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相約

顧心約見穆沉雪的位置有些偏僻,是在城郊的一處荒置的涼亭裡,喬裝打扮的顧心只帶了安意一個丫頭,而一身樸素的穆沉雪也是僅帶了一個小廝,兩個人在亭中會面,讓那小廝和安意兩個人在亭子不遠處等候,到是頗有幾分曖昧的幽會味道。

顧心坐在涼亭內的石凳之上,端莊大方,看到穆沉雪的到來,略有一絲驚訝,卻還是大方得體的招待他坐下,拿出自帶食盒內的點心招待,頗有一番主人的味道。

兩個人相對而坐,半響無語。

“我沒有想到你會來的。”顧心率先打破的寧靜。

其實她讓安心去找穆沉雪,不過是抱着試一試的想法,卻是沒有想到他真的回來,這讓顧心多少有些驚訝,畢竟以他的聰明才智,應該大概猜得到她此刻找他的目的。

聽了柳芙的話以後,顧心就翻閱了大量關於邊疆站事的書來看,然後她發現了一個很其妙的現象,原來不僅僅是柳成將軍打仗時那樣守成,就連靖南王爺打仗也是如此,要知道靖南王爺那可是真正的皇親國戚,是當今聖上的親弟弟啊!

如果說柳成將軍有通敵賣國的嫌疑,可是這個靖南王爺卻是不該的啊!畢竟雖說是自古以來皇家多薄情,可是顧心卻是很清楚的瞭解到,這個靖南王爺和當今聖上可是一母同胞,感情深厚的很,卻是不像會有嫌隙的人。

顧心覺得這事情恐怕不是表面上看的那樣簡單,否則連她和柳芙都可能會懷疑的事,這當今聖上又怎麼會真的如此昏庸無能,毫無察覺呢?

她想了解其中的內情,可是卻又無從下手,迫不得已這才找到了穆沉雪,畢竟如今的靖南王爺可以算是軍機大臣,而穆沉雪這個親生兒子,應該多少可以從他老爹那套一點話吧!

當然,這樣對穆沉雪來說,很不公平,畢竟她這只不過是在利用他,可是她實在是沒有其他的辦法了。

“我也沒想到你會找我,而且在這樣的地方,還把自己的髮簪給我,你難道就不怕我趁機使些小手段,讓你再多揹負一些流言蜚語嗎?”穆沉雪擡眼看向顧心,眼神是少有的冰冷。

他其實是有氣的,也是有怨的,特別是看到她那微微隆起的肚子,他的心就會忍不住開始抽痛。

他也是一個男人,面對自己心愛的女人爲了另一個男人而放棄了他,如今又爲了那個男人,不惜冒着可能的流言蜚語來找他,他也是會恨的,哪怕他並不想恨她,可是眼神中還是不由的流露出那抹冰冷。

他接到她要見他的那一瞬間,其實是竊喜的。

因爲不知道從何時起,他連見她都成了奢望,可是那竊喜也僅僅就一瞬間而已,因爲他知道以她的爲人,是不可能這樣無事要見他的,他很清楚的知道,她對他並沒有情。

所以他去查了一下她最近的事情,才知道,原來她的男人出了意外,生死不明,原來她是爲了那個男人來找他的。

“你不會的,如果你會,早在那次你救我的時候,恐怕就會趁此渲染出去,讓我不得不做你的女人,或者說直接在我藥性發作的時候,就跟在我的身邊了。”顧心輕輕的垂下眼簾,不忍看他眼中的冰冷。

她也知道自己這樣做,確實是有些過分了,可惜她如今真的沒了辦法,心也真的慌亂到了極致,她需要這樣一個答案,一個讓她心安的答案。

“爲什麼選擇他,而放棄我?是因爲我這病秧子的身體嗎?”穆沉雪收起眼中的冰冷,頭一次在他人面前表現出那種自憐的神情。

他一直很想知道,爲什麼她當初要拒絕他的提親。

“那日,是他解了我身上的毒。”顧心一直低垂着眼簾。

無論是他的冰冷也好,還是他的自憐也罷,她都有些不忍直視。

“呵呵……原來……呵呵……原來……”穆沉雪突然變得有些瘋癲。

是不是那日他在果敢一點,拋棄那些禮教,直接不顧一切的要了她,如今她就會是他的妻了呢?

會不會?穆沉雪的腦子裡充滿的狂躁的吶喊之聲,這是他頭一次產生如此強烈的情緒波動。

“如果,當時的人是我,你會嫁給我嗎?”穆沉雪突然擡起顧心的下巴,強迫她與他對視。

這一刻的穆沉雪再不是那個超凡脫俗,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那熊熊燃燒着的目光,那熱切而奔涌的情緒好似一頭猛獸一般,渾身上下都充滿了危險。

“這世間不可能有如果,而且就算是有如果,你也不會那樣做。”顧心鎮定而堅韌的目光直視穆沉雪,完全忽略下巴上那骨骼疼痛的感覺。

她知道這是他欠他的,可是她卻是永遠也換不起了。

或許那日的人不是柳墨,是穆沉雪,她真的會嫁給他吧!在那種沒有選擇的餘地,她或許真的會選擇他吧!

可惜沒有如果,他們只能是現在這樣的關係。

那日出現的是柳墨,她嫁給的人是柳墨,愛上的人也是柳墨。

“是啊!這世上本來就沒有如果……”穆沉雪突然喃喃自語,很是頹廢的放開了顧心的下巴。

看着那原本白皙的下巴上那清晰的淤青痕跡,穆沉雪才發現,剛剛他竟然用了那樣大的力氣,而她竟是從始至終都不曾皺一下眉。

“對不起,剛剛是我莽撞了。”穆沉雪向顧心露出一個歉意的笑容,總算是恢復了往日的風姿卓越。

“沒事的。”顧心輕聲答道。

一陣寒風吹過,二人的發都微微揚起,哪怕是沒有那綾羅綢緞的裝點,二人那樣靜靜的坐在那裡,依舊有着一種獨特的美感,遙遙相對,卻有着一種無言的默契。

安意望着顧心和穆沉雪,並不能真的看清他們的神情,只能從他們的動作中推斷,此刻的二人應該是已經開始談正事了吧!

“這麼遠遠的看着他們,其實他們很般配的是吧!”一旁的小廝虎子,淡淡的說道,有着一種寧靜的憂傷。

清秀的五官,並沒有太多棱角分明,那柔柔的感覺人,讓他看起來好似女子一般的柔媚,卻又透着一種不正常的美感,到是比穆沉雪看上去身體更差一些。

“這樣遠的距離,看誰和誰又是不般配的呢?”不知道是不是受虎子的影響,安意也是略微的開始有些感傷。

兩個人就那麼靜靜的看着涼亭之中的二人,再沒有說任何的話語,一直到顧心率先離開那個亭子,安意才悄然的向顧心走去。

“翠紅,你還記得桂花樹下的小虎子嗎?”虎子在安意轉身的那一刻,突然大聲說道。

穆沉雪在等一個女子,他又何嘗不是呢?雖然他不過是一個小廝,可是他卻有着自己的一份執念,一直等着那年桂花樹下的女子。

安意的身形一頓,腦海中閃過兒時家門前的那顆桂花樹,還有那桂花樹下的那個清爽少年,淚水一瞬間就涌了出來,可是她卻終究沒有再停留,也沒有再說話,而是繼續快步的向顧心跑去。

她和他早已經回不到了過去。

那一年他和她纔不過七八歲,他們每日相約在那桂花樹下玩耍,嬉鬧,說好了以後要像爹爹和孃親那樣,永遠永遠的在一切,只是那一年,村裡來了山匪,他們的家都毀了,他們全被抓去賣到了各地,她進了顧府跟了小姐,就此也和他失去了聯繫。

剛剛見面的時候,她就又認出來他,那樣秀氣的不似山裡的孩子,那樣柔美的好似女子的面容,讓她的心裡無比的溫暖和懷念,他還活着,真好,這是安意全部的想法,只是面對他的呼喚,她卻是再不敢迴應的。

那一年她雖然不過才七歲,可是在那些禽獸不如的山匪手中,她卻早就經受了非人一般的折磨,失去了女孩子家最爲寶貴的貞潔,難怕後來她已經完全忘記了那段痛苦的經歷,可是之前再一次被山匪擄走的時候,她卻是回想起了一切。

那些宛如噩夢一樣的往事,猶如惡魔一般將她吞噬的乾乾淨淨,她儘量保持平靜,儘量繼續將那段記憶所遺忘,可是,卻始終無法從那夢魔一般的記憶中解脫出來。

顧心此刻的心情並不是很好,所以她並沒有看見安意的淚,只是兩個人默默的一起離開了這裡,在這有些蕭瑟的郊外,留下了一對同樣爲情爲愛而獨自感傷的男子,黯然傷神。

而在千里之外的一處陰暗的洞穴之中,卻有一個男人爲了顧心,正不停的啃噬着那些苦澀的草根樹皮,以及那些蛇蟲老鼠,只是爲了活着,活着離開這裡,可以見到他心心念唸的妻子。

這個此刻渾身是傷,已經有些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男人,不是別人,正是已經失蹤多日的柳墨。

沒有人知道,他依舊活着,活在兩軍交接的一處幽暗的山洞之中,這樣近乎和死亡在搏鬥一般的,已經拖延了生命近十天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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