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七夕覺得自己就是那隻被趕上架的鴨子,鴨梨特別大。
瞄準了再瞄準,心頭卻很忐忑,遲遲沒有放箭。她這才發覺,離了單連城的那雙手,拉起弓來要廢力許多。
雲七夕雖然沒有側目,但也能感受到周圍一羣人關注的目光。看來不等她射出一箭,他們是不打算離開了。
丟人的事兒她向來不幹,她真不知道怎麼讓自己跳進了這個坑裡來。
深深吸了一口氣,她定了定神,眯着眼再次朝那個紅色的靶心看了過去,心頭默唸,天上的觀世音,地上的土地爺統統保佑,希望她不要丟人太大。
拉緊弓,她狠狠閉眼,終於鬆手,手中的箭飛了出去。
側耳傾聽,原本還有些嘈雜的現場此刻出奇地安靜。雲七夕忐忑不安地睜開眼,第一時間看向箭靶。
靶子上什麼也沒有?視線往下掃,只見那隻箭正安靜地躺在不遠處的黃沙地上,離箭靶都還有一定地距離。
原本準備溜鬚拍馬的一些將士鼓掌的架勢都做好了,此刻說有多尷尬就有多尷尬。
脫靶了?她竟然脫靶了?雲七夕自以爲,即便她射不中那靶心,至少成績也不會太難看。誰料竟然是脫靶?
一扭頭,單連城的目光正落在她的臉上,好像她的難爲情,他都完全看在了眼裡,眼中沒有嘲笑,只帶着一股暖暖地笑意,以及完全能夠預料這個結果的淡然。
雲七夕真恨不得打個地洞鑽進去,一低頭,往前一靠,就埋進了他的懷裡。兩隻手扯起他的風衣,將自己的整個頭都蒙了起來。
單連城沒有動,盯着懷中那顆小腦袋,脣角勾着一絲淺淺的笑意。
對於周圍的將士來說,就算這位晉王妃箭術再爛,他們也不可能取笑她不是?這會這情形,他們有種目光無處安放的感覺,望天的望天,望地的望地。
還是向飛淡定,一揮手就招呼他們繼續訓練去了。
只有雲衝立在不遠處,望着這一邊,眼神陰鬱了幾分。
耳邊傳來單連城輕笑聲,特別低潤好聽。
她沒聽錯吧?這貨竟然笑出聲了?
雲七夕猛然擡起頭,瞪着他,沒好氣地道,“有什麼好笑的?你夫人丟臉跟你丟臉是一樣一樣的,懂不懂?真是。”
面對她的憤怒,單連城不以爲意,面色不改地輕笑道,“以往倒是沒有發覺,你也有害羞的一面。”
“誰害羞了?”雲七夕死鴨子嘴硬,額頭狠狠在他的衣服上蹭了兩下,揪着他的風衣,抖着一隻腿,吊兒郎當地道,“不就是脫靶嗎?有什麼了不起的?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咱們的晉王殿下不是也在衆目睽睽之下脫過靶麼?咦,不對。”
她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眯着眼意味深長地打量他,圍着他一邊轉着圈兒一邊道,“你箭術如此了得,那一次怎麼會脫靶?你是故意的!你不想贏,你對皇上提出的所謂的婚期根本就不感興趣?那麼你爲什麼要娶我?”
她又轉到了他的眼前,質問地盯着他。
單連城沉靜地望着她,突地擡手拂過她額頭的碎髮,說了一句,“頭髮亂了。”
“啊?有嗎?”正當雲七夕忙不迭地整理頭髮的時候,他就轉身離開了。
雲七夕手一頓,盯着他的背影,所以他還是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嗎?
雲沖走了過來,猶豫着喊道,“晉王妃。”
“不用這樣吧?”雲七夕盯着他,有點哭笑不得,“叫我名字就好了,好歹你是我哥,這樣叫顯得特別生分。”
雲衝有些心事重重,只是淡淡一笑,問道,“那天,你沒事吧?”
反應過來他問的是回門那天發生的事,她回道,“我很好!不過,姐姐可能就沒那麼好。”說完她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
雲攬月再壞,也是雲衝的親妹妹。這一點,她一直都有很清晰的認識。
雲衝無奈地道,“我知道攬月好強,一直盼望着能坐上太子妃的位置,她以爲擁有了地位就什麼都有了。不過才兩三天,她已經在付出的代價了。”
雲七夕輕笑出聲,長嘆道,“是啊,她的確是拼了命地要做這個太子妃,所以不惜連自己的妹妹都害。”
雲衝愣住,深看着她,“七夕,你很聰明,攬月她不是你的對手,看在我的份上,不要跟她一般見識。”
雲七夕笑着聳聳肩,“如今她是太子妃,身份比我高,權力比我大,你應該讓她不要跟我一般見識才對。我能把她怎麼樣呢?更何況,如今,她在太子府,我在晉王府,我們已經是井水不犯河水了。”
“經過這一次,她應該知道些厲害了,我想她以後也會收斂一些,可是,她如今……”雲衝沒有說下去,似是有些難以啓齒。
在雲七夕的心目中,她對雲衝的印象一直不錯,耿直,無論是對原來的二小姐,還是對她,都很好。尤其是他明明知道她是假的,卻並沒有拆穿她,可見他心底善良。
“你想讓我去治她的臉?”雲七夕索性幫他說了出來。
雲衝怔愣了一下,隨即一笑,“你看,我就說你很聰明。回門那日,攬月被湯潑了一臉,如今整張臉都毀了,許多太醫都看過了,沒有辦法。李大人家女兒的事情,攬月可能確實有錯,這或許就是她應得的懲罰了。你知道的,臉對一個女人來說意味着什麼。”
“我知道!”雲七夕淡淡接口。
她當然知道,雲攬月這個太子妃的地位本來就不穩當,如今毀了容,單子隱還能正眼看她麼?
“我知道,我的這個要求有點過分,但是……”
“不過分!”雲七夕的笑容揚了起來。
雲衝詫異地看着她,就聽她笑道,“不過分,她是我姐姐,如今又是太子妃,也是我和連城的二嫂,讓我去治她的臉,怎麼能叫過分呢?她的臉我沒有看到具體情況,所以不能把話說滿了,等我去看了情況再說,不過,只要我能治,我一定會盡力的。”
雲七夕說得十分真誠,真誠到連她自己都相信了。
雲衝茫然地看了她一會兒,臉上凝重的陰雲終於散去了幾分,“謝謝你,七夕!”
“兄妹之間說謝字就不應該了啊。”雲七夕故意板着臉。
至於她爲什麼要答應得這麼快呢?只有她自己知道。一是這是雲衝第一次求她,二是她覺得好像是老天爺冥冥中在幫她。
去跟單連城報備的時候,單連城盯着沙盤,頭也沒擡就回道,“不行!”
“姐姐受傷了,身爲妹妹去探望一下,怎麼就不行了?”雲七夕着急地反駁。
單連城終於擡起頭來盯着她,他犀利的眼神讓雲七夕有些心虛,他完全能把她看穿。他一直都知道,她與那個所謂的姐姐是水火不容的。
站在一旁的雲衝突然上前跪地,懇求道,“請晉王殿下放心,臣一定會安全地把王妃帶回來的。”
他不同意是在擔心她的安全嗎?雲七夕模模糊糊想着。
而她也知道,單連城一般情況下都比較給手下面子。雲衝開口,比她開口有用。
果然,單連城垂着眼,手中的細竹鞭在沙盤裡劃了好一會兒,終於鬆口。
“既然如此,那便去吧,太子妃是你姐姐,你去看看她也是應該的。”他沒有擡頭,雲七夕看不見他的眼神,只是見他沒什麼表情。
聽見應該的三個字,雲七夕心裡就笑了,這世道,沒那麼多應該不應該,就跟雲攬月這一次吃虧一樣,推理來說,她毀容,也是應該的。
在營帳裡吃過了午飯,他們便出發了。
雲衝騎馬,她坐馬車。
她也想騎馬,不過沒被允許,按雲衝的說法是,她如今身份不一樣了,不可太過招搖。
到了太子府,管家便引着他們一路去到雲攬月的房間。
還在院子外,就聽見了裡面傳來摔碗砸盆的破壞聲音。
“滾,都給我滾,爲什麼你們還不滾,是不是就是想看本宮的笑話?啊?”雲攬月的聲音聽起來特別地尖銳,跟瘋了一樣。
緊接着,幾個下人低着頭驚惶地從房間裡退了出來。
管家無奈地搖了搖頭,自從太子納了太子妃,好像這太子府就沒有消停過。先是滕妾上吊,後是太子妃毀容。如今太子妃整天除了摔東西,就是拿這些下人出氣。
“大小姐,您,您不吃東西怎麼行呢?多少吃一點吧。”這是紅雨的聲音。
“你叫我什麼?”雲攬月陰惻惻地緩緩看向她,“是不是連你也覺得我不配做這個太子妃?”
此時,雲沖和雲七夕已經走到門口,只見紅雨撲通一聲跪在她面前,“太,太子妃,奴婢錯了,奴婢只是伺候了您太久,一時改不了口,太子妃,奴婢真的錯了。”
雲攬月一步步走到紅雨面前,輕輕彎下腰,伸手拍了拍紅雨的臉,“本宮現在這個樣子你是不是特別開心?你是不是以爲你與太子拜過了堂,你就可以飛上枝頭變鳳凰了,踩到我的頭上來了?嗯?”
紅雨膽戰心驚地直搖頭,“奴婢不敢,奴婢打死也沒有這個膽啊。”
“不敢?”雲攬月笑得怪異,“我看你倒是很有膽呢,不然又怎麼敢冒充我嫁給太子?”最後一句她突然收住笑,眼神變得無比狠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