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以前林敏敏所參加過的婚禮,其實嚴格說來,應該叫作婚宴,不過是帶着紅包去吃一場酒席,再看着一對新人行着簡化甚至完全西化的儀式罷了,卻是從沒真正見識過一場完整的婚禮。

更別說如今這還是以她爲主角的,一場完整的古代婚禮。

雖說之前吳老孃和吳老老孃就已經給她打了預防針,叫她知道這一天對於新人來說很是難熬,林敏敏卻是不知道,這一天竟會如此難熬。

先是七早八早被拖起牀,像個木偶般被人搬來挪去地梳妝打扮——還不許笑。當地風俗是要哭嫁的,就算哭不出來,也不許笑。偏那些調皮的丫頭小子們卻是以逗笑新娘爲樂,在一旁故意做出種種好笑的事情來。

然後好不容易忍到上了花轎,她纔剛要鬆口氣,那擡花轎的也叫人不省心。按着風俗,過送子橋,走娘娘廟時,都是要顛轎的,那些轎伕原就收足了鍾離疏的紅包,只打算意思意思而已,卻不想老九幾個看這花轎顛得馬虎,便一哄而上,硬是架着轎伕使勁顛起那花轎來,直顛得林敏敏五臟六腑都快不認識家門了,最後纔在鍾離疏的打拱作揖和厚實紅包的攻勢下,叫衆人笑嘻嘻地住了手。

終於平安進了侯府,偏這鐘離疏又錯了規矩,搶了“出轎小娘子”的活兒,又叫衆人一陣嘲笑。

拜堂時,按着風俗,新人是要搶拜的——據說是先拜下的那一個將來就是這家裡當家做主的那一個——林敏敏原也沒想要去搶那拜墊,卻不知從哪裡伸出一隻腳來,竟踢飛了她面前的拜墊。雖然蓋着蓋頭,她倒還能分辨得出來,那伸腳的方向不是鍾離疏那邊。她正斜眼看着鍾離疏面前的拜墊,想着要不要應觀衆的期望伸腳去踢時,就看到鍾離疏的大紅袍一動,竟自己主動踢飛了他的那隻拜墊,又惹得衆人一陣鬨笑。也幸虧林敏敏是後世之人,那臉皮夠厚,纔沒被窘得行不下禮去。

以前看小說時,書裡的新娘們拜完堂後也就清靜了,獨自坐在新房裡等着新郎回來就成,可林敏敏卻發現,她的婚禮並非如此。在鍾離疏揭下蓋頭後,這夫妻倆還得忙着換裝,一同出去行“拜見禮”——就是認男方的親眷。

雖說鍾離疏已經沒什麼直系親屬了,可架不住同族的親戚多,且他的輩份還高,這麼一認親,林敏敏沒收回多少長輩的見面禮,倒是送出去不少晚輩的見面禮。

而叫她最感意外的是,族長太太那忽然變得親切熱絡的態度。

按着流程,“拜見禮”過後,便是新娘宴請夫家新認識的女眷們吃酒。這時候正是夫家女眷們捉弄新娘的大好時機。因是纔剛認的親,自然誰是誰還未分得清,那些捉狹的大姑子小嬸子們便趁機叫新娘認人,認錯了便要罰酒。

出乎林敏敏意料的是,這時候族長太太卻是第一個搶着出來替她解圍。當她向着族長太太看過去,看到族長太太那一向打得高高的臉上竟露出些許諂媚之意時,頓時叫林敏敏看得閃開眼去,不由就想起鍾離疏曾說過的那些話。

想到鍾離疏的那些話,就不由叫林敏敏想起那個在前面宴請族中男客的新郎倌來。她再一次意識到,她所嫁的這個男人,其實並不如他表面所表現出來的那般坦率直爽,骨子裡的他其實有顆冷酷多疑的心,趙家老太太也好,鍾離家族人也好,甚至連皇帝和太子,他都是以一種審視的目光在觀察分析着,從不肯輕易去相信任何人。

卻是不知道,如此多疑的一個人,又怎麼肯愛上來歷不明的她的。就算僞裝得再好,林敏敏自己也知道,自從喜歡上這個人後,她常常會不自覺地放鬆了神經,對着他脫口而出一些不是這個時代裡的用詞。卻是不知道他爲什麼會對她這顯而易見的漏洞選擇視而不見的,甚至很多時候,林敏敏自己都想不出理由來解答她爲什麼會知道一些事情,這人倒主動替她找着各種藉口來腦補她的與衆不同……

想到這裡,林敏敏內心不禁一陣柔軟。除了像臺言小說裡總喜歡描述的,“他愛慘了她”,她大概也找不到其他解釋了。

午宴畢,鍾離疏那邊倒是沒什麼事情,輕閒了下來,新娘這邊卻還不能,還要去廚房行禮祭竈,順便首次下廚做點什麼來討好公婆。

雖然鍾離疏對呂氏有着諸多的不認同,卻也沒辦法否認她的身份,於是呂氏便頂着這婆婆的名頭,受了林敏敏的禮。

就這麼忙忙碌碌的,林敏敏幾乎是腳不停歇的,就到了晚間。

晚間的酒宴,也有一個名頭,叫“賀郎酒”——卻是一天裡最濃墨重彩的一章——因此,林敏敏就更沒機會享受到小說裡新娘那愜意的獨處時光了。

被喜娘鄭重打扮一番後,這對新人雙雙出來,給來參加喜筵的長輩親友們敬酒——她管斟酒,鍾離疏管陪飲。

這卻也是有規矩的,新娘斟酒,需斟得那酒水高出杯口卻不能流出,否則罰新郎三杯;新郎陪飲,需把那斟得高出杯口的酒水一滴不漏地送進嘴裡,否則也得受罰。爲此,林敏敏還特意練習了一陣子。那鍾離疏許是在顛簸的船上練出的絕技,居然真能把她斟得快溢出杯口的酒杯穩穩端起來。

一開始,在長輩那裡一切倒還算是行得規規矩矩,可後來到了同輩以及晚輩那裡,便有些像是後世的婚宴一樣,叫衆人捉弄起這對小夫妻來,不是故意推新郎倌去撞斟酒的新娘,便是推着新娘去撞喝酒的新郎,卻是白白叫這鐘離疏多喝了好幾杯罰酒。

直鬧得酒過三巡,喜娘那邊喊着“上頭菜”,這夫妻倆才得以脫身離開喜筵,由全福太太將二人送回新房——卻還有一套禮儀規矩等着他們一一行過。

在喜娘那叫人聽不懂的喜歌聲中,林敏敏和鍾離疏由全福太太引導着雙雙坐了賬,又由寶哥兒等童男童女們上前撒了一身的喜果子,再就着彼此的手飲過交杯酒,老太太等觀禮的衆長輩們這才離開洞房。

而洞房門外,等着鬧洞房的景王等人早就已經急不可待,只等長輩們剛一出門,衆人便都“哄”地一下全都擠了進去。

所謂“新婚三日無大小”,許是鍾離疏之前做人欠了些厚道,卻是叫人報復在今朝。以景王爲首,老九等人緊隨,一個個想着法兒的折騰這對新人。因有風俗,坐賬後的新人若是誰先開口,誰將來就是受轄制的那一方,因此,逗新人開口便成了常規項目。偏那鍾離疏就彷彿打定了主意不願做這家主一般,不待人上來逗弄,就首先開口認了輸。至於衆人想着法子調戲新娘,也叫他見招拆招,一一給擋了下來。如此這般,直鬧至午夜時分,喜娘那邊開始唱起喜歌趕人,衆人這才盡興散去。

喜娘故意磨磨蹭蹭地又討要了一回紅封,這才笑嘻嘻地替新人們關了房門。林敏敏不禁長出一口氣,摘下頭上的花冠,纔剛要開口說話,忽見鍾離疏將手指抵在脣上,然後猛地彎腰一掀那牀圍,竟從牀下趕出三四個嘻笑着的小子來。

林敏敏不禁一陣愕然。

這卻還沒完,鍾離疏又跳下牀,一一檢查了門窗,果然發現好幾處都被人做了手腳,便扭頭望着林敏敏嘿嘿一笑,不知從哪裡找出一些布條,一一纏死了那門窗,這纔過來撲倒林敏敏,抱着她往牀上一滾,將臉埋在她的頸間,長舒了一口氣,咕噥道:“累死了。”

好歹這新郎倌下午還得了機會休息了一會兒,林敏敏這新娘子可是一刻不停的忙到現在。看看抱着她的鐘離疏,又扭頭看看那纏着布條的門窗,林敏敏已經無心抱怨了,只衝着那門窗做了個鬼臉。

之前吳老孃曾當笑話告訴過她,說有些淘氣的,會事先在新房的門窗上做下手腳,等半夜過來偷走新郎新娘的衣裳,然後第二天一早再拿着新人的衣裳過來叫新人們典贖——她原只當笑話聽着,卻不知道真有人有意如此下手。如果真叫人偷光了衣裳,叫他們二人出不得房門,那還不得被人笑話死!

她忍不住伸手一擰鍾離疏的背,“你是不是曾經這麼捉弄過別人,才被人報復得這麼狠?”

鍾離疏抱着她咕噥道:“怎麼可能,我又不是在長寧長大的。”

頓時,林敏敏就想起這人是結過一次婚的,這怕是經驗之談了。瞬間,那醋海就翻起滔天巨浪,雖然明知道上一樁婚姻非他所願,她還是忍不住酸溜溜地刺了他一句:“也是,這又不是你第一次結婚。”

這酸味兒,直衝得鍾離疏擡起頭來。看她一眼,他忽地挪動身體,密密壓住她,撫着她的臉,也酸溜溜地道:“可是呢,你這麼個花兒似的人,卻嫁給我這麼個鰥夫,可真是虧了。知道外面怎麼說?都說我這是老夫娶少妻,梨花壓海棠呢。”

林敏敏忍不住一擡眉,摸摸他那修飾得光潔一新的下巴,笑道:“你有那麼老嗎?”

“比你大五歲呢。”鍾離疏惆悵着,重新膩回她的頸側,像個孩子般拱着她的脖頸道:“你會嫌我老嗎?”

林敏敏不由就眨巴了一下眼。潛意識裡,她還以爲自己是前世的年紀,跟鍾離疏不過相仿罷了,卻是忘了這身體纔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

“老不老的,”她擡頭在他的耳廓上輕咬了一口,又側開臉,媚眼如絲般瞅着他道:“看你表現嘍……”

所謂的婚俗,其實是某竹把我所知道的婚俗,現代的古代的我家鄉的別人家鄉的全都亂抓到一起了,胡謅的,請勿深究,哈哈,大家看個熱鬧吧。斟酒那個,是小時候婚禮上最經常的鬧劇,現在這都是小兒科了。偷新人衣裳這個,小時候聽老人說過,現在大概不可能有了,現在還鬧洞房嗎?我都不太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