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世曼垮下臉慘兮兮地道:“皇上宣我入宮,因他在議事兒,所以我便等在外面,哪知陰妃叫我去她那裡,一去我就見她不大高興,跪下請安之後,她也不讓我起來,說什麼頭疼,去休息一下,就把我晾在大殿,你也知道,地上又硬又涼,我跪的難受,反正陰妃又不在,就跪的沒那麼挺直了,那個宮人就罵我……”說完又擠着臉,似要哭出來。
沈立行的火竄的老高,皺眉道:“然後呢。”
“然後她就去告狀,陰妃出來後,就說我不恭不敬,讓那宮人打我耳光,打完猶不解恨,還讓她踹我這裡”,說到這兒,她指着自己的腰可憐巴巴地看着沈立行,“當時好痛,我就趴在地上起不來,她就罵我是裝的……”
沈立行聽完心似被人捅了一刀,他摸了摸她仍有紅印的臉道:“我知道了,你歇會兒,事畢我帶你出宮。”
“嗯”,看着他壓抑着怒氣出去,高世曼暗道:“我這麼玻璃,有沈立行出面,最好嚇得他們以後都別再召我入宮了。”
沈立行黑着臉出去,走到皇上面前拱手道:“皇上,我問過曼兒了,她說她也不知道娘娘爲何打她。”
現下正主兒來興師問罪了,皇上少不得要拿出誠意和態度出來,他點點頭問地上的新慧道:“說。”
新慧生怕沈立行也和齊王一樣再踹她一腳,瑟縮了下道:“高小姐與娘娘頂嘴,娘娘生氣……”
皇上正待再問頂什麼嘴,沈立行插話道:“不知娘娘宣曼兒入崇陽宮,所爲何事?她因何頂嘴?”
陰妃總不能說自己就是因爲看她不舒服,所以故意叫她來的吧。那新慧心想高家小姐撒謊眼珠兒都不眨一下,於是心念一轉道:“稟皇上,娘娘見高小姐與齊王交厚,所以想賞她一兩件小玩藝兒,哪知高小姐不受,娘娘便生了氣,高小姐跪在地上,好像很不服氣,還惡狠狠地瞪着娘娘,是以娘娘才讓奴婢……打了她幾下以示薄懲。”
薄懲就將人家打得成了殘廢,若是嚴懲,豈不是要將人家打死?皇上根本不信,高世曼他又不是沒接觸過,是個活潑亦直爽的孩子,她與秦二和李陵交情匪淺,單說秦二,在名利場上不知見了多少風浪,能與高世曼交厚,說明對她的人品是肯定的。單說這回她弄出了高產三四倍的玉米,連自己都要小心呵着她,陰妃怎麼敢無故打她!
而且直到皇上過來,高世曼也沒說陰妃一句不是,只是可憐巴巴地流着眼淚喊痛,皇上怒火中燒,看着眼前的新慧,果見她目光閃爍,他眼睛一眯,現在要給沈立行一個交待,莫說高世曼現在是被冤枉的,就是她真的敢對着陰妃吹鬍子瞪眼,皇上也會裝作不知。
主意已定,皇上掃了一眼崇陽宮諸人,冷聲道:“崇陽宮之人,先帶出去看管,不許互相說話,然後一個一個進來,朕倒是要親自問問看,世曼這孩子到底是不是如這人所說。”
新慧猛地擡頭,她還真沒料到皇上今兒竟較起了真,連陰妃也覺得意外。若是皇上查出真相,她陰妃是不會有什麼大的損傷的,但是新慧就難說了。皇上瞧着新慧那驚惶的表情,心下就明白了大半。哼,老虎不發威,還當我是病貓嗎?欺君之罪,還打傷國子監助教,夠她死好幾回的。
沈立行不動聲色看着皇上和地上的宮人,心下已明白今兒高世曼是真的無故被打了。只等着看皇上如何發落。
皇上心中冷然,接着道:“如果宮人所說,有一個對不上,那麼就全部拖出去打殺了,現在所有崇陽宮人聽着,朕再給你們最後一次機會,有誰想說什麼的嗎?”
就不信你們這裡是銅牆鐵壁,頓了頓皇上又加把火道:“敢說真話的,朕保你們無虞。”
話音一落,之前守着高世曼、見她跪坐在地上就去告狀的那個小宮女立馬跪下道:“皇上,新慧姑姑發了話,說高小姐惹惱了娘娘,要給她吃點苦頭,後來高小姐來後,娘娘就一直讓她跪着,高小姐跪久了便有些吃不消,新慧姑姑見了就斥她對娘娘不敬,就……就打了高小姐好幾個耳光,後來見高小姐也沒說個軟話兒,便用腳踹高小姐……”
沈立行聽得火起,忍不住瞪了李陵一眼,李陵裝作未見,現下終是有些明白母妃爲何如此了,心中不知道是酸還是痛。他努力了這麼久,只怕母妃今日一鬧,自己便要前功盡棄,想着那張慘兮兮的小臉兒,他悵然閉上雙眼。
皇上莫名一笑,又朝其他宮人看去:“你們誰有異議?”
衆人盡皆噗通跪下,沒一個人敢說話。皇上點頭道:“看來你們都沒有異議。”
陰妃心中劇痛,皇上爲了打壓自己,竟將這麼件小事鬧出這般大動靜來,可想而知,自己有多麼不受他的待見,想着伴君二十多年,其間多少個悽惘之夜,多少次孤枕難眠,問世間情爲何物,二月春風似剪刀。百轉千回,而今她又得到了什麼?除了他的厭棄,便是默然以對。
她正在顧影自憐之中,只聽皇上道:“拖出去,三十大板。”
皇上繞過皇后,直接處置了後宮之事,這還不是爲了做給沈立行看,也是看在玉米的份兒上。
沈立行怎會不知皇上爲何這般,三十大板,那新慧只怕有去無回,既使回來了也是廢人。
那新慧又怎麼不知這三十板子的厲害,今天皇上發話,行刑之人必會極其認真,當下便扭頭朝陰妃求救道:“娘娘,救救奴婢。”
陰妃看着皇上,見他面無表情,她囁嚅了下嘴脣,一言不發居然轉身進了內殿。沈立行冷冷一笑,皇上也眯了眼,須臾便喝道:“還不拖出去?”
淒厲之聲漸遠,皇上起身道:“彥堂,今日朕本想宣世曼這孩子入宮問話,現在她受了委屈,你先送她回去,等她身子養好了,改天再進宮吧。”說完歉意地拍了拍他的側肩。
沈立行很滿意皇上今天的態度,他弓身道:“謝皇上替曼兒做主。”
皇上嘆口氣,又對李陵道:“跟朕過來。”
李陵跟着皇上去了,沈立行來到殿內對高世曼道:“我送你回去。”
高世曼看着他不出聲,他了然地背對着她指了指自己的背後道:“上來。”
因在宮中,高世曼不願多言,趴在沈立行的背上,便跟着他離開了皇宮,她可真是冤啊,今兒到宮中半日遊,啥也沒幹,就捱了場打,又演了齣戲。現在還不知道那些人什麼情況呢,不過看沈立行的臉色,應是都解決了,只能回府再問具體情況了。
宮中之人見沈立行揹着高家小姐,自此皆知她深受沈大人喜愛,今天皇上都出了面兒,大家都覺得這高世曼命好,因着沈大人也連帶着受了皇上的青睞。後來崇陽宮傳來皇上口諭,將一衆宮人撤換了個遍,又令陰妃三月之內不得踏出崇陽宮半步。陰妃聽之任之,倒也很是消停了些日子,衆妃知道皇上發落了陰妃後,有驚疑的、也有興災樂禍的,自此倒是對那高家小姐好奇了起來。
李陵心情低落,跟着皇上出了掖廷,去往兩儀殿。
皇上一路不發一言,他自然也是不做聲。到了正殿,皇上對他道:“你母妃對世曼有偏見,相信你應該知道原因。今日她下手重了些,你日後要好好勸勸她,莫爭強好勝。世曼那裡,你代父皇去看看她,若是真的耳朵受傷,以後可就麻煩了;玉米的事情,是大事。”
李陵自然知道皇上這番交待是爲了什麼,他擡頭道:“父皇,世曼是個明理之人,當日她建議孟德購回那些種子,其中雖有賺錢的目的在,但依兒臣看來,她未嘗沒有造福天下百姓之意。”
“何以見得?”皇上饒有興致地看着面前的兒子,有道是情人眼裡出西施,兒子難免在認知上有所偏差。
看着父皇眼中的戲謔,李陵暗歎口氣:“父皇,世曼她並不耽於安樂,她常說生於憂患,死於安樂,她所賺的銀子,兒臣瞧着她並沒有花在自己身上。”
皇上聽了眼睛一眯道:“哦?都給了沈彥堂不成?”學太子,養私兵?
李陵心中一驚,忙道:“她前陣子要養信鴿,花了不少銀子;還在莊子上辦了學堂,普及教育,她有意再多開辦些學堂,目前銀子不夠,正在籌劃之中;另外,她讓國子監學生們編了兩本基礎教材,由齊豐書局勘印,準備免費發放至民間。”
“哦?”皇上消化完兒子的話,“爲何她要養信鴿?”學堂的事情由着她去,若能辦成也不失爲一件好事。
李陵淡淡地道:“世曼說想念襄城,要養好信鴿與她通信。”
“什麼?”皇上一愣,“這信鴿可以飛這麼遠?”
“她跟孟德說過,這信鴿若是體能好,飛個上萬公里都有可能,兒臣覺得她說要跟襄城通信,不是說着玩的”,李陵無條件相信她。
皇上突然想起沈立行說揮師西下之事,他定定地看着李陵道:“你覺得世曼這孩子說的話有幾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