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8 賣局花的真的來了!

柳三升的心詭異地跳着,她沒有認錯的,就是那個人,何況他身邊還有閻茗!

關於閻茗的身世,司空絕也曾經對自己說起過,他是當今鎮南王嫡出的小兒子,鎮南王是當今皇帝的親叔叔,閻茗自小很受寵愛,但卻不能繼承父親的王位,封了郡王,是司空絕的表弟。

夏錦華曾經遠遠地見過一眼,但是一時間沒有想起來,還是司空絕給提醒的。

站在閻茗身邊的那個,便就是夏錦華那賣菊花的舅舅,當今新皇閻璃!

當初衆皇子爭奪皇位如火如荼,朝中也是拉幫結派,夏錦華的外祖母益陽公主連同駙馬一脈是支持當時的三皇子繼位,而閻茗的父親鎮南王卻是支持太子,兩方鬥得如火如荼,最終,太子成功繼位,鎮南王自然是得到了重用,可是宜陽公主連同駙馬整個世家都成了皇位爭鬥的犧牲品,被滿門抄斬了,駙馬手中的兵權也落入了新皇的手中。

夏錦華也只是遠遠地見過一眼閻璃,畢竟他是皇帝,夏錦華記憶深刻。

不會認錯的,就是他!

可是他爲何會出現在此地?

來看番瓜?

他是皇帝,就算是再喜歡吃這番瓜,也不可能親自前來?

他是來看自己這落難的外甥女?

要是他對自己這外甥女有半分的親情,當初安定侯入宮請旨廢除夏錦華之母封號,將她們逐出宗族流放南方的時候,他定會出手,可是他沒有,順了安定侯的意思,將夏錦華這嬌弱的小姐和重病之中的母親一同流放南方不毛之地。

流放,等同於讓她們死!

他肯定不是爲了夏錦華而來的,那麼,他能來此的唯一目的便就是司空絕了。

那閻茗終究還是泄露了司空絕的下落了!

如今武安國和蒼洱國的關係還算是好,若那閻璃是來——

柳三升從未有過如此的焦慮和恐慌,皇權大於天,在帝王眼中,任何人命都是草芥,一句話便可以令他們萬劫不復,何況,曾經司空絕和閻璃的關係並不是十分好。

武安國太子登基,司空絕落敗的時候,不見他伸出任何援手,基本斷定,他是站在武安國新皇那一邊的。

無論如何,來者不善!

吉祥酒樓之中,閻茗也看見了柳三升,又看看那白日也生意興隆的妓院,頓時大怒:“豈有此理,一個女子竟然敢光天化日之下出入妓院,實在是大逆不道,不知廉恥!”

閻璃一挑眉,“那人是?”

“她就是夏錦華啊,我與皇兄說過的,表哥現在就是和她在一起,這個女子,怎麼可以如此?”

閻璃倒是好奇了,先前回京的時候,閻茗便有意無意地提到夏錦華,似乎是想爲夏錦華求情,準她回京。

但是隻字不提司空絕,直到一次閻茗送了些米酒進宮去請閻璃吃米酒,他們平素關係便是好了,儘管百忙之中,閻璃還是和這位小堂弟一敘,只是沒想到,那閻茗喝醉了,便將那司空絕的事情說漏嘴了。

在閻璃的再三追問之下,閻茗最終還是說了司空絕的事情,這纔有了現在的事情。

此時,那閻璃勾了勾脣,“沒想到他們竟然走到一起了,倒是有趣啊,我真是越發的想知道,絕弟如今生活如何了。”

閻茗也收斂了方纔的怒氣,關心着司空絕,道:“皇兄,表哥他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在這鄉下老老實實地種田,興許現在都成親生子了,世上就當是沒有司空絕這個人,我們還是不要去打擾他算了——”

閻璃卻拍拍閻茗的肩膀,笑道:“如何能不見見,身爲兄長,關心關心遠方表親也是應該的。”

但閻茗知道,閻璃從心底不喜司空絕,他是來看他笑話的,甚至是——

他不敢想象,真想扇自己一巴掌,當初不該泄露了司空絕的行蹤,想當初,司空絕對自己起殺心,也是應該的。

柳三升憂心忡忡,讓王宏加快了速度,很快便到了蘿村,此時還是下午,陽光太過於猛烈,田地裡都沒人,作坊裡面也是午休的時間,司空絕正在家中籌劃着招人的事情,便看見柳三升的馬車急匆匆地停在了門口,他高興地迎了出去,向那馬車伸出了臂膀去,一雙凝脂般的手便伸了出來,輕輕地搭在他的手臂之上。

柳三升從馬車之中出來,司空絕直接將她的腰一抱,便將她給輕鬆地抱了下來,“今日怎麼回來得這麼早,沒去街上逛逛嗎?可曾吃過了午飯?”

柳三升一路之上憂心忡忡,此時看見司空絕,不禁鼻子一酸,往他懷中撲去。

“夫君——”

司空絕臉色一變,忙問道:“怎麼了?”

柳三升不曾說話,只是將他帶着入了房中,關了門,直到沒有外人,她才道:“絕哥,今日,我在城裡看見了幾個人。”

“誰?”司空絕心疼,擦擦了她面上的淚。

“閻茗,和閻璃。”

司空絕的面色也是瞬息萬變,方纔還存在於臉上的柔情一去不復返,變得冷肅且沉重,他自然也是知道閻璃會出現在此的可能。

“絕哥,你快逃吧,他來了,饒不過你的。”柳三升忙道。

司空絕冷笑一聲,將柳三升給摟入了懷中,“他已經來了,我註定了逃不了了。”

是啊,他都已經來了,定是會提前派人來調查的,確認了此人便是司空絕,他纔會遠道而來。

曾經司空絕也是不看好那身爲太子的閻璃的,因爲治國的方式不同,道不同不相爲謀。

但現在,他是君,他是庶民,他掌握着他的生死!

柳三升靜靜地伏在他懷中,未曾說話。

她有預感,他們平靜的日子或許到頭了。

她緊緊地抱着他,似乎是怕他就這樣,一去不回,永遠消失。

“絕哥,我們不能坐以待斃,定要想個法子。”柳三升迫使了自己平靜下來。

司空絕也深呼吸了一口,將柳三升鬆開了,認真地看着她的眼睛,道:“娘子想多了,他若是真的忌憚於我,要我死,我現在豈有命在?畢竟我們還是遠親,若是我對他沒有任何威脅,他是不會動我們的。”

“君王之心,哪裡是這麼容易就能揣測的?”

司空絕笑笑,摸摸她的頭髮,“他是君王,當爲社稷着想,他怕的是有人壞他社稷,但是對一個只想專心賺錢養活夫人孩子的普通男人,他又怎會放在心上?”

“可是——”柳三升還是擔心。

“不用擔心,他忌憚的是一條毫無顧忌又心狠手辣的食人狼,而不是一條吃屎還知道省一半回家給老婆的苟活之犬。”

柳三升聽這話也覺得有道理,在那些統治者眼中,曾經手握兵權的司空絕是一條吃人的狼,可怕的狼,但現在的司空絕,每天做忙着做生意艱難地養活老婆和一大家子人,無權無勢,甚至做起了他們眼中那低賤的商人,的確就像是條吃屎的狗,而且,他還有家,有愛人,就算是爲了家和愛人,他也不會鋌而走險與統治者作對。

但反應過來,柳三升立即大怒:“你說誰是狗呢!要吃屎你自己吃去!”

這司空絕太壞了!

司空絕放聲大笑,將柳三升給緊摟入懷中!

柳三升想想也是這個道理,新皇登基不久,四海昇平,不是那暴虐之人,而且,一個沒有野心的司空絕,於他無害,或許是自己想多了。

兩人在房中又說了一會話,柳三升的肚子便‘咕’一聲叫了出來,司空絕將她的小手捏在掌中,道:“娘子不用擔心,這外頭的事情自有爲夫去忙,你也餓了,我讓冬奴給你熱熱飯菜去。”

她才擦擦眼淚,拉住了司空絕的衣袖,頗爲不好意思地道:“今天,我順便去孟媽媽那裡了?”

“又給他們送什麼情趣內衣的小樣了?”司空絕饒有興致地道。

柳三升害羞地攪着他的衣角:“不是,是上一次給孟媽媽的小樣做出來,讓我去拿兩套回來。”她頓了頓,擡眼害羞地看着眼前那屬於自己的偉岸男人:“晚上,我穿給你看。”

……

作坊裡面的日子平靜得像流水般的飛逝,過得很快,或許是因爲太過於幸福了。

第二日一大早,村頭便來了好多人,首先看見的是衙門的衙役,一個個都是長身挺立,武藝不凡,衣服熟悉,臉蛋卻是陌生,那縣衙的衙役柳三升還是認識的,但那其中無一是自己認識的,定不是縣衙的衙役。

那冷麪衙役足足有上百人,面無表情地擁着一輛馬車進了村來,那一輛小馬車在其中顯得別樣的精緻和金貴,因爲那馬車之中的人,身份太過於金貴。

柳三升遠遠地便看見了,內心那是緊張萬分,那可是皇帝,那蒼洱國所有人的生死都掌握在他手中。

而此時,司空絕正在田地裡面,挑着糞,正在指導村民們按照柳三升的法子種白蘿蔔。

他一身的泥濘,灰頭土臉的,帶了一個草帽,顯得農民味道十足,就連那異常英俊的臉也在那氣質之下,被湮滅得有些平淡,彷彿只是一個普通農夫。

俗話說面由心生,曾經得司空絕嗜殺陰暗,面上有一種不怒自威令人懾服的威勢,但現在的司空絕,只是一個普通人,曾經那面目可憎已經一去不復返,現在他平易近人,待人平和,柳三升每年都要在村裡鼓搗一個‘蘿村年度十佳好丈夫評選’,去年便是他當選第一!

他眉頭皺皺,並未表現出其他的東西來,只是將糞桶給放了,對旁人囑咐道:“有貴人來了,你們走遠一些。”

衆人不知道那貴人是何人,但南極北極似乎已經猜到了什麼,不由得心一緊,“頭兒——”

“不用擔心,你們退下。”

南極北極也只得退下了,司空絕一人迎了上去。

那一隊人之中,也有真的衙役,紛紛遣散了衆人:“都退下,欽差大人在此,不得喧譁!”

原來是欽差大人,衆人都遠遠地退開了,見那一行人,行到了司空絕的前面,爲首之人一聲冷喝:“停車!”

馬車說停便停,那馬可是非同尋常的,衆人分開了道路,見那馬車之中走下來了兩個男子,在衆多武藝高強侍衛的保護之下緩緩走來。

司空絕連看也沒看,“草民柳成田參加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說罷,猛然跪下,甚至旁人都聽見了他那膝蓋骨撞擊地面發出的鏗鏘之聲,他將頭伏低了,直將額頭墮入了灰塵之中,以這個屈辱的姿勢拜見曾經與自己平起平坐的表兄。

那走來的兩人正是閻璃和閻茗,閻茗看見司空絕這般,神色一動,張張嘴,但目光觸及一邊的閻璃,還是明智地選擇了閉嘴,他也知道,他們曾經是兄弟,可以一個桌子吃酒,但是現在不同了,一個是君,一個是草芥。

閻璃嘴脣一勾勾,琥珀色的眼眸之中帶着異彩紛呈,分明有一種滿足,一種將那曾經瞧不起自己的人踩在腳下的滿足之感。

曾經,兩國皇子都在爭奪皇位,司空絕卻不支持太子閻璃,而是支持另外一個主張以武力治天下的三皇子。

但兩人也沒時常見面,關係不是很好,但也不是十分惡,終究是沒好感的。

但司空絕也知道,當初自己秘密逃亡蒼洱國想求庇護,卻偏偏走漏了消息,想必這位君王在這其中出力不少……

閻璃的目光只是在司空絕面上一陣晃動,便轉向了那一邊田地之中,看那百畝的番瓜地,由衷地讚歎了一聲:“原來番瓜便是如此這般長出來的!”

這還是他第一次看見番瓜地的模樣,興致勃勃地便搖着玉扇去了番瓜地之中看,似乎未曾看見那跪在地上的司空絕。

閻茗看看司空絕,再看看閻璃,也知道那其中的奧妙,也選擇了不說話。

旁人在遠處便看見司空絕一個人跪在那大路之上,伏低了身子,顯示出一個極端屈辱的姿勢來,一動不動。

此時還是夏日,那陽光不知道是有灼烈,全數落在了司空絕的身上,炙烤得他渾身汗溼如雨下,卻不敢動分毫。

閻茗和閻璃,則是去看了那番瓜,閻茗不時地回頭看看司空絕,眼中寫滿了擔憂,可是他知道,閻璃是在故意踩他,爲曾經司空絕對他的低看報仇!

此時若是敢勸,反而是害了他。

他現在不過只是一個普通人,而閻璃是君,君王一怒,要取一個庶民的命那是何等的容易!

閻茗不動神色,旁邊有田地裡的管事來招呼閻璃等一行人,他不認識閻璃等人,但卻是認識那縣衙衙差的,一聽說這是欽差大人,怎能不敢殷勤!

可是又擔憂地看看那地上跪着的司空絕,心中想着自家老闆怎麼會惹惱了欽差大臣,被罰着都不敢起來。

遠處的宅子之中,柳三升正看着那一幕,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眼見着司空絕獨自受着烈火炙烤,她心中怎能不心疼!

當下便去地窖之中,打開了自家那簡易的冰箱,拿出了幾瓶子冷凍的薄荷水,便撐了太陽傘出了門去。

那另一邊,閻璃看完了番瓜地,又看見那旁邊的幾畝菜地,其中有些蔬菜卻是未曾見過的,他用那玉扇一指,問那管事的,“那些都是什麼?”

管事的答道:“那都是夫人從番邦買的種子做出來的,您瞧,那紅紅的,是番邦的茄子,叫番茄,那綠綠的,叫四季豆,那紅紅的小果子是草莓,可是金貴了,夫人種了好久才種出來的,自己都是捨不得吃的。”

又指着那遠處一處綠油油的菜地,道:“那都是夫人種的花生,已經開始陸陸續續地收了,今兒個日頭太烈,人得下午才能出來收。”

閻璃面現奇異,將那花生提起一株來,果真是見那泥濘的根鬚之上,長了大大小小的花生,已經長得飽滿了,他驚異:“想不到花生竟然是這樣長出來的。”

他還以爲花生是如瓜子般的長在枝頭……

閻茗也是大開眼界,花生是皇室貢品,平日他這郡王也能吃到一些,但也未曾見過長在地裡的花生。

見欽差大人歡喜了,那管事的膽子也大了好多,道:“咱們夫人可是生了一雙妙手,那些番邦來的種子她都能種出來,前年和去年種出來的番瓜,送上京城去給皇上吃了,皇上都說好呢,今年,這番瓜都早早地預定好了,今年老爺和夫人說了,還要送花生進京去,花生都已經曬着了,就等着欽差大人您來呢,等到明天,香蕉林長出來了,就送香蕉。”

管事的以爲閻璃一行人是皇上派來看番瓜的,忙喋喋不休地介紹着這農場的其他作物。

閻璃不動聲色,看那田間之中,長了許多自己不認識的菜蔬,“這麼說,你們農莊,就全是靠賣番邦之物賺錢?”

“是啊是啊,咱們農場裡頭,現在賣得最好的,產量最大的就是番瓜和蘿蔔了,其他的都不成規模,等明後年,很多東西也能大批量生產了。”

“但爲何這麼多的地,不全部種上番瓜?這地少說也有三四百畝吧,若是全部種上番瓜,賺的不是更多?”閻璃看着那旱地,番瓜地雖然多,但也只有四分之一左右,其餘的都是菜,苞米和紅薯,紅薯尤其特別多,苞米都是穿插地種在紅薯地裡面。

管事的‘嘿嘿’一笑:“客官,這是夫人吩咐的,夫人說了,番瓜雖好,但不能管飽,得多種糧食,糧食纔是最可靠的,那紅薯是好東西,人能吃,牲口能吃,葉子藤子也能餵豬,渾身都是寶,多種紅薯,保證我們一個村的人畜不愁吃喝!”

閻璃挑挑眉,也想明瞭那其中的道理,竟然對那管事口中的夫人有些微微的興趣。

“你家老爺夫人又在何處?”閻茗替閻璃問了。

管事地道:“夫人在家呢,老爺嘛——”

他看向了那邊,已經跪了許久的司空絕,他依舊是伏着身子,由周圍數個大內高手改扮的侍衛看守着,若是他動一絲毫,那大內高手手中的長刀便極有可能當場便砍下去。

閻茗觀察着閻璃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道:“不如我們叫他派人去切幾個番瓜來吃吃吧,我有些口渴了。”

閻璃不動聲色,搖着玉扇走向了司空絕,衆多的高手也將田間地頭的管事給隔開了。

衆人卻在此時看見一頂油傘嫋嫋地飄過了幾個田坎,幾條小道,向司空絕走去,油傘半遮面,只露出傘下之人的半張面來,只看見她着着素色的襦裙,行走匆匆,很快便到了司空絕的近前,才露出了那傘下嬌俏的人臉,正是柳三升。

那衆多的侍衛並未管她,任由她走到了司空絕的身邊。

司空絕終於纔將腦袋擡起了,額頭之上全是汗水,有些微微的惱意:“你怎麼出來了!”

柳三升還未張口,司空絕見那遠處走來的幾人,忙將柳三升的腿抱抱:“跪下。”

柳三升順從地彎下了自己那尊貴的腿,也如司空絕那般的地朝閻璃等人跪着,司空絕身爲男子,曾經與皇位只差一步之遙的人尚且能受這屈辱,她爲何不能?

跪罷,心中嘆了一口氣,皇權大於天啊,怪不得人們消減了腦袋也要坐上那位置,就是爲了享受這一刻那曾經看不起自己的人被自己踩在腳下的榮耀啊!

兩人跪着,司空絕不說半句話,將柳三升的腦袋給壓着,伏在了地上,可是他卻用手將她的額頭墊住了,怕她的頭被磕傷了。

閻璃一行人這才慢慢地來了,柳三升只看見一雙皁色錦繡雲紋錦靴停在自己不遠處,便不曾動了,似乎還能聽見低低地笑聲。

他正在看他們的笑話。

終於,那皁色的靴子這才動了兩動,上前兩步,似乎是驚訝無比:“看我可是多粗心的人,竟然忘了絕弟還在此處。”

那口氣,還真像是這麼一回事,忙道:“絕弟,你便起來吧,我們本是血脈至親,如何能這般見外。”

說罷,還親自將司空絕給扶了起來。

司空絕才低低地道了一聲:“多謝皇上。”

他站了起來,將頭低下了,不敢直視天顏,恭順無比的模樣,還不忘將柳三升給扶起了,兩人攙扶着,恭敬地站在閻璃的面前。

閻茗看看柳三升,張張嘴,似乎是想說什麼不滿意的話來,但現在這情景,也不敢說那些話。

閻璃狀若多少年未見的兄弟,歡喜地與司空絕道:“絕弟,幾年不見了,前些日子還聽說你已死了,只是沒想到啊,你竟然在這山水之間,活得悠閒自在,若是你那登基的兄長知道,該是如何激動。”

柳三升心一緊,卻聽見司空絕道:“皇上,司空絕已死,我名柳成田,不過這蘿村之中,一個小小的種田的,如狗一般卑微而活,如何能與那高高在上的貴人扯上關係,往皇上不要折煞草民。”

閻璃一愣,那琥珀色的眸子之中閃耀着任何人都看不懂的暗芒,司空絕其人,他了解頗多,那分明就是寧受死也不願受辱之人,如今,竟然將自己比作低賤犬類?

他看他如今的打扮,一身粗布麻衣,沾滿了泥土,蓬頭垢面,似乎是挑過大糞,身上一股刺鼻的臭味。

與之前那個金帛鎧甲、意氣風發,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武安國七皇子相比,他當真是狗,不,連狗都不如!就如那五穀輪迴之地的蛆蟲,任何人都可以踐踏!

閻璃微眯了眸子,有些看不懂這個人了,才三年的時間而已,他怎麼能變化如此之大?

探子來報,他這三年的時間之內,也確實是老實得很,每日只是在村中種田,唯一出過一次寧山縣,便是去尋番邦商人收買農種。

而且,他還娶了妻室,開了作坊,看表面似乎是真的要在這小小的鄉野之中安家了。

不,不可能!

身居高位的人才知道那種感覺,如此的司空絕分明就是從雲端跌落,憑他的手段,他怎麼可能不奮力一搏,哪怕是抓住任何機會,他也定會想方設法地奪回武安國的皇位。

可是這一年,密探彙報,他所有的手段都用到了賺錢之上,守着這百畝地產和作坊做起了老實的商人!

一個高高在上的皇子,怎麼可能甘心做一個低賤如狗蠅的商人!

閻璃的心思柳三升不懂的,馬上便聽見閻璃似乎是好奇了,“絕弟,這位是何人,怎麼不介紹來與我認識認識。”

司空絕拉拉柳三升的衣袖,低聲道:“柳氏,還不拜見皇上。”

柳三升似乎是被嚇住了一般,忙行禮:“民婦柳氏拜見皇上。”

說罷,便未曾言語,做個本分的婦人,司空絕忙道:“這是內子柳氏,祖籍是京城人氏,早已經被逐出了宗籍,除了姓名,流放此地,與柳家做了女兒,又救了我,我與她曾經見過,如今已經結爲夫婦。”

閻璃自然是知道的,他早將這一處的事情都查清楚了,知曉眼前這人便就是夏錦華,安定侯的嫡長女,也是自己的表侄女,當初,其父一本奏摺遞上,告了夏錦華之母一個通姦之罪,更言夏錦華非他所生,此等妻室偷情的事情本不該宣揚的,但安定侯卻將此事告上了金鑾殿,言說錦華之母是一品誥命夫人,該是由皇帝定奪,但閻璃知道,他那是要昭告天下,與益陽公主一家斷絕所有的關係,不惜自毀門楣,將腦袋之上的綠帽戴得轟轟烈烈人盡皆知。

閻璃自然是也是應允了,一道聖旨,夏錦華與其母被流放出京城,本來是毫無出頭之日了,沒想到,夏錦華竟然種出了番瓜,還賺了一處好家業。

倒算是個傳奇。

不過閻璃關係的,卻是一個落魄皇子,和一個落魄千金,他們在一起,會不會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秘密?

可是這南方貧窮,人丁稀少經濟落後,司空絕若是在這裡起事,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如果是想從商,走錢家那般的路子,那更是不可能的,簡直天方夜譚!

閻璃眼中的光芒晦澀不明,卻聽柳三升怯怯地道:“夫君,有貴客臨門,我們怎能讓貴客一直站在這路邊。”

司空絕才醒悟罷了,道:“天熱日烈,恐皇上龍體有恙,還請皇上移駕寒舍。”

“甚好,甚好。”閻璃也答應了,移步往前走去,柳三升忙與司空絕在後,自始至終,她都沒擡頭看那閻璃一眼,額頭之上已經全是汗水。

閻璃故意走在了司空絕的身邊,道:“絕弟,不必如此見外,我在外微服,身份也不便暴露,那二字便不要提起。”

司空絕一口回道:“是,老爺。”

閻璃並未生氣,只是笑了一笑,搖着扇子便由着司空絕帶路去他們的宅子裡面。

那宅子也不是太大,住的只有柳二柳三和柳三升夫妻連同蘇鸞鳳和四個奴婢,另外還有幾個房子還沒有蓋好的長工。

“冬奴,有貴客來了,上冰鎮番瓜和薄荷水,另外再端一些水果上來。”入了宅子,柳三升便吩咐道。

閻璃閻茗領着上百高手入了宅子裡面,瞬間將宅子個個角落佔領,排除一切危險因素,閻璃擡頭看那宅子,不算大氣,一般地主的規格而已。

不禁有些嘲諷的意味了——那司空絕一直住在這裡?

他曾經的府邸可是數十里之闊啊!

一個嬌俏的小丫頭出來應了一聲,見着那百人,嚇了一遭,忙問道:“夫人,這麼多官差,怕是我們家裡的水果和薄荷水不夠了。”

閻璃道:“只備我們兩人的便行了。”

柳三升也吩咐了下去:“另外再上些水煮花生、鳳爪和烤鴨來,兩位貴人要和老爺談生意。”

司空絕引着閻璃閻茗並大內高手等數十人,入了客廳之中,那客廳之中,閻璃見那是一間十分簡單的客廳,首先便看見一個花盆,盆中養着盆栽,修建的人技術也不太好,長得凌凌亂亂,遠遠不及宮中的御用花匠修建出來的好看。

那客廳之中除了那一盤盆栽,便就是幾臺怪異的椅子了,那椅子着實是怪異,在場的就算是皇帝也從未見識過,像個椅子,可是沒有扶手,還用了綢緞包裹着。

司空絕見衆人對那沙發遲疑着,忙道:“此乃我與夫人閒暇之中設計出來的椅子,裡面裝了彈簧,有彈力,且還裝了棉花等物,鬆軟舒適,比一般的梨花木椅可是舒服多了。”

閻璃坐下,覺得尊臀下面柔軟非常,輕輕一使勁兒,還有彈力,飄飄然十分舒服,他往那後面一趟,後背靠在沙發座椅之上,真是舒服!

閻茗也坐了下來,也覺得那彈簧椅子舒服極了,想不到彈簧還有這種妙用!

兩人坐下了,其餘的十幾個人便如泥塑木雕似地站在身後,門外也有不少,那陣勢,實在是大,這客廳之中氣氛十分壓抑。

自司空絕進來,一股子農家肥的怪味便也進來了,司空絕忙道:“草民方纔在田中耕作過,難免有味道,爲免怠慢貴客,不如我與夫人先去梳洗一番再來。”

雖然說這般不合禮數,但是那兩夫妻,一個挑了大糞剛回來,一個陪着跪了半天,渾身汗臭,實在是不宜待客。

閻璃便準了,司空絕才帶着柳三升出去了,兩人出去之後也沒說半句話,直往浴室去了,匆匆梳洗,還要去見閻璃等人,柳三升渾身的汗水,一半是熱的,一半是嚇的,雖然外面裝作是害怕,內心裡冷靜,但怎能不緊張。

兩夫妻去梳洗的時候,閻璃也開始打量那客廳的佈置,見除了幾個彈簧沙發之外,還有兩個梨花木茶几。

一陣風從外面吹來,吹得那窗戶之上掛着的窗簾搖來晃去,這個時代,布藝還不是十分發達,窗簾這種東西平民很少能用得起,此時見那掛着的窗簾,閻璃還是有些詫異的,看來那司空絕還是很懂得享受的。

他看見,那窗簾吹開之後,便看見了窗戶,不由得臉色一變——那窗簾之上蒙着一層透明的屏障,定睛一看,竟然是玻璃!

玻璃,那可是貴重之物,司空絕竟然用來蒙窗戶,土豪!

閻璃心中千迴百轉,不知道是作何感想。

突覺那彈簧座椅上下起伏,原來是閻茗正上上下下地晃動着身子,試那彈簧的彈性,正玩得高興。

閻璃冷冷地一眼看過去,他立馬安穩了。

馬上,便有動作麻利的冬奴秋奴等幾個丫鬟嫋嫋而來,手中的托盤放着幾樣物事,一一放在了那茶几上,呈在了閻璃和閻茗的面前,分別是一碟去皮切好的冰鎮西瓜,一碟水煮花生,一碟鳳爪,一碟片好的五香烤鴨,一串成熟香蕉,另外還有一碟草莓,另外還有丫頭上了兩塊切好的奶油蛋糕,兩碗酸奶,還有一大瓶薄荷水,端上來幾個小杯子倒出來吃,另外用了一個小碗,裝了一把竹籤,吃瓜果之用。

閻璃沒注意那吃食,倒先是注意到了那裝吃食的器皿,竟然也是玻璃,呈完全透亮,幾樣五顏六色地物事裝在其中顯得玲瓏剔透美輪美奐,令人食指大動。

閻茗早已經蠢蠢欲動了,一個眼色遞給了旁邊的高手,便有人抽出了銀針來,試那吃食,另外還有人先試吃。

旁人試吃之時,閻璃看着那精緻的玻璃碗碟,道:“你家主人果真是財大氣粗,竟然連裝吃食都是這上等的玻璃。”

那怕是一般的富豪人家都享受不起,也只有那京中公卿,甚至是皇宮纔有這般的財氣。

誰料冬奴笑道:“這位老闆您有所不知了,這些東西跟那些寶石是一樣的,但是用我家老爺改進的方法在自家的磚窯裡面自己燒,燒出來的質量好,而且成本也低。”

“你們還有磚窯?”閻璃倒是來了興趣了。

冬奴只當他是普通的商人,如實以答:“有一個,老爺買下來的,只是規模不大,就燒一些供自家用玻璃和瓷器,不燒別的。”

秋奴已經去倒了兩杯薄荷水出來,經過試吃之後,閻璃才放心地喝了一口,又將那小巧的玻璃杯放在手中把玩着,“那磚窯既然能製出這麼好的玻璃來,爲何不見擴大規模,做更多的玻璃來,豈不是賺翻了?”

冬奴搖頭道:“我家老爺的生意可是繁忙了,村子裡頭兩個作坊要管,幾百畝的田地要管,還有一個養豬羊的養殖場要管,實在是分身乏術了。”

閻璃挑挑眉,似乎是不可置信,慢條斯理地用牙籤戳了一個草莓來,慢慢地放入口中,那紅脣配合上草莓,再加上那絕色的容顏,真是能令任何一個女性着迷,包括,在場伺候的冬奴和秋奴,也不禁癡迷。

閻璃吃了一個草莓,頓覺口中生津,不禁又吃了一個,閻茗早已經吃開了:“好吃好吃,這叫什麼東西,真是好吃!”

冬奴道:“那是草莓,是老爺從番邦商人那裡買來的,可是好吃了。”

閻璃只是淺嘗輒止,但閻茗卻是根本停不下來,吃了自己心心念唸的鳳爪,又吃了草莓番茄,又吃了秋奴剝好遞過來的香蕉,再吃幾口酸奶,可是不亦樂乎。

正吃得開心,腳下一物突然竄出,跳上了茶几便對着閻茗一頓張牙舞爪。

衆人見那跳出來的東西正是一隻肥碩無比的大老鼠,正叉腰做罵街狀——小婊砸,又是你!

“白穹,是你啊!”閻茗大喜,將那大老鼠給抓進了懷中。

那自然是三狗子了,他還是個精壯苗條的小嫩鼠的時候名叫白穹,但是時光不等人啊,它早已經長成了渾身五花膘的三狗子了!

閻璃看見那竄出來的三狗子,也是嚇了一遭,司空絕的身邊,是該有這麼一個老鼠的,那是海外異鼠,據說通人性,能活百年以上,只認睜眼之後看見的第一個人,而且能聞奇音,能辨奇味,是居家旅行防刺殺放毒害必備靈鼠。

是司空絕十歲的時候,武安國先皇送的,當初第一次見着這老鼠的時候,可是將閻璃給羨慕壞了……

此時再見到三狗子,已經完全不是當初那精明苗條的模樣了,簡直肥跟豬似的!

閻茗風捲殘雲般的吃那些吃食,三狗子也跟着他爭搶,閻璃自是不會去和一頭畜生爭搶,便起身,在那客廳之中到處走着,馬上便看見了桌子之上,一個巧奪天工的圓球,他上前,撥弄着那圓球,看見上面是奇怪的花紋,撥來撥去,看見那其中一處的花紋,很像是中原的地圖。

頓時,他來了興致了:“這是什麼?”

------題外話------

閻茗PP下面的沙發君:我感覺我被人惦記上了!

茶几上的玻璃杯君:那個人一直色眯眯地盯着我。

窗戶上的玻璃君:我也覺得渾身發毛。

書桌上的地球儀君:雅蠛蝶,別摸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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