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牽手

元汐一日三餐又開始和侯夫人一起用膳,不過對於和長青再不來往,卻是不肯答應。侯夫人也是個態度堅決的人,只要她一日不答應,就一日不許出府。

元泓對於此事的態度是和侯夫人一致的,元汐不敢告訴他自己和長青有私下通信,元灝在五軍營休沐的時間很少,總是不在家,所以這給長青送信的任務就落到了明珚的身上。

每個旬末的前一天,她先派夏蘭去侯府,明着是送拜帖,說是明珚第二天會來拜訪元汐,實際上是從元汐那裡拿到給長青的信。到了第二天,夏蘭就去四柳巷見長青,把元汐的信給他,再把他寫給元汐的信拿到手,帶回顧府。明珚再帶着信到侯府去看元汐。這條秘密的通信渠道一直沒有被侯夫人打擊,不知道是她沒有發現,還是默默地縱容了。

對此明珚很樂意幫忙,她也親自去了四柳巷幾次,見了長青,長青果然如元汐所說,是個眼睛明亮聰明儒雅氣度安然的讀書郎,感覺和活潑可愛的元汐很是搭調。其實在明珚看來,比起京都裡大多數的世家子弟,長青要優秀得多了,縱然出身差些,可是人品能力都不錯的,不是說英雄莫問出處嗎,誰又能預料到他將來能夠成長到哪一步呢。

直到寒食節,元汐也沒有解禁。寒食節朝廷的官員都是放假三天,明珚也放了假,到侯府來陪元汐。沒想到元泓和元灝也在,只是元汐不能出府,所以四人只好在府裡找些玩樂了。

“不如咱們投壺吧,兩人一組,大哥和二哥要分開。”元汐建議。

明珚沒玩過投壺,好像很有趣的樣子,點頭附議,“好啊,就玩投壺吧,元泓,我和你——”

“元泓哥哥,我和你一組。”一道清麗的聲音截斷了明珚的話,明珚轉頭才發現是婉寧郡主來了,正要坐到元泓身邊。

元汐看看明珚的臉色,忙說道,“不好,咱們五個人就沒辦法分組了,還是別投壺了,咱們玩別的吧。”

婉寧擡起下巴,“元汐你是主人,怎麼好跟客人搶,乾脆當裁判吧,連投兩輪,哪組輸了就手拉手繞着這湖走一圈。”

元汐的眼睛睜大了,這是什麼懲罰?這樣的話無論輸贏明珚都不會開心的。“不好,咱們還是——”

“就這麼定了。”婉寧大聲宣佈。

明珚擡頭看看元泓,他微笑着品茶,沒有反對。她默默地垂下眼眸,不再看任何人,也不想讓任何人看到自己的眼睛。元灝眼角的餘光掃過她的臉,手慢慢地握緊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竟然沒有反對婉寧這荒唐的提議。

下人們很快就把投壺的器具擺放好。

元泓微微一笑,率先上前,他拿起十隻箭,站在橫線前,一隻一隻的投向壺內,畢竟是習武之人,毫無意外是十隻全中。

婉寧等下人把壺裡的箭都拿走,上前也拿了十隻箭,一隻只仔細地投着,她的準頭還不錯,進了七隻。

明珚也上前,她從沒玩過,學着他們的樣子,站在橫線前,舉起一隻箭,瞄了瞄壺口,感覺能中的樣子,投了出去,沒想到力道不夠,根本就沒有飛到壺跟前,半路就掉下來了。旁邊誰發出嗤的一聲輕笑,明珚沒心情去看,她抿了抿嘴脣,又舉起一隻箭,瞄準壺口,這次用了很大的力氣投出去,倒是碰到壺了,但是沒進。

元汐在旁邊給她鼓勁:“明珚妹妹,你別緊張,胳膊再擡高一點,放輕鬆。”

明珚看看元泓,他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嘴角微翹,似是鼓勵,更像是嘲諷。明珚突然覺得意興闌珊,手裡的箭沉甸甸地握不住,好似自己現在的心情。

她隨意地把剩餘的箭投了出去,只中了兩隻,站到一邊,看元灝上場。元汐走過來,拉着她的手,“明珚妹妹,你第一次就能投進,已經很不容易了。”明珚笑笑,沒有答話。

元灝不愧是從小習武,他輕輕鬆鬆地站在橫線前,並不擺姿勢,很隨意地把手裡的十隻箭投了出去,是十隻箭一起投出去,齊刷刷地進了壺口。明珚驚訝地看看他,好厲害的傢伙。

元泓似乎也想嘗試,第二輪還是他第一個投,他也把十隻箭一起投了出去,進了九隻,有一隻掉落了,不過也算不錯了吧。

婉寧不知怎的好像有些爲難,遲疑着投進了三隻,比第一輪差了好多。婉寧和元泓這兩輪一共進了二十九隻。

明珚站在橫線前,她和元灝第一輪投進了十二隻,要想贏的話,她至少要投進去八隻才行。她深吸一口氣,認真地投着,可惜並沒有人品大爆發,只進了四隻。她看看空空的雙手,擡頭歉意地對着元灝說道:“抱歉,是我拖累你了。”

元灝的心怦怦直跳,輸了,他們輸了,他從未輸得如此興奮,手指都微微顫抖起來。

“哈哈,投壺比完了,咱們玩別的吧。”元汐打岔。

“輸了的組要手拉手繞着湖走一圈。”婉寧道。

元泓的眉頭皺了起來,“婉寧,算了,只是鬧着玩,別太當真了。”

“那怎麼行,願賭就要服輸。”

元泓看婉寧頗爲堅持,看着明珚抱歉地點點頭。

明珚抿了抿嘴,走到元灝跟前,輕聲道:“得罪了。”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拉着他走開。他的手指修長,掌心溫熱,帶着常年握着各種武器而留下的繭子。

元灝面無表情地任她拉着自己,心卻跳得飛快,幾乎要飛出胸膛了,她的手白皙柔膩,沒有一絲瑕疵,此刻卻冰涼涼的,明珚,你很難過吧,可是我卻開心得要死,該說抱歉的人應該是我纔對。

侯府的湖很大,元灝和明珚手拉手,沉默無語,走得有些快。明珚突然停下腳步,擡頭看着元灝,“莫不是我真的讓人感到厭煩,你走那麼快,是迫不及待地完成任務,好儘快甩脫我?”

元灝的眼睛倏地睜大,急急地辯解道:“你怎麼會這麼想,你這麼好,怎麼會讓人覺得厭煩,我是擔心你不願意和我……才走那麼快的,明珚,你,你不知道,我其實,我其實不想走那麼快的。”

“那咱們慢慢走,好不好,我不喜歡走得太快。”

元灝連連點頭,“好,慢慢走。”腳步慢了下來,可是他沒想到明珚是這樣的慢法,走上兩步,就停下來,問他這塊石頭是什麼石,從哪裡來的,有什麼來歷,讓他仔細講解一番。再走上兩步,又問他湖邊的柳樹春天這樣好看,他有沒有畫下來,他會不會畫畫,畫得好不好,跟誰學的,擅長畫什麼。再走上兩步,就說自己腳痠了,要到旁邊的長椅上坐一會兒,而且還不放開他的手,說這是懲罰,願賭服輸的。

元灝清楚地知道她生氣了,她向來乖巧懂事,這次卻這樣賭氣任性,定是氣得狠了,可是自己卻很是慶幸,能這樣和她手拉手遊玩,今生估計就只有這一次機會,若是可能,他希望這湖能再大上十倍,不,不,他希望這湖根本就走不完,一生一世都走不完。

明珚磨磨蹭蹭,要是按照元灝快步走的樣子,這湖半刻鐘(十五分鐘)就能走完,硬是讓她走了半個時辰(一個小時)。她拉着元灝的手,慢悠悠地走回亭子,看看婉寧驚詫的臉,元汐活見鬼的表情,再看看面沉如水的元泓,笑眯眯地點點頭,“我們回來了,這湖不錯,遊覽起來很是賞心悅目呢。”

元泓冷厲的目光看向她還在拉着元灝不放的手,明珚後知後覺放開:“哦,接下來咱們玩什麼?要不還玩投壺好了,我很喜歡。”

元泓倏地站起身來,明珚被他嚇了一跳,不由自主地退了一小步,元灝見狀,不動聲色地往前邁了一步。元泓冷冷地瞥了明珚一眼,“我乏了,先走了。”甩袖走開了。

婉寧喊道:“元泓哥哥,我跟你一起。”

元泓既然是乏了,應該是回屋休息纔對,婉寧難道還要跟到他的臥房裡去,明珚默默地翻了個白眼,突然大聲喊道:“泓哥哥。”聲音無比做作嬌媚,拖長的尾音拐了九曲十八彎,衆人的身子都齊齊地抖了抖。

元泓猛地停下腳步,轉過身來盯着她,準備看看她要說什麼。

明珚繼續噁心大家,扭着腰揮揮手,拋了個小媚眼,捏着嗓子說道:“泓哥哥,走好啊。”元泓終於受不了她了,轉身大步走開了。

明珚看看元汐又驚詫又噁心的表情,“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元汐握着拳輕輕捶她,“你做什麼怪樣子。”

明珚笑得腰都彎了,好不容易笑夠了,抹了抹眼角的淚水,“抱歉,今天我失態了。”元灝看着她指尖的一滴晶瑩,心裡像是堵了一大團棉花似得難受。

元汐的表情突然又黯然了,拉着她的手,“明珚,你別介意,我大哥他——”

“元汐,你不用說了,我都明白的。”她太明白自己的處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