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璇,我一直都在找你。”
這是一家茶館的雅間,秦灃和雨璇相對而坐,而他開門見山地這樣告訴她。
這樣巧合地再次遇見他,真是無奈。秦灃見到了阿柱,從而也知道上次在資信社遇見的時候是她刻意躲着他。被他認出來之後,她便索性不再躲避,直接找了這個地方坐下來。她希望和他好好地談一談。
“你也搭乘了那班地鐵?”雨璇看着眼前香氣嫋嫋的茶水,“你改乘坐公共交通工具了?我記得那天你的車子好像不限號。”
秦灃凝視着她,臉上露出十分複雜的神情。
“雨璇,如果我說,那天從你進地鐵之前我就跟着你,一直和你一起上了車,你信嗎?”
……
辦離婚手續的時候,秦灃就已經覺得心裡不大平靜了。
一直都夢想着和心裡的紅玫瑰在一起。在國外工作期間遇見念念不忘的米菱,沒怎麼猶豫就與她再續舊緣。
米菱的性格十分活潑。她愛好廣泛,唱歌跳舞樣樣在行,在國外期間每週都去參加兩三個派對。相對而言,他則是近乎於沉悶乏味。讀書時一心讀書,學校宿舍兩點一線,上班後則是單位和家兩點一線,年少時代就和米菱在一起的他,多餘的時間都陪着米菱。他記得很多朋友都說他和米菱並不適合。不過,從小就喜歡上米菱的他,是聽不進這些話的。
及至米菱出國向他提出分手,之後的很久一段時間,他都還懵懵懂懂的,無法從他們長久的過去中走出來。給她寫郵件,給她發離線消息,成了他習慣性的動作。
直到有一天她回他一封信,告訴他,她已經找到了男朋友,讓他不要再頻繁發信息騷擾——
他這才意識到米菱已經真的不屬於他了。
在那次畢業聚會上遇見酷似米菱的雨璇,開朗大方的笑容裡帶着一絲落寞與倔強,一下子就打中了他的心。後來,他就頻繁約她一起吃飯、聊天、看電影,直至求婚成功,領取鮮紅的結婚證……他緊急地辦理着一切,自己都說不清楚是要找個人重新來過,還是把雨璇當成了米菱的替代品。
失意的時候,朋友們不住地勸他要向前看,而他也真這麼做了。在婚禮上,他擁着身披潔白婚紗、一臉幸福的雨璇,自己都不相信已變成另一個女人的丈夫。
雨璇是個極好的生活伴侶。對他溫柔耐心又體貼,遇到有爭執,不會亂髮脾氣,不像米菱,只會大哭大鬧。
可他該死地就是忘不了米菱。所以,在國外遇見她的時候,他再次淪陷了。
米菱已經和那個男人分手了,據說是被劈腿。她的狀況很淒涼,他一出現在她視線裡的時候,米菱像過去一樣撲到他懷裡痛哭,他半天才敢伸出雙手攏住她,那一刻,他覺得過去死掉的心又復活了……
從擁抱到接吻,習慣性地安慰她、愛撫她,當晚就和米菱住到了一起。
他知道自己這樣是不折不扣的出軌。可是,人到了感情衝昏頭腦的時候,理智真的就被壓迫到角落裡了。每次和地球另一側的妻子通電話,雨璇叮囑他注意鍛鍊、按時吃飯、不要熬夜等等,他心裡不是不愧疚的。但一見到念念不忘的、心愛的初戀女友,所有的道德感和罪惡感就不翼而飛了。
他也有朋友過着和他一樣的生活。夫妻分居兩地,爲了彌補空虛寂寞,就在當地找一個或多個情人。既然他們都能做到家裡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他這樣又算什麼。
激情之後疲憊地擁着米菱睡下,夢中偶爾也能看見雨璇含淚的雙眸。但醒來之後,總是米菱甜美的微笑。
他和米菱在一起有多快樂,內心深處,就越發意識到有多虧欠雨璇。
雨璇是個孤兒,而他這名按說是她最親的親人,反倒還不如她的閨蜜關心她。追求她的時候,他沒有給她買過什麼貴重的東西。婚後沒幾天,他就飛越了半個地球。他欠她一次蜜月旅行,欠她無數個擁抱撫慰,欠她一份真心。
可是,誰又能說和米菱這樣偷偷摸摸的戀情,不比從前正大光明地交往的時候更刺激?
兩年的外派生活即將結束,他向米菱鄭重保證,會給她一個交代,不會讓她一直做地下情人。而他回國之後,米菱也馬上回國了。她告訴他,她不放心他,要看着他把事情“辦個了斷”。
他只得照做。攤牌之後,雨璇沒有哭鬧,沒有流一滴眼淚。
“既然你們已經決定了,那我們就快些辦手續吧!”她這樣簡短地回答。
他聽了更加愧疚,本來是打算在結婚兩週年那天告訴她真相的,那樣,至少,能夠和她一起好好地享用一次最後的晚餐。可是那晚米菱醋意大發,硬是把他糾纏了過去。現在雨璇這樣平靜、這樣爽快就同意了離婚,他覺得特別對不起她。
他是律師,知道怎麼給自己爭取利益。可是離婚協議上,他把除了車子之外的所有財產都留給了雨璇。
她無處可去,至少給她留下一個屬於自己的家,他是這樣想的。或許,他這麼做也是爲了減輕心裡的內疚感。被人辜負和辜負別人的感覺,他現在覺得後者更讓他受不了。
雨璇看也不看就簽字了,他有點失落。辦完離婚手續,他本來想和她吃頓散夥飯,主要是告訴雨璇,有什麼困難他這個前夫還可以幫忙。但還沒開口,米菱就打來電話了。接完電話,雨璇的身影早就從民政局門口消失了,他呆呆地看着車水馬龍的大街,忽然覺得悵然若失。
真正自由了,也能實現多年夙願了,和戀人終於不用偷偷摸摸了,爲什麼還是高興不起來呢?
米菱聽說他把房子和存款都留給了雨璇,立即大發雷霆。
“我說秦灃,你真夠可以的啊!什麼都交出去,給我們剩下了什麼,你難道要我來養你?”
“菱菱放心,我收入這麼高,很快什麼都會有的……”他抱住米菱柔聲哄她。
米菱一把推開他冷笑道:“很快?現在房子這麼貴,你一個月收入還不夠買內環一塊磚頭的!國內通貨膨脹成這樣,你要攢多久才能買個原先那樣地段的房子?!很快是多快?你是不是一頭豬?”
他有點下不來臺,米菱從來沒這麼罵過他,平時再發脾氣也只是小貓咪撒嬌一樣的可人,哪裡用過這樣侮辱滿滿的語言。
“你說話真難聽,我……”
“誰說話好聽,你的前妻季雨璇嗎?”米菱尖聲說,“她說話好聽,那你找她去啊!反正她現在有房子有存款,你跟着她也不用花錢租房!”
“你何必這樣說,買房的時候雨璇把她辛苦積攢的全部存款都拿給我付首付了,後來我出國,月供也都是她負擔的,我一分錢都沒交給過她,現在我把房子留給她也沒什麼過分的……”
“哎喲喲,你看你這夫妻情深的,那你還離什麼婚,你乾脆死回她身邊去好了,不要來糾纏我!”米菱說着說着就哭了起來。
他看着米菱梨花帶雨的樣子,不由自主地就想起雨璇在得知真相後那張淡然從容的臉,心裡忽然閃過一絲厭倦。
都說男人喜新厭舊,得到了就不再珍惜,難道他也是這樣的人?
不對。娶米菱爲妻是他少年時期的夢想,現在夢想即將實現,他有信心會過得幸福。
他抱着米菱哄了半天,反覆承諾將來會開律師事務所,讓她做整天美容洗桑拿逛街看小說的闊太太,讓她手上戴滿鑽戒、錢包裡塞滿會員卡,還把所有的收入都交給她管,自己每花一塊錢都跟她申請。
“……房子會有的。我有個客戶是房地產開發商,我剛代理了他的案子,眼看就勝訴了。他在內環有個樓盤,他答應了給我最優惠的價格,我算了算,等這案子結束後,光律師費就夠首付的。菱菱我明天就陪你去看房,別哭了……”
米菱這才破涕爲笑。他安頓了米菱,馬上又匆匆趕往單位,準備接下來的訴訟工作。直到打開電腦,他才發現,自己連飯都還沒吃。
米菱居然就由着他這麼空腹而去。換做雨璇,一定要麻利地準備好熱熱的飯菜,看着他吃完才放他走……
苦笑着搖頭,他那些風流成性的朋友說過,千萬不要把前一個女人和後一個女人進行比較,越比較就越心塞,果然如此。
愛人都有優缺點,米菱也一樣。娶了她就要全盤接受她的一切。 шшш _тt kǎn _¢ ○
可是,他總是若有若無地想起雨璇,想起和雨璇之間的一幕幕過往。
越想就越覺得自己真不是個東西。平心而論,雨璇就算真像米菱說的那樣,不過是渴盼家庭溫暖才那麼快就答應嫁給他,可到底,雨璇是個好妻子,她沒做過任何對不起他的事。
越想就越渴望去看看她過得怎樣。雨璇本來就無依無靠的,現在遭受離婚的打擊,會不會想不開?
她一個單身女人,會不會有人騷擾她?她工作那麼賣力,經常加班到深夜,又不開車,晚上坐地鐵回家,有時連末班地鐵都趕不上。現在襲擊單身女子的歹徒那麼多,她會不會被壞人盯上?
……
鬼使神差地,那個星期日,本來要陪着米菱去看新房,可他騙米菱說,他要加班。
這似乎,是他欺騙雨璇的伎倆——
現在他用在了米菱身上。
他開了車,停在原來的家樓下,像個傻瓜一樣等在那裡。他看見雨璇從樓梯口走了出來,她的臉色很憔悴,看得他很心酸——是不是因爲被他傷害的?
她沒有注意到他的車,徑自一個人挎着包走了出去。他注意到她神情呆滯,雖然目光機械地掃過樓下停放的一排車,竟然沒有認出來。
等她走遠了,他下了車,悄悄地跟着她,和她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
她沒有發現。這讓他既心疼又慍怒,如果是晚上她這麼不注意,那該有多危險。
他看見她上了公交車,便也擠在一大羣人之後上了車。這些人裡有白髮蒼蒼的老太太,還有說笑打鬧的小情侶,雨璇和他隔着這麼多人,依然沒有發現他。
他就這樣一直尾隨她,進了他們去過的商場,他看見她像個遊魂一樣滿臉失落地走過一個個專櫃,時而撫摸塑料模特身上的衣服,對櫃檯前熱情拉客的售貨員小姐不理不睬。最後,她來到了珠寶首飾樓層。
在兩人買過結婚鑽戒的那個專櫃,雨璇往玻璃櫃子裡看了半天,售貨員欣喜地向她遊說,最後,雨璇挑選了一枚小鑽戒。
他的心一陣陣抽痛。雨璇買的是一隻尾戒,難道她要從此獨身嗎?
他一陣恍惚,雨璇已經結賬離開了。他回到小區樓下,坐在汽車裡,一個人想了很久很久。直到夜幕降臨,他望着那個熟悉的窗口終於亮起了溫暖的燈光,忽然就落淚了。
他和雨璇之間,畢竟有過一段歲月,這是誰都不能抹煞的,即便是他自己!她帶給他的快樂與安心,是獨一無二的。
一時之間,他禁不住地想要衝到門前,敲響那扇緊閉的門,讓雨璇把他迎回過去的日子裡。
他幾次開了車門想要跨出去,又幾次頹然地收回了腿腳。且不說雨璇會不會原諒他,米菱又該怎麼辦?昨天她還告訴他,覺得噁心想吐,說不定是懷孕了呢。
回酒店之後,米菱居然還沒有回來。他漸漸焦急,等到快十一點,一直聯繫不上她。
他現在才反應過來,那晚他徹夜不歸,雨璇的心情必定也和他一樣。
凌晨三四點,米菱終於出現了,卻是另一個男人把她半攙扶半摟抱地送回來的。兩人通身濃重的菸酒味,米菱已經喝得不省人事了。
那男人輕蔑地看了他一眼就走了,走的時候冷冷地說:“以後管好自己的女人,別由着她在外頭浪!今天幸虧碰到我,不然……呵呵。”
米菱是個派對控,回國之後居然立刻就又去泡吧了。而且,這次也沒帶他一起,還無節制地喝到這個地步。她不是懷疑自己有孕了嗎,怎麼還喝酒……
他不在的時候,她單身參加那些派對,又是怎樣和別的男人打情罵俏?
身爲律師,今後他還有無數次出差的機會,有時遇上涉外訴訟,甚至要被派去國外幾個月,那時米菱會像雨璇一樣乖巧地留在家裡等着他回來嗎?
看着躺在沙發上睡得像死過去一樣的米菱,他生平第一次感到了後悔。
忽然猶如醍醐灌頂一般,他醒悟了過來。
他,早就後悔了……
也許他在向雨璇求婚的時候就已經愛上雨璇了。遇到米菱之後的舊情復燃,不過是不甘心,不過是要解開始終未能解開的心結而已。
曾經的紅玫瑰變成了帳邊的一抹蚊子血,雨璇纔是始終伴隨着他的白月光。她的光線太柔和太包容,他甚至沒有意識到她始終籠罩着他。
不然,爲何他的心裡始終忘不掉雨璇?
不然,爲何他會癡癡地跟了雨璇一整天?
他還有機會,還沒有和米菱辦結婚手續,父母那邊也還沒有通知。現在,他不想通知父母了。
找到雨璇,求得她的原諒,和她復婚!
告訴她,他離不開她,他之前是一時糊塗,向她講述他和米菱多年以來的故事。雨璇是個溫柔爽朗又通情達理的女孩,她不是還在傷心他的離去嗎,對他的迷途知返,她會伸開雙臂的。
決定之後,他覺得一刻也不想呆在這家酒店了。
“……雨璇,那天凌晨我就到你樓下等你了。可是你下樓之後,我忽然不敢跟你說話,只是傻乎乎地跟在你身後。你上班,我便也跟着你上了地鐵,我和你在同一個車廂,你一直都沒有發現。”
雨璇一言不發,依舊看着眼前的茶杯,淡綠色的茶湯已經不再冒熱氣了。
秦灃向她跟前靠了靠。
“地鐵出事的時候,我拼命想擠過去護住你,誰知後來天翻地覆的,好像是翻了車一般,我自己都昏了過去。”
“你醒來的時候是什麼年月,又身在哪裡,還記得嗎?”雨璇擡頭看着秦灃。
這是聽完他的內心獨白之後,她說的唯一的一句話。
即使這樣,秦灃也已經倍感振奮了。
“光曜二十四年三月,我到了登州一戶姓秦的人家,恰巧這家與靖國公秦家是同宗!”
雨璇默默地算了算,秦灃落在大益的時間比她早了一年多。登州確實是皇后秦婧的宗族所在,想來那家人是不知拐了多少道彎的秦家親族。
秦灃是個聰明人,他巧舌如簧地欺騙了那戶秦家人,具體怎樣描述的不得而知。反正他利用了所處的條件,短短數月就到了靖國公府,按照蕭韻的說法,他現在竟然博得了老國公爺的賞識。難道他打算以後坐上靖國公府傳人的位子?
“……呵呵呵,雨璇,你還是那麼天真。”秦灃笑得一臉寵溺,“別忘了這是科學技術落後的古代,周圍都是些封建迷信的古人。製造各種所謂的‘神蹟’,讓秦家人以爲納我入國公府一脈能夠有利於秦相與皇后的進一步興旺發達,這對我來說有什麼難的?咱們這些來自二十一世紀的新人類,到了古代還能過着布衣百姓的生活?”
“……你說的,倒也有幾分道理。”雨璇看了他一眼,淡淡地回答。
秦灃忽然起身,握住了她的手。
“雨璇,不管你信不信,我一直都在尋找你。從落地的那一刻,我就開始找你了。我知道那趟地鐵上必然還有人落到了這個時代,所以但凡出現一些古代不存在的東西,我就去找,可是都沒發現你的影子……”
雨璇把手抽了回來。“秦灃,先說完你的事。”
“……好。”秦灃坐了回去,“我去過江南,因爲那裡出現了連鎖酒店一樣的臨風閣,許多大城市,包括燕城、京城這裡也有。我去探聽完,才知道那是翟家開的,所以我懷疑翟家人裡有現代人……”
雨璇沒有說話。
“雨璇,我雖然沒找到你,可是我打探到一件很有趣的事……”
“什麼事?”
秦灃忽然詭秘地笑了。
“看我,說這些你不感興趣的幹什麼。雨璇,我終於找到你了,一直沒有來得及告訴你的話,我現在還是想說給你聽——”
雨璇面無表情地盯着眼前冷掉的茶水。
“回到我身邊來吧!你本該屬於我,雨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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