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傷到要害就好。”
允祿鬆下一口氣,安慰她道:“十四哥身體一向都好,既是失血過多,那回頭多吃點補品補藥,好好休養就沒事了,師傅不用太擔心。”
“是啊。”
允禮細看過胤禎的臉色後,也放下心來:“我看十四哥氣色也還好,我們都帶了藥,連蔘湯也有,而且師傅自己還就是個大夫,十四哥一定會很快康復,什麼事兒也不會有的。”
夏駱凡點頭,拉了他倆兒到火堆旁坐下來細問:“你們帶了多少人來?這裡安全嗎?策零的人會不會追過來?”
“師父放心。”
允祿認真道:“策零的營帳糧食都被我們一把火給燒了,他本人也中了我一槍,雖然不至於送命,可應該也沒什麼閒心再追過來了。
而且,我們帶的人雖不多,可全都是能以一當十當百的好手。前天,我們確定了你在策零手裡後,也給嶽將軍去了信兒,只要咱們再堅持個七天,至多八天,救兵就會趕到。”
“可是,”
夏駱凡忍不住納悶兒:“策零他告訴我說,他已派人留了線索,將咱們的人都引去了江南,那皇上又怎麼會派你們往這邊來?”
允禮笑道:“這個就是靠師傅跟皇兄的心有靈犀了。不過也真虧了十四哥對這邊的情況熟悉,要光我跟十六哥,只怕還真就被策零這傢伙的故弄玄虛給糊弄過去。”
“你們這一路追得很辛苦吧。”
允禮眨眨眼,有些狡黠的笑:“說實話,如果不是因爲擔心你,生怕追錯了方向,其他的還真是挺有趣兒,簡直就過了一把跟過去二十幾年完全不同的人生。”
“是啊。”
允祿嘆息的道:“大西北有大西北的魅力。那些風,那些雪,好像是能把人骨子裡的熱情全部激發出來一般,跟守在北京城裡的感覺完全不同。”
夏駱凡看看他們倆兒,忍不住笑:“你們果然都是愛新覺羅的子孫,骨子裡都有着一股子彪悍,桀驁不馴的氣血在流動。那是學多少禮儀,讀多少聖人書也無法改變的。”
“師傅,你也睡一下吧。”允禮笑笑的道:“回去的這一路只怕還需要你很多體力呢。”
想着那一望無際的茫茫雪原,夏駱凡也覺着他的話極爲有理。來的時候有車有馬,好吃好睡,也還折騰了快兩個月,那現在要徒步走回去,只怕真的是需要很多體力才行呢。
鑑於十四身上有傷,不易長途跋涉奔波,於是他們在那個山洞裡又呆了三天,纔開始啓程。
而策零,想來是真的傷的不輕,所以並未親自追來,只派了幾隊士兵沿途查找,不過都被十四他們帶來的那些暗衛一一處理掉了。
回程幾乎沒遇到什麼太大的阻礙。
至於夏駱凡,說實話,也沒做過什麼需要費體力的活兒。
因爲她只在啓程的頭一天走了小半天的路後,就被衆人一致認定,她那個走法只會拖累大家,延誤行程,於是就享受了一個連傷員十四也沒享受到的待遇,被人用樹枝做了一副簡易擔架,給擡起來走了。
茫茫雪原,千里冰封,萬里雪飄。
等真真正正安下心來去欣賞的時候,你就會發現,原來它真的是很遼闊很壯觀,有一種讓人激情澎湃的美。
救兵比允祿預計的還要早一天趕到,他們只走了三天的路,大清的兵馬就浩浩蕩蕩的趕了過來。
馬車帳篷,好吃好喝。
嶽中麒甚至還派出一隊人馬,沿着他們走過的路線,一路去追蹤策零的蹤跡。
而十四則在救兵趕到前,又用厚布遮住了臉,再加上大毛斗篷的帽子,以至於,就連夏駱凡也看不清他的樣子了。
允祿允禮不肯坐車,說要好好領略一下大自然帶來的美妙感覺,於是夏駱凡只得以身上有傷爲名,硬扯着胤禎陪她坐車。
時間再加上藥,十四的傷已好了大半。可是夏駱凡卻發現,他跟從前有了些微的不同,變得沉默也沒從前那麼愛跟她吵吵鬧鬧,鬥嘴鬥氣了。
“十四。”
看着他瞪着眼,人卻又開始發呆,夏駱凡忍不住推他一把道:“我發現你最近有些奇怪哦,是不是我哪裡不小心得罪了你而不自知?不如你提醒提醒我?”
“蘭暄。”
胤禎有些鬱悶的看她,老半天才不情不願的道:“通過這回的事,我發現……他對別人雖然都心狠手辣,冷血無情,可是對你卻真的是很在乎很緊張。”
“你說的他,是指你四哥?”夏駱凡歪着頭看他:“因爲他肯讓你來救我?”
胤禎眼神幽暗,如深不見底的潭:“他親自來找我的,我猜,依他的性子,如果不是爲了你,只怕就算是他自己有事,也絕不會找到我的頭上。”
“他對我的好,我自然知道。可是他對你怎麼樣,你知道嗎?”
夏駱凡認真看他:“你以爲你四哥不在乎你,對你不緊張嗎?如果真是那樣,他又怎麼會允許我沒事兒就給你送東西,怎麼會允許我三五不時的就跑過去看你?
如果你以爲他只是爲了哄我高興,那爲什麼之前我要去看同住在宮裡的二爺,他卻說什麼也不肯呢?
其實你們這些兄弟,雖然品性不一,做事方法不同,可是骨子裡的那股傲氣卻是如出一轍。都是那種不論爲別人做了什麼,付出了什麼,都死也不肯說出口的犟脾氣。”
胤禎搖頭,半響道:“我不知道,打小兒他就對十三哥比對我好,也許我們是天生的八字不合。”
“是他對你不好,還是他對你的好,你沒辦法理解沒辦法接受?
你四哥那人,性子冷硬,孤僻又不苟言笑,可謂嚴師諍友。心裡越對誰好,越在意誰,就會對誰的要求越高,越嚴苛。
而其實,他的真心只是想用他的刻薄,他的狠,來讓你變得更優秀更有能力,以此來提升你的價值,讓你可以活的更好。
他對十三如此,對我也一樣,做錯事,會被毫不留情的懲罰,訓斥,會被橫挑鼻子豎挑眼,會罵你個體無完膚,無地自容。”
胤禎驚訝:“就你這性子,他那麼對你,你不只沒惱,反而還看上他?”
“我性子雖不好,可是腦子卻很清醒。知道象你四哥那種身份的人,若是真的不喜歡一人,要嘛乾脆當她是塵埃直接就給無視掉,要嘛就先忍着氣,等找到適當機會就直接給滅掉。根本就犯不上在哪兒浪費時間,浪費脣舌的教訓他。”
“所以,”胤禎瞪她:“你的意思是,我沒領他的情,是因爲我腦子不清醒,不知好歹嘍?”
“十四。”
夏駱凡認真道:“他是你一母所出,嫡嫡親的親哥哥。你沒比旁人花更多的心思更多的時間去了解他,體諒他,這一點你真的做得不夠好。
不過你四哥在這一點上也沒做對什麼。
他不懂得因材施教,只會一味的粗暴對待。對一個人好,卻沒讓對方感受到,反而還迫的人家只想要逃,這也是他做人最失敗的地方。”
“唉,算了。”
胤禎搖頭苦笑:“事到如今還提這些有什麼用?八哥九哥都已經不在了,我跟他,從今以後能做到井水不犯河水,大家相安無事,就算是祖宗保佑了。”
“你知道九爺爲什麼會死?”
夏駱凡突然冷笑:“他教唆弘時,趁我跟弘曆出宮遊玩時在我們的茶裡下媚藥。一計不成,又因爲你八哥不肯跟他一塊兒聯合年羹堯起兵造反,所以就乾脆跑到皇上哪兒把從前我跟八爺的事兒添油加醋的亂說了一通。”
“什麼?”胤禎不自覺的握掌成拳,腦門兒上青筋直跳,眼裡的風暴更是瞬息萬變。
“好啦,彆氣了。”
夏駱凡安慰的拍了拍他的手:“事兒都過去了,你看我現在這不好好的嗎?”
胤禎定定的看她,突然火氣一泄,整個人變得頹唐又氣餒:“真沒想到他竟會用這麼卑劣的手段,還拖八哥下水,真是丟盡我們愛新覺羅家的臉。”
“你不用這個樣子,那又不是你的錯。更何況,象你四哥那麼嚴厲的人,不也沒把自己兒子教好?要丟臉,也是他比較嚴重,是不是?”
“你這是在安慰我?”胤禎挑眉:“就不知道你的這種說法,要是給皇上知道了,他會是個什麼表情?”
“你不會是打算要告訴他吧?我覺着還是咱們的關係比較鐵啊?”
“鐵又是什麼意思?”
“就是非常非常,特別特別要好的意思。”
“哦,可是你剛剛不是還告訴我,我跟他是一母所出,嫡嫡親的親兄弟嗎?”
“那……大丈夫有所爲,有所不爲。象挑撥離間這種上不了檯面,純屬小人行徑的事,你可絕對不能做。”
“我不挑撥也不離間,只實話實說。”
“那也不行。”
“爲什麼?做兄弟的不是都該互相關心,互相愛護,坦誠相待的嗎?”
щщщ⊕ т tκa n⊕ ¢ Ο
“十四,我突然牙好癢,就想要咬點兒什麼。”
“哎哎,君子動口不動手。”
“誰說我是君子了,我本來……”
“天,我怎麼就忘了,你根本就是母老虎嘛……”
不知不覺十四的性子又恢復了,夏駱凡忍不住暗暗鬆下一口氣來。
等他們從一望無際的大雪地裡走出來時,外頭已經是草長鶯飛的三月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