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回門宴只是家宴,不過,因爲雲風烈身居高位,所以但凡有事,捧場的人就特別多,大多都是同居官場的同仁,所謂捧高踩低,就是這個理兒。
當然,也不乏一些想要捧太子和晉王的場的人。只不過單連城並沒有現身,讓一部分諂媚人有些失望。
旁邊一桌有一箇中年男人,後來雲七夕才知道他是京城府尹李安。
在整個宴席中,最高調的人當雲攬月莫屬。每每聽見雲攬月的傲慢之語,雲七夕就看見李安的神情裡透露出一絲不屑。
正當大家吃得正歡的時候,突然一個小廝匆匆從外面跑了進來,徑直來到單子隱身邊,在他耳邊不知說了兩句什麼,單子隱就突然臉色大變了,手一抖,酒杯倒在了桌子上,酒液打溼了紅色的桌布,酒杯在桌子上打了幾個轉,最終落在了地上,應聲而碎。
“來人,給太子換一隻酒杯!”雲攬月並沒有看出有什麼不對,只當酒杯是單子隱不小心打碎的。
而云七夕看出來了,桌上其他人也看出來了,單子隱臉色嚴重不對。
不一會兒,又有兩個人匆匆從走進來,直接來到李安身邊,神色凝重地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李安的臉上頓時浮起一抹沉痛,朝着這邊看了過來,眼中怒意交織。
有人仍在邊吃邊談笑,而隔得近的一些人就已經察覺出氣氛不對了。
雲七夕看得出來,李安的怒意是衝着單子隱而來。單子隱似乎也能感受到背後那道不善的目光,只是僵着身子一動不動。
“子隱哥哥,你怎麼了?”直到這一刻,雲攬月才終於發現單子隱臉色不對。
見單子隱不說話,她只好拿剛進來的那個下人開刀,“你們到底說了什麼?”
下人低着頭,不敢回話。
突聽砰的一聲,李安拍案而起。
整個大廳終於徹底安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朝李安看了過來。
李安一雙赤紅的眼睛已是怒意滾滾,離開席位,一步步朝這邊走了過來。
雲七夕能感到,一股殺氣在接近。
“太子殿下,臣女兒沒了。”李安說得平靜,卻無法掩飾他眼神中的激憤。
此言一出,在場所有人都震驚了。而云攬月整張臉刷地一下白了,遊移的目光透露着她的不安。
單子隱沒有回頭,卻掩飾不住他的幾分心虛,道,“本太子會好好處理她的後事的。”
“有什麼用?她能活過來嗎?能嗎?”李安咆哮道,一雙拳頭捏得死緊。
單子隱的侍衛看出情況不對,已經率先擋在了他的身前。
“事已至此,節哀順變。”單子隱道。
李安冷笑一聲,“節哀順變?我女兒不該是這樣的下場。我女兒一向知書達理,克守本份,太子妃進門,她從無爭寵之心,一心只想着伺候好太子,而昨日太子妃竟讓她跪在雨裡一夜。我只想問問太子妃,她錯在哪裡?”
一句問話直指雲攬月,她有些慌,直到此刻也不能完全相信這個事實。
“她死了?怎麼可能?”
李安看着雲攬月的反應,顯然已經憤怒到了極點,“我自小當她是寶,從未捨得打過她一下,太子妃竟讓她受此等屈辱,逼得她上吊自盡,如今她沒了,你滿意了?你們滿意了?”
直到此刻,雲七夕也總算是聽明白了。雲攬月不過成爲太子妃兩天,就逼死了太子的滕妾,還真是挺有本事的。
“我不過讓她跪一夜,她怎麼就死了?”雲攬月喃喃自語。
“不過讓她跪一夜?”李安的聲音由沉痛到尖銳,“太子妃,若她的確有錯,當罰,可她錯在哪裡?你讓她跪一夜,理由呢?憑白無故的侮辱,你讓她如何承受?”
聽見有人在隱隱討論,雲攬月面子上有些掛不住,想到自己是太子妃,憑什麼聽人數落,索性脖子一橫,瞪向李安。
“你叫什麼叫?太子在此,本宮是太子妃,你竟敢在這裡大呼小叫的?”
“攬月!”蘇玉婉心急地想着制止自己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兒。
不過晚了,李安痛失愛女,從他出口質問那一刻,他就已經有了豁出去的心思。突地一雙手大力一掀,一桌子盤碟就朝着單子隱,雲攬月和雲七夕的方向撲了過來。其中包括一盆滾燙的湯。
雲七夕木在原地時,只覺被一隻手臂將她的腰身一撈,瞬間便退出了好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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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眼疾手快,也很快退開來,碎片剛好落在他腳下。
而同時,伴着杯盤碎了一地的破壞性的聲音的,是一聲慘絕人寰的尖叫。
唯一沒有來得及躲閃的雲攬月被那盆滾燙的湯當頭潑下。頭上,臉上,身上掛着菜葉,粘着蔥花,然而這都不是重點,重要的是這湯是滾燙的。
“啊……啊……”雲攬月的尖叫聲不斷,一方面大概是痛,另一方面應該是接受不了這個被打臉的狼狽現實。
人生真是猶如過山車,前一刻還拽得二五八萬的,下一秒就變得如此悽慘。關鍵是,在場的所有人,除了她爹孃,其他人都沒有任何同情的眼光,甚至有一些人的眼神裡有一絲快意,大概是覺得這是她應得的報應。
在這一刻,雲七夕看着雲攬月一個人立在一地狼藉的中央狼狽尖叫的樣子,心裡也是一陣唏噓。在這樣一個關鍵時刻,心愛的男人竟然只顧得上自己逃命,留下她獨自承受這一切,這真是她的報應。
一雙大掌捧住她的臉,令她回過神來。
“有沒有事?”雲七夕收回目光,望着眼前單連城略顯擔憂的神情。
其實當那雙手臂摟着她及時退散時,她聞到那股淡淡的薄荷香,便知道是他來了。所以即便危險就在眼前,她也覺得無比心安。
“我沒事。”她輕輕搖了搖頭。
儘管她說沒事,單連城還是把她上下都打量了一遍。
很快就有侍衛進來,將已經失去理智的李安控制了起來,而滿地的碎片殘羹卻是讓人連腳都移動不開。
“太子妃……”
“攬月……”
人們陸續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開始手忙腳亂地應對眼前的一切。而這一切,似乎與他們無關。
單連城突地攔腰將雲七夕抱起,踏過滿地狼藉,走出了大廳。
喧鬧漸漸遠離,雲七夕仰起頭,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下巴,問道,“你不是說你沒有時間麼?怎麼又突然來了?來得還挺是時候。”
單連城低頭看了她一眼,眼裡即有無奈也有嫌棄,“你那麼傻,爺不來誰救你?”
雲七夕頓時瞪眼,“誰傻了?”一隻手捏緊他的胳膊,卻見他突然皺起了眉頭。
她拿開手一看,他的手臂上衣服被劃破了,有血流出來。
“你受傷了?”看樣子是之前被碎片給劃傷的。
“放我下來。”雲七夕掙扎了兩下,單連城將她放了下來。
雲七夕察看了一下他的傷口,心裡有點酸酸的,悶悶地說道,“我不喜歡這樣的生活,爲了點芝麻綠豆的小事,鬥得你死我活。無論是國公府還是晉王府,都不適合我。”
單連城看着她輕垂的睫毛,輕輕攬住她的後腦勺,似是低嘆了一聲,道,“明日跟爺去軍營。”
雲七夕猛然擡頭,眼前一亮,“什麼?”
單連城轉過身往前走,沒有吭聲。
“你剛纔說的什麼?再說一遍嘛。”雲七夕追上前去,挽住他的胳膊纏住他。
“不說。”
“再說一遍嘛。”
“不。”
……
他們一路說着話走出國公府,而府中的那些愛恨糾葛,彷彿都被他們拋下了。
其實整件事情不用想也能知道,最終慘的人是李安,剛剛失去了女兒,就要面對傷害太子和太子妃的罪名。這樣的罪,一般人擔當不起。
而對於雲攬月來說,不過是名聲臭了點,雖然李安女兒的死跟她有關,可終於不是她直接害死的,所以不能拿她什麼罪名,只是,她確實是沒臉了,因爲那確定滾燙的湯,估計讓她徹底毀容了。
而對雲風烈來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女兒做的一切跟他沒有關係。更何況,如今女兒的身份比他還高,他也無權過問。
果然,回到晉王府不久,雲七夕便得到了消息,李安因襲擊太子和太子妃被抓了起來。李家夫人一面要面對失去女兒的傷痛,一面要走各種渠道把丈夫從牢裡撈出來。
雲七夕正在給單連城包紮傷口,戈風突然從門外走進來。
“爺,李夫人在門外求見。”
雲七夕擡頭看他,他一動不動地說道,“讓她回去吧,本王無能爲力。”
戈風大概也知道是這個結果,應一聲是便走了。
雲七夕想了想,說道,“其實李夫人也怪可憐的。”
單連城道,“天底下可憐的人多的是。”
雲七夕也知道,他說得有理,天底下可憐的人多的是,他哪能一一管得過來,更何況,李安犯的事情是襲擊太子,他如果出面求情,必然會引起非議。
第二日,雲七夕跟着單連城往永臺大營出發。想到能有一段時間遠離宅斗的日子,雲七夕的心情是好的。
不過馬車在半道上就被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