太君那邊突然改變了對這樁婚事的態度。

老太太爲什麼突然改變態度,除了她本人外,連林敏敏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但依着她一向專橫的脾氣,卻是不插手則已,要管就是要管個徹底。於是,老太太便毫不客氣地搶過了侯府的內務大權。

所謂“家有一老如有一寶”,老太君這一出手,頓叫原本兵慌馬亂的侯府有了主心骨,漸漸就恢復了秩序,開始有個像是在籌備大事的模樣了。只是,這樣一來,李胖總管卻糾結地發現,雖然老太太的插手叫他鬆了一口氣,可與此同時,他好象也喪失了對侯府的管轄權,幾乎所有的事老太太都要管,而他則很快就淪爲一個跑腳的角色。

不過,相對於侯爺的鬱悶,他這一點點小小的委屈也算不得什麼了。

鍾離疏則發現,他這姨婆真是說到做到,真個兒就把林敏敏收歸她的翼下,叫他連看上一眼的機會都沒有。在被老太太抓住他翻牆未遂後,老太太更是威脅他,要是他再不守規矩,她就帶着林敏敏住出府去——以她的脾氣,還真有這個可能。鍾離疏這纔不情願地老實下來。

然而,比起他的鬱悶,林敏敏那裡就是鬱結了。

就像英娘和艾娘曾幸災樂禍向景王殿下和小吉光所描述的,如今這位準新娘正被人“嚴加管束”,一舉手一股足都會被人挑剔糾正——其實自打穿越後,怕露餡的林敏敏就已經很注意在模仿他人的言行舉止了,可不管怎麼說,她到底是個假冒產品,表面裝得再像,那芯子到底還是假的。因此,老太太的這一“回爐再造”計劃,說白了,不過是對她再進行一道深加工,把表面修飾得更加精緻唬人一些罷了。

就在林敏敏被這些“表面功夫”折磨得苦不堪言之際,世子夫人劉氏卻還又給她加了一道“功課”。

老太太雖說插手管了侯府的諸多事務,可到底年紀大了,精力不濟,漸漸便把事情又交給了她跟前的第一得意人兒——她的孫媳婦,靖國公府未來的當家人,世子夫人劉氏阿秀。

劉氏是個心思細膩的,覺得如此貿然插手別人家的內務十分唐突,便對老太太建議道:“雖說這麼做有些不合規矩,可敏丫頭遲早是要接手這府裡事務的,倒不如趁現在就叫她學起來,總好過到時候兩眼一抹黑。”

老太太一聽就拍着巴掌道:“可是我忘了這條!”

於是,從侯府的內務到婚禮的籌備,再到請客名單,以及世家間種種複雜的人際關係,所有當下用得着用不着的,只要是想起什麼,老太太和劉氏便都事無俱細地一一教給林敏敏。不到幾天,林敏敏就記了滿滿三大本的筆記小抄。

直到婚禮前三天,李小胖李總管拿着最終的宴客名單來找林敏敏確認席間座次的安排,卻正撞上樟爺也過來問新房裡安牀的事,旁邊彎眉手裡還拿着嫁妝單子等着跟林敏敏覈對嫁妝,這幾個人才愕然回過神來——這婚禮,說是老太太幫着籌備的,可到最後,不知怎麼就變成了準新娘林敏敏獨自在做這件事了,且還是男女雙方的事她一個人統統管了……

這感覺,就像是林敏敏如何急着要把自己嫁掉一樣……

其實這種事對於後世來說,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後世的小倆口自己安排自己的婚禮,簡直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可在這個時代裡,卻多少有些與衆不同。

想到人還沒嫁過去,居然就已經先替那人管起家來,林敏敏不禁一陣不自在。

好在從彎眉到阿樟都是機靈人兒,見未來的主母不自在,幾人全都裝作什麼都沒看到,各自說完各自的事後,便都散了。

只是,出得門來,連阿樟那張不苟言笑的臉上都微微露出一層笑意。

李小胖卻是沒退出去,又從懷裡掏出一個冊子遞給林敏敏,稟道:“這是按照娘子的吩咐重新排過的花名冊。侯爺說,府裡的事但憑娘子做主就好,不必再去問他。侯爺還說,娘子可以趁着這個機會多看一些人,如果合用,就挑幾個可心的放在身邊,將來回京時也好使喚。如果沒什麼合心意的,回到京城再慢慢挑也沒什麼。”

因着要管這府裡的大小事務,林敏敏得來回在客院和府裡穿梭,偏按着風俗,不許未婚夫婦在婚前見面,於是老太太便強硬地把鍾離疏給趕出府去了,如今他正可憐兮兮地住在船上,兩人間的消息來往也只能通過第三人來傳遞。

聽着“回京”二字,林敏敏不由就是一挑眉,“回京?可是京裡出什麼事了?”

與此同時,老太太也在問景王周湛這個問題。

周湛搖着他那不離手的扇子笑道:“老太太可是問錯人了,我可是堂堂景王殿下,生來就只管吃喝玩樂,哪裡會知道什麼京裡的消息。再說,大周的商船在英吉利海峽遇襲跟我有什麼關係?朝中大人們叫着閉關的閉關,喊着打仗的打仗,跟我也沒關係。英王特使和法王特使在京城決鬥就更是跟我沒關係了。我也不是應七哥的請求,專門過來給他媳婦撐門面的,我就是過來湊個熱鬧,觀摩七哥的婚禮,順便看看老爺子的旨意什麼時候到,我也好搭七哥的船一同回京。”

景王周湛此次來,還真是如他所說,是給林敏敏撐面子來了。因此,婚禮這天,天還沒亮,他老人家就難得沒有賴牀,跟要和鍾離疏打對臺似的,把自己收拾打扮得異常光鮮照人,卻是沒進侯府正院,而是拖着睡眼惺鬆的小吉光去了客院,直接把自己當作了女方送嫁的親友團。

即便他自認爲是女方的送嫁親友團,可到底是個外男,新娘子那裡他是混不進去的,不過他有小吉光,於是就差遣了吉光作爲他的眼睛進去替他瞅一眼新娘。

小吉光今年也不過才十三四歲的年紀,雖然平時裝得跟個小大人似的,骨子裡卻是被景王縱成個淘氣的性子,且她跟艾娘英娘又是舊識,加上這幾天纔剛結識的卉姐兒姐弟三個,這羣半大不小的孩子們都是能笑愛鬧的年紀,頓時就把林敏敏的客居小院給帶得一陣歡聲笑語。這不禁叫原本還擔心林敏敏孃家沒什麼人,可能會叫場面過於冷清的呂氏放下心來,和蓮娘對視一眼,又命人把添妝的禮物送進去後,二人便雙雙退了出去。

呂氏和蓮娘都是寡婦身份,不好接近新人新房,卻是不妨礙她們作爲賓客出去吃那送親的三道茶。呂氏以爲,林敏敏大概也會遭遇當年她自己出嫁時的那種尷尬,竟沒個添妝送嫁的,卻不想她和蓮娘纔剛坐定,先是跟小館有生意往來的供應商,再是曾接過小館活計的窯主和莫老等人,再然後是長寧商會的人,竟陸陸續續來了不少人給林敏敏添妝,最後甚至連縣令夫人和客居中的知府夫人都紛紛派人送來了賀禮——且還不是送到正院鍾離疏那裡,而是直接送到客院,給女方的賀禮。

呂氏先還有些不解,直到她看到打扮得跟個小新郎似的景王殿下,跟着趙老太君一路招搖過來,也要坐這孃家席,吃這三道茶時,她才明白是什麼——或者說是什麼人,給林敏敏撐起了這面子。

周湛不認識呂氏,卻是打小就認識蓮孃的,忙笑眯眯地過來打招呼,又道:“我們家小吉光說什麼都要去看一眼新娘子,卻是到現在都不肯出來。姐姐行行好,能不能派個人進去幫我叫她一聲?”

蓮娘自是知道這景王殿下脾氣的,抿着脣笑道:“是小吉光要去的,還是殿下差遣她去的?”

被當面戳穿,景王倒也老實,點頭哈腰地承認道:“是我是我,是我差遣的。”他的這番作態,直逗得蓮娘和老太太一陣笑。

而吉光那裡,卻是正和艾娘、卉姐兒幾個趴在窗臺上,隔着大開的窗戶看着那十全人兒給林敏敏梳頭上妝。

妹妹人小腿短,擠不上那窗臺,乾脆直接從喜娘和衆丫環婆子的腿縫間擠了進去。和往常一樣,她親熱地靠着林敏敏的腿,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看着敏敏娘那位新認下的幹嫂子給她梳頭。

一旁,林敏敏的乾孃,吳晦明的奶奶,則領着他的幾個姑姑和姐妹們,充當着女方的親眷,一邊看着吳老孃給林敏敏挽發絞面,一邊按着長寧的風俗齊齊唱着送嫁歌。

在吳晦明的前面,還有三個姐姐,當年吳老孃也是這麼親手把三個閨女一個個送嫁出門的,故而,就算是換了個環境,這一套也是做得十分熟練,即便是不遠處的主院裡突然響起沖天的鞭炮聲,她那絞着面的手指也不曾抖上一抖。

隨着那鞭炮聲,小院門口一個男人高聲喊道:“新娘子可梳妝好了?正院那邊花轎就要出門了呢。”

其實這一聲完全多餘,衆人早從那鞭炮聲裡知道了這個消息。抗着那震耳欲聾的鞭炮聲,英娘一邊捂着耳朵一邊大聲笑道:“你們說好笑不好笑,其實也就是隔着一道牆,直接從這道門出去,可不就是正堂了?卻還要擡着個花轎繞個遠道兒,這不是白耽誤功夫嘛。七哥那急脾氣,這會兒倒不着急了。”

卉姐兒此刻卻是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個來報信的男人。這人她認識,且還記憶深刻。她還記得這人把她當沙包一樣夾在腋下的恥辱。

此時,衆女眷也紛紛看到了這個站在院門邊的高瘦男子,正院那邊的鞭炮聲纔剛一停歇,英娘就好奇地問道:“這人是誰?長得挺精神嘛。”

卉姐兒一撇嘴,不屑地一揚脖兒,道:“這是我敏敏孃的侄兒。以我敏敏孃的話說,這就是個‘腹黑’,一肚子黑墨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