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殿的宮女太監都被她的舉動嚇傻了眼,卻因搞不清狀況,而誰也不敢走上來勸。一時間,大家就全都傻愣愣的呆在了那裡。
雪冷,風寒。
大理石的地面,凍得跟冰層似的。不一會兒的功夫,那種寒氣就一波又一波的從雙腿傳到了全身各處。夏駱凡只覺着身上一陣一陣颯颯的冷,只是她的犟脾氣一上來,就是下一刻會凍死,這一刻卻還是不肯瑟縮一下。
時間像是背了殼的蝸牛,一步一步爬的超慢。
就在夏駱凡覺着自己身體裡的血液大概都帶着冰碴子的時候,就見胤禎急三火四的從身後衝來,只在她身側頓了頓,丟下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就直接奔進了乾清宮。
老天!夏駱凡暗暗鬆了一口氣:“總算是來了個救星。”
“你這丫頭啊,還真夠不要命的。”
伴着這聲嘆息,夏駱凡就發現自己身邊依次又跪下了幾個人。她轉頭,卻見是十五,十六還有小十七,不禁衝他們扯出一絲笑容,以示感激。
胤禎也不知道在裡頭跟老爺子都說了些什麼,一盞茶的功夫,就面無表情的出了門,一言不發的也跪了下來。接着不久,身後又有雜亂的腳步聲響起,然後又一一歸於平靜。
都是誰來了呢?夏駱凡微微笑,突然就發現自己居然不冷了,輕飄飄,彷彿空靈了一般。就連李德全什麼時候出來,又衝他們說了些什麼,她也是隻看見他的嘴在一張一合,卻連一個字兒也沒聽見。
“蘭暄,蘭暄。”
“呀,格格,格格,孟太醫,孟太醫,你看咱們格格睜眼了,睜眼了。”
怎麼我睜個眼,還是什麼稀奇事兒嗎?
夏駱凡看着亂成一團的人羣,忍不住好笑,剛想起身,才發現自己竟是全身僵硬,連一絲力氣都沒有。
“孟,太醫?”她張了張嘴,卻發現喉嚨火辣辣的疼,艱難的只吐出了這麼三個字。
“格格別急。”
好在雖只三個字,可孟太醫卻明顯明白了她的意圖,衝她笑笑的道:“格格那天照顧十三爺,傷神費力,又沒吃什麼東西,轉天又在大雪地裡頭凍了半天,所以得了重傷風。反反覆覆的高燒,已經昏睡了整整三天。不過,現在醒過來,再多喝兩碗藥,好好調養調養,就會康復了。”
“我……睡了三天?”夏駱凡驚訝。
“可不是嘛,格格。”
盈心瞪着一雙紅紅的兔子眼,半跪在她牀邊道:“那天十四爺抱您回來時,您全身冰涼,一點兒知覺都沒有了。多虧萬歲爺下旨,傳了孟太醫來,孟太醫就一直都留在咱們這兒守了您整整三天。”
“謝……孟大人,救了……蘭暄一命。”
“格格千萬別這麼說,微臣實在擔不起”。孟太醫笑:“格格高燒不退,微臣別無他法,也只是照搬了格格救十三爺的法子。其實真說起來,格格也算是自己救得自己。”
夏駱凡微微搖頭,又問:“您在這兒,那……十三爺呢?”
“格格請放心,萬歲爺已經放十三爺回府,並另派了太醫過去照看。微臣聽說,已無大礙。連腿上的傷也消的差不多,現在每天只需用藥調養,相信用不了多久,就又能舞刀弄劍,活蹦亂跳了。”
聽得胤祥已安然回府,夏駱凡不禁長長鬆了口氣,彷彿搬走了心上的一塊巨石般,整個人都輕鬆了起來。
只是她的漪蘭殿,才停了沒多久的藥香味兒,又重新開始整天的瀰漫起來。
胤禛始終沒有出現過,不過夏駱凡卻知道,不管是爲了胤祥還是爲了她,他始終都是最擔心最自責也最望眼欲穿的那一個。
‘忍’字心上一把刀,不能出頭,不能發泄只能眼睜睜看着聽着的那個,始終也是最可憐的那個。
同時,胤禎也沒再出現過。
上回她生病,他幾乎是每天都會跑來報道,可是這一回,竟一直都沒見着他的人影。聽了胤禑他們的話,她才知道,原來他是被康大老闆安排去了兵部當差,這些日子忙的昏天黑地,連吃飯的功夫都沒有。
不過在夏駱凡昏迷的時候,宮裡卻出了一件大喜事兒,那就是娜雲珠有孕了。
聽盈心她們說,她昏倒的那天,娜雲珠剛好也在宮裡,聽了信兒,就急急趕來。大概是太心急,人剛進了屋,還沒顧得上看她一眼,她自己倒先暈了過去。結果就便孟太醫也給她把了一脈,這才知道,原來竟已有了快兩個月的身孕,她自己卻傻乎乎的還什麼都不知道。
理所當然的,這件事也成了宮裡的笑談,而娜雲珠也因此被密嬪勒令養胎,不許再到處亂跑。聽胤禑說,她爲這個還在家生了好幾天的氣,說是那孩子本就是多虧用了夏駱凡教她的法子纔有的,結果現在幫她的人生病了,卻不許她來探望。
其實密嬪的心思,夏駱凡倒是心領神會。她都結婚一年多了,又不許胤禑納妾碰別的女人,如今好不容易有了這一胎,當然是慎之又慎。密嬪是生怕她老往自己這裡跑,一不小心會沾惹上病氣,所以纔會下令不許她出門。
光陰荏苒,歲月如梭,幾度花開花落,轉眼已到了康熙五十五年。
這期間,胤祿胤禮都大婚了。同時康熙也發佈了明旨,有生之年,再不立太子。
只是不立並不代表以後就都沒有皇位繼承人,所以他的那羣兒子們不僅沒有絲毫的懈怠,反而明裡暗裡更加積極的爭奪起來。
明面上,似乎是胤禎穩佔上風。
因爲打從康熙五十一年,他幫胤祥說情,讓康熙放他回府開始起,就愈來愈受到老爺子的器重。乾清宮裡時不時就能見到他們父子默契十足,相談甚歡的場面。
而外頭的風向,也從瘋傳的‘八賢王’得仁君之望,漸漸地轉成了十四爺才德兼備,文武雙全,將來必定大貴。
及至康熙五十三年,胤禩因爲派人給康熙送了兩隻將死的老鷹當禮物,引得康熙大怒之後,他的地位就更是一日千里,大大提高。
而胤禛,原本就是極低調的人,自打胤祥出事後,一切行爲就更加收斂低沉,就連夏駱凡一年也跟他單獨碰不了幾面,更別提談情說愛之類。據說他如今每天一下了朝,就直奔圓明園,不是參禪打坐,研讀佛法,就是種瓜種豆,種米種糧。
夏駱凡陪在康熙身邊,一路聽他何時播種,何時育苗,何時澆水,何時施肥,一樣一樣說的有板有眼,頭頭是道,心裡也不禁暗贊他韜光養晦的功夫做的是越來越到家,越來越滴水不露。若不是她對他,對結局實在是太過了解,相信也一定會被騙的團團轉。
不過比起他們這兩個一母同胞的親兄弟,胤禩的境遇卻是叫人可憐又可嘆了。
本來打從一廢太子,他因鋒芒太露兒招了康熙猜忌後,日子就一直不是太好過,緊接着就又受了喪母之痛,這纔剛恢復了沒幾天,就又出了死鷹之災。
當時康熙罵他:系辛者庫賤婦所生,自幼心高陰險,聽相面人張明德之言,遂大背臣道,覓人謀殺二阿哥,舉國皆知。伊殺害二阿哥,未必念及朕躬也。朕前患病,諸大臣保奏八阿哥,朕甚無奈,將不可冊立之胤礽放出,數載之內,極其鬱悶。胤禩仍望遂其初念,與亂臣賊子結成黨羽,密行險奸,謂朕年已老邁,歲月無多,及至不諱,伊曾爲人所保,誰敢爭執?遂自謂可保無虞矣。自此朕與胤禩父子之恩絕矣。
因爲康熙的這一番話,罵的實在是夠狠夠絕夠無情,以至於到了現在,夏駱凡依舊記憶猶新。
其實象給當皇帝的爹,送上兩隻快死老鷹的這種愚蠢又什麼實際作用都起不到的做法,別說是象胤禩那麼聰明絕頂的人,就算是個傻子只怕是也不會肯做。
可是康熙卻偏偏就硬是信了,而且還藉此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擊他,羞辱他,停他俸祿,革他米糧,三五不時的就發一道口諭,敲打他,讓他在含冤受屈之餘,更是跟皇位徹底絕了緣。
眼看着康大老闆一步步將他逼至絕境,夏駱凡突然間纔算明白過來,原來在這個千古一帝的心裡,兒子其實只分兩種,有資格繼承皇位的跟沒資格繼承皇位的。
而那些在他眼裡,明明就沒有資格卻還偏要興風作浪,不肯甘心臣服的,自然就會狠下心腸,將他打得徹底再翻不過身來。比如胤褆,比如胤礽,比如胤祥跟胤禩。
鶯歌燕舞,芳草如茵的四月天,康大老闆例行的塞外之旅又開始了。
綠草原,碧雲天,馬頭琴,遍地的野花,蒙古包,這些曾讓夏駱凡震撼,讓夏駱凡激動感嘆的美景,早已隨着每年幾個月的常規駐紮,而變得熟悉無比。
現在的草原,哪裡有樹林,哪裡有山丘,那裡有湖泊,她幾乎閉着眼,也都能找得到,再無半分新意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