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遙遙相望

元汐爲了長青,始終不肯妥協,侯夫人的態度也出乎意料的堅決,兩人僵持着,誰也不肯讓步,就這樣直到進了七月,元汐還在被禁足。七月上旬的旬末,明珚來探望元汐的時候,她異常地興奮,雙眼亮亮的,明珚疑惑地問道:“你撿到寶啦?還是今天長青的信有什麼特殊的?”說着把長青的信遞給她。

元汐接過信,拆開飛快地看了一遍,對明珚說道:“過幾天是中元節,我們家每年都要去祖墳祭祖的,我當然也要去的。”

“哦,原來如此,你終於可以出府了,是爲了這個在高興吧。”

“對呀對呀,雖然只有一天,但是我終於可以出去了。明珚妹妹,我想見長青,我已經好幾個月沒有見他了。”

“那,難道讓他去你們家的祖墳?恐怕不合適吧。再說,你們家祭祖應該人很多,他去了也不能近前呀,你們還是沒辦法說話的。”明珚猶豫着說道。

“不,我不求跟他說話,我只想遠遠地看一眼,他只要站在大街上,我的馬車經過的時候,只要能看一眼就行。”

“遙遙相望?那倒是有可能。不過你要小心別被你孃親和大哥看到了。”

“明珚妹妹,我寫封信,你今天再幫我送過去,好不好?不能等旬末了,過幾天就是中元節了。”元汐很是急切。

明珚點點頭:“沒問題,你寫吧。我肯定給他送到。”

元汐飛快地寫好信,告訴長青自己的馬車行進路線,讓他到時候在大街上出現,這樣自己就能看到他了。她已經被禁足了好幾個月了,雖然和長青有書信往來,但是還是思念得不行,只盼着這次能看上一眼。

明珚接過信,直接就和夏蘭去了四柳巷,沒想到今天長青早早就回了文安書院,她們撲了個空。明珚看看天色已晚,去書院是來不及了,只好回了顧府,讓夏蘭明天一早把信送去文安書院,叮囑她一定要親手交到長青的手裡,萬不可通過別人轉交,就算是長青的小廝也不行,要是有人自稱是長青的朋友,要幫忙轉交的話,也不行。

第二天,明珚下了女紅課,夏蘭纔回來,明珚仔細地問了,知道信已經送到,還不放心地追問:“是長青本人接的信,還是他的小廝接的?”夏蘭好笑地看着自家姑娘,她也太緊張了吧,“姑娘放心吧,是葉公子本人接的,絕對沒通過別人轉交。”

明珚看她不以爲然,說道:“這信其實關係到元汐的聲譽的,本該我自己去的,我是信任你才讓你去。你想,要是這信一個不小心,落到了別人手裡,那就是元汐和長青私相授受的證據了。”

夏蘭的臉紅了,又白了,她只是本能地按照自家姑娘的叮囑行事的,倒是真地沒想後果,幸好自己向來都聽姑娘的話,從來不是陽奉陰違,“姑娘,放心,是葉公子本人接的,絕對不會落到別人手裡的。”

中元節是七月十五這天,又稱盂蘭盆節,俗稱鬼節,永平侯府在這天會去祖墳祭拜先祖,按理是個嚴肅哀傷的日子纔是,可是元汐的心情實在太好了,以至於無論她怎麼努力,嘴角都有些上翹的弧度。最後如梅只好讓她垂下眼皮,遮住她閃閃發亮的眼睛,儘量低着頭,別讓人看見她的笑意。

馬車一駛出侯府,元汐就把車簾子輕輕掀開了一個角,禁足了幾個月,她都快忘了街上如何得熱鬧了。她的眼睛不停地看着,街上人很多,賣絹花的,賣胭脂的,賣各種小吃的,更多的是賣紙錠的和賣河燈的。突然,她發現了一道身影,長青!那是長青!他騎在馬上,混在人流中,遠遠地隨着侯府的馬車前行,不留心的人根本不知道他是跟着侯府的馬車的。他一定是一大早就等在侯府的外面了,自己的馬車纔剛出府,他就跟上來了。

元汐高興地把簾子拉開得更大些,盯着長青看。他消瘦了些,但是依舊儒雅安然,驅着馬在人羣中緩行,絲毫不見急切,似乎是感覺到了她熾熱的目光,他偏過頭來,看向元汐的馬車,明亮的雙眼突然更加亮了,像是流星劃過夜空,驚心動魄。

長青貪婪地盯着馬車裡的元汐,幾個月沒見,他很是想她,前幾天接到她的信,他激動得整晚都沒睡着,今天生怕錯過了她的馬車,一大早就等在侯府的巷子外面,此刻終於見到她了。他的小姑娘一直被禁足,也說明她一直沒有放棄自己,應該是很辛苦吧,她瘦了好多,本來圓圓的小臉,現在變成尖下巴了。眼睛倒是顯得更大了,此刻正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看。

長青的嘴角翹起,微微一笑,似是春暖花開一般,元汐頓時看傻了,呆呆地看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小臉漲紅,要是平時,她定然要放下車簾子,可是今天卻捨不得,她和長青好不容易纔見一面,下次再見還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呢,如何捨得讓這道薄薄的簾子隔斷兩人呢。

長青看着元汐對着自己的微笑發呆,看着元汐臉紅,看着她就算羞得不行,也不肯放下簾子,心裡柔軟得一塌糊塗,只是不能近前說話,只能遠遠地看着她。元汐和長青癡癡相望,卻沒人來阻止,侯夫人在另外一輛馬車裡,根本不知道。元灝在一出侯府的時候就發現長青了,不用想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他故意拉着元泓走在最前面,這樣只要元泓不總是回頭的話,就不會發現這裡面的問題的。他和元泓隨意扯些閒話,元泓皺眉看着他:“你今天的話很多。”

元灝道:“我平時也話多,從小你不都說我話多嗎?”

“你小時候話多,長大了就話少了。尤其這一年來,你的話更少了,簡直是惜字如金,我都不知道你爲什麼變得這麼沉默了,不過,今天你怎麼了?”

“你在金吾衛,我在五軍營,一年到頭也見不着幾次,今天好不容易湊到一起,還不得多說說。”元灝無所謂地說道。

元泓仔細看看他,好像也沒什麼異常,也就由他去了。兩人騎着馬,走在隊伍的最前面。

馬車出了城,城外的大路上人也不少,很多人都是往郊外的方向去的,估計都是去祭祖的。長青繼續混在人羣中,絲毫不突兀。快到衛家祖墳的地方,人漸漸少了,長青不敢再跟,停在了路邊。元汐扭着頭看他,直到再也看不到了,才怏怏地放下簾子。

祭祖的時間很長,儀式複雜,直到申時他們才啓程回去。慢慢的大路上人又多起來,無聊地欣賞田園風光的元汐又發現了長青的身影。這個傻瓜!天氣這麼熱,他卻在大路上等了這麼久!不知道會不會中暑?自己的馬車裡好歹還放着冰,丫鬟們還準備了冰碗,根本不會太熱,可是他在大路上,沒吃沒喝地等到現在,就爲了和自己多看幾眼,真是傻瓜!元汐的眼淚溢了出來,怕長青看見了擔心,趕緊悄悄地擦掉了。

長青的臉有些泛紅,估計是熱的,但是精神還好,看見元汐,微微一笑,遠遠地跟在她的馬車附近,時不時對視一眼,只覺得幾個月的相思之苦,今日纔得到了些安慰。

眼看着侯府就要到了,元汐戀戀不捨地看向長青,長青對她鼓勵地一笑,停在路旁,不再前進。元汐失落地進了侯府,侯夫人和元泓還以爲她是祭祖的原因,沒有追問。元灝看了她一眼,真是個貪心的丫頭,一來一回看了這麼久,還不滿足。

元汐撲到自己的牀上,想到下次再見長青,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了,禁不住掉了幾滴眼淚,又想到今日和長青一路相望,兩人雖然一句話也沒說,只是遙遙相望,竟然也十分甜蜜,又開心地笑了起來。如梅無奈地看着自家姑娘又哭又笑,擰了個乾淨的巾子過來給她擦臉。

元汐怕晚膳的時候被孃親和大哥看出端倪,努力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好在今天侯夫人和元泓也有心事,想着當年英勇的侯爺和顯赫的永平侯府,沒心思理她,根本什麼都沒發現。她安全地回到自己的屋子,才放縱地想起長青來,他一路的陪伴,他騎馬的身姿,他的笑容,她一點一滴的回憶着,不肯放過任何一個細節,最後,她乾脆起身,來到書房,鋪開畫紙,把他的身影刻畫在紙上,畫了好幾張,待到墨跡乾透,才小心地收起來,放到秘密的地方。

元灝躺在牀上,翻來覆去地睡不着,他有些猶豫。今天是個嚴肅的日子,他不該想着去看明珚,可是,他已經有三個多月沒見過她了,上次見面還是寒食節那天,她賭氣拉着自己的手,衆目睽睽之下繞着湖轉了半個時辰。不,今天不行,下次再去看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