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在蕭韻的堅持下,雨璇被送回了家,沒有去鋪子裡,因爲她實在是沒休息好。
齊夫人趁機將她拉過去看嫁妝和準備好的精美繡品,除了百子千孫喜帳外,還有桌圍、椅搭、巾帕等物。
“……你啊,也該把心思收一收了,多放些在將來的夫君身上。雖說韻兒那孩子體貼,你總也要做點主內的事,不能什麼都讓他一人操心……”
雨璇坐在牀沿,隨意撥弄着一隻荷包上的小穗子。這些都是細心的紫燕她們幫着準備的,說是比外頭賣的好,不讓她去買。
“娘,我知道啦。我會做好蕭韻的賢內助的。我想過的,先培養職業經理人……就是能幹的掌櫃,成親之後,讓他每隔幾日就來找我稟報。實在需要的話,我再裝扮了去鋪子裡。”
“這合適嗎?說到底,還是放心不下鋪子。你和韻兒那孩子商量過了?”
“還沒有說得那麼細,不過他說我怎樣都可以,嘿嘿嘿。”
齊夫人笑着嘆了口氣。
“你啊!雖然夫君縱容你,你自己也更要懂得體諒他,這做女人就該如此,管好家務纔是第一位的,還要孝敬服侍好翁姑。雖說翟家長輩將來不會長久居住在此……”
婚期定下之後齊老爺告訴她,蕭韻的父親會在他們成親時來京城小住,很快就會回翠溪,因爲那邊的生意走不開人。蕭韻的母親因爲身子比較弱不堪車馬勞頓,就不過來了,蕭韻說將來有機會帶她回去給婆婆敬茶。
也就是說,成親之後的大部分時間,他們會過着甜蜜的二人世界。出嫁就在本地,又不用像旁的嫁入高門大戶的女孩子那樣每日給婆婆晨昏定省,甚至像《紅樓夢》裡那樣,吃飯時站着伺候,婆婆吃飽了自己才能吃婆婆吃剩的……
她從未預料過來到古代會遇見這樣順遂的婚姻。
“霏兒,”齊夫人譴退了下人,低聲對她說,“你身子骨不好,他年紀又不小了,雖說翟家那邊暫時還沒有什麼表示,你總要心裡有點數的。萬一你生不了,公公婆婆提出要給他房裡添人,就從紫燕小鶯兩個丫頭裡挑一個……”
雨璇呆了呆。古代人三妻四妾很正常,她怎麼從來沒想過還會有這種煩惱。
蕭韻的丫頭們都那麼美貌,他有沒有通房呢?這次成親,據說江南那邊會再過來一些下人,會不會裡面就有開了臉的通房丫頭?
“瞧你這孩子,這麼沉不住氣,以後還怎麼當一大家子的主母。”
齊夫人一聲嗔怪,雨璇這才發現,自己竟然不知不覺地把手中荷包穗子上串的小珠子給扯掉了。
真討厭,誰願意和別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啊?想着就心塞,當然不能淡定了!
“娘,我身子好着哪。欒大夫那次來給您看的時候,還說我挺好的……”
說着就臉紅了,她想起了在翡翠莊大家衆口一詞地說她“三年抱倆,六年抱八。”
“那樣最好,娘這不是擔心你嗎?真有那麼一天,這妾室一定要挑自己信得過的人……”
滿滿的宅鬥味兒撲面而來,雨璇痛苦地撫額。
“娘,我……我知道了,我記住了。”
真是的,齊老爺也沒納妾啊,齊夫人就是給她添堵。
她沒來由地相信蕭韻。相信他不是那樣容易移情別戀的人。他那麼會設身處地地爲她着想,又怎會做出讓她傷心的事。
“娘,說起來,爹爹都沒納妾,連哥哥也沒有通房丫頭啊,咱齊家這一支只有哥哥一個兒子,不是也人口單薄?”
齊夫人笑道:“因爲齊家有齊家的祖訓啊。”
“祖訓?難道齊家祖訓是不許納妾?”
“是的。”
“什麼?這不可能吧?”
太奇怪了,古人不都追求多子多福嗎?何況渭南齊家是個有名的大族,竟然有這樣的祖訓?
“大致意思是除非正室實在不能生育兒子,纔可納妾,而妾生子必須歸嫡母撫養,嚴禁寵妾滅妻。”
“這……”
“你爹爹說,大概齊家老祖宗是想避免嫡庶爭鬥,他說這種窩裡鬥都是什麼‘內耗’,把好好的精力都浪費了……”
內耗?貌似這是個現代詞彙吧?還是古代也有?
雨璇還在想這些細枝末節的事,翠環敲門走進來道:“姑娘,鋪子裡來人,說是大戶上門,不巧姑爺又不在,讓您去看看呢。”
……
雨璇的銀錢鋪子迎來了一位大主顧:夜冽。
他就是蕭韻說過要存五萬兩銀子的人,也就是說,他就是蕭韻口中“隨叫隨到”的好友。
夜冽的出場方式非常壯觀。他連個招呼都不打一聲,就帶了八個身穿黑衣的壯碩漢子,四人一組,一共擡了兩隻青銅包邊的橡木大箱子,在衆目睽睽之下大搖大擺地走進鋪子大堂。
八個表情嚴肅的精壯大漢嚇壞了一衆排隊等候的百姓,大家嚇得大氣不敢喘一口。但看到隨後搖着扇子踱進來的夜冽,大家又差點笑出聲來。長相滑稽不說,大冷的天還拿把扇子,好……有特色啊。
夜冽進來後也不排隊,一個眼色使過去,八個大漢默契地放下箱子,開鎖,開箱。閃閃銀光差點閃瞎衆人的眼。箱子裡整整齊齊碼着銀錠子,都是十兩一隻的雪花銀。
“我要存銀。”夜冽搖着扇子對最小的連露說,還和藹地笑了笑,順便伸出舌頭,舔了舔脣角的黑痣。
連露呆了一會兒,才怯怯地說:“公子,請您將戶帖拿出來。”
“我不是本地人,沒有戶帖。”夜冽還是非常和藹。
“那……路引也行。”
“喔,這個我有的,可是沒帶在身上。姑娘能不能等我讓人回去取?”
夜冽對一個大漢一揚手,那人倏地就不見了,都看不清他是怎麼出去的。
……
等匆匆趕來的雨璇得知此事時,夜冽已經辦完了存款手續,正把存摺放在手裡顛過來倒過去地端詳。
“齊姑……齊大東家,咳咳,你轉告蕭……翟公子,他交代的事兒我做完了啊!銀子就放你們這裡了。”
夜冽拒絕了雨璇的盛情邀請,連口茶都不喝就走了。
蕭韻回來的時候,雨璇滿臉納悶地給他說起這筆鉅款,包括夜冽那高大上的排場。
“……你的朋友真奇特,五萬兩銀子存活期!連露提醒他好幾回,活期存款的利率最低,可他偏偏選這個。”
蕭韻笑了笑不說話。
“不過,我當然是最喜歡大家存活期的!哈哈哈。”
對她的鋪子來說,活期存款的利率低,支付給客戶的利息當然就少。這樣低成本的資金來源,是銀行最歡迎的。
“你的朋友真好。”她總結道。
“他欠我人情而已。還記不記得我跟你說起過的‘夜遊神’?”
“記得呀。”靠出售各種小道消息的情報組織嘛。
“他就是‘夜遊神’的少東家。”
“噢!”雨璇吃驚地說,“我應該請他吃飯的。”
“都跟你說了他欠我人情了,不對,現在是欠‘咱們’人情。”蕭韻笑着親了一下她的臉。
雨璇覺得心裡一甜,被親過的臉頰酥酥麻麻的。
“我……我的意思是說,我想了解一下他有沒有貸款需求,或者能不能幫忙瞭解一下哪些人有貸款需求的,我好去做做貸款的促銷案呀!”
現在存款已經吸收得很多了,鋪子接下來需要還是擴大貸款業務,畢竟貸款纔有利息收入。
“我會跟他說的,不必破費。”蕭韻又親了一下她的額頭,“我的妻子當然只能陪我吃飯,別的男子嘛,哪怕你戴了面具也不行。”
“……”
蕭韻這傢伙會不會太愛吃醋了一點?
“而且,”蕭韻又說,“上次你說要想辦法推行給百姓兌換殘損紙鈔,不是需要找夜遊神嗎?我那時就把他喊來了。”
“我的天,這都多久了……”
當時她雄心勃勃地想要琢磨朝中高官的人事檔案,以便尋找可利用的人,引誘那人去上奏摺,建議在全國推廣兌換殘幣。可是後來出了阿柱的事,接着就遭到永富錢莊顧老闆打壓,她忙着應付這些倒黴事兒了,倒把這個給耽誤了。
這樣算來,夜冽一直都在京城“待命”呀?嘖,他是欠了蕭韻多大的人情啊。
“我這就理一理思路,整理個差不多的需求名單出來,你交給他,總不好讓他這樣一位了不起的巨擘白白等候……”
蕭韻不悅地哼了一聲。
“什麼巨擘!靠偷聽壁腳賺錢而已!再說他也沒有白等,京燕這邊的生意只會更多。你先忙手頭的,別急着搭理他。”
對呀,那天在翡翠山山澗遇到夜冽,他貌似一直和昭睿在那裡談生意。只是不知道具體要交易什麼,要跑到那種地方去談。
難道是……
有人敲門,聲音很急。
蕭韻過去打開門,是唐溫祥。
“東家,樓下來了一大羣人,說是翡翠莊的,要找咱們貸款!”
……
果然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陸老漢貸款的事傳遍了整個翡翠莊,好些農家都蠢蠢欲動。
本來嘛,眼下驚蟄已過,氣溫開始回升,是備耕的大好時節。可去年年成實在不好,他們多多少少都欠了債務,手頭寬裕的沒有幾個,去買春耕必須的種子和幼苗、修理或者添置農具,乃至犁地的牲口等等,都是要錢的,可是,誰能給他們提供這筆錢呢?現在有這樣一家銀錢鋪子,大家都激動了。
雨璇早有準備,她在決定放款給陸老漢之後,就草擬了一份針對這些窮苦百姓的貸款方案。現在如她所料,類似陸老漢一樣的村民,如潮水一樣地涌來,紛紛提出告貸需求。
這些小農戶的特點是,借款金額小,期限短,無抵押。
金額從一二兩到六七兩,甚至有半貫錢的。期限從一個月到三個月,不超過半年。
無抵押,意思就是沒有做抵債用的房產、產業,像陸老漢一樣,純粹靠口碑。因此,雖然金額小,其實風險是很大的。
唐溫祥幾個客戶經理按照她和蕭韻傳授的經驗,分別去借款人的家裡考察。
除了與考察陸老漢一樣,瞭解借款農戶的生活習慣、消費特點、道德品行外,還需要詳細瞭解貸款用途。
例如,借錢買種子,就得打聽好,是買什麼種子?這種子市價如何?需要購買的那些種子的價錢,和借款人要借的銀子數目是不是一致?種下去後,多久能成熟?所結果實的銷售收入,夠不夠歸還這筆借的錢?等等等等。
需要了解的信息還是很多的。隨着銀錢鋪子名聲的擴大,翡翠莊附近的村子也都來借錢,唐溫祥幾個人不停地奔走於鄉間,人都曬黑了。
可喜的是,這紅火的鄉間生意,引來了城鎮居民。林林總總的小商鋪、作坊、手藝人,聞風而至,趨之若鶩。漸漸地,大中型商鋪也開始上門洽談貸款需求了,它們可都是有產業抵押的。
不同階層有不同的貸款方案,這一點對科班出身的雨璇來說自然不難。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漸漸覺得客戶經理嚴重不夠用了,需要擴招。而貸款的審批,也需要指定專人來做。蕭韻現在更忙了,每天都在外面,來鋪子裡的時間不過一個時辰,有時還會一連幾天都去外地。小七雖然能幹,但貸款的事兒他不懂,什麼都讓她來審批,實在太累了。
這日她又在專心致志地批閱着貸款報告,紫燕送飯進來,關上門就不贊同地說:“姑娘,您也不看看日子。雖說最近咱們的進賬不少,可您都快嫁人了,天天還這麼廢寢忘食的,雖然老爺夫人不說,姑爺不說,您自己心裡總要有點章程……”
雨璇站起來,頭疼地揉着太陽穴。這種話隨着婚期的臨近,幾個丫頭是輪番唸叨,她聽得耳朵都快生繭子了。她知道自己確實不大像話,可是……
“創業難啊!好丫頭,姑娘我說過什麼了?等鋪子賺錢了就給你們漲月銀。嗯,這一個月終於有盈利了,來來來,咱們合計合計,是先給你漲還是先給小鶯漲,姑娘我最喜歡嘴甜的……”
“……”
紫燕撫額。她家姑娘越來越狡猾了,這不是拐着彎兒地告訴她,催得越少就能漲越多的月銀嗎?枉費她替主子考慮的一番苦心,哼!
“好啦好啦,好丫頭,這不是還有些日子嗎。我一定在適當的時候放下手頭所有的事情,一心一意地學習做當家主婦的本領……”
“這話您都說了好多遍了……”
紫燕暗自腹誹。“適當的時候”,是哪天,不會是出嫁前一天吧?
又有人敲門,這次是輪值做大堂經理的唐溫祥。
“東家,樓下來了個要借錢的客人,看那衣着氣度,像是哪家高門大戶的賬房。”
雨璇眼睛一亮。唐溫祥經過這些日子的歷練,察言觀色的本領已經爐火純青了。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她的銀錢鋪子就引起了上流貸款需求者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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