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你四哥的做事方法,我真的很難接受。就算是現在,每每想起他做的那些事兒,也仍會覺着心驚膽寒。
只是咱們處得久了,對他我總算也有些瞭解。知道象他那樣的人,當初若是真想要殺我,只怕就有十個我,現在也都報銷了,那還能坐在這兒跟你說話聊天兒。”
“丫頭,我四哥他是真的愛你喜歡你的,他都打算放下一切跟你走了,又怎麼會真的捨得對你動手?
還有,咱們生在皇家,心若不狠,只怕一早就沒命了。別的不說,就上回在圍場你救我的那次,若不是二哥跟八哥相互設局,自相殘殺,你又怎麼會無辜跟着遭殃,弄得一身的傷?
連嫡親的手足兄弟尚且如此,死幾個奴才又算得了什麼?就是我跟十四弟這些人,又有那個手上是沒幾條人命的?只是你不知道罷了。”
“唉,你呀你呀。”
夏駱凡搖頭嘆氣:“明明是最性子野,最受不得拘束的。可爲了你四哥,不僅被圈在這個方寸之地不得自由,還病得差點兒連小命都沒了。怎麼這才一睜開眼,就又開始處處維護他,替他說好話了?你這麼對他,真的值得嗎?”
“只要你們能和好如初,開開心心的,我就什麼都值了。”
胤祥笑,說不出的溫暖溫馨:“你知道我從小就跟四哥好,後來沒了額娘,又都是四哥一路護着我長大。我原以爲這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個對我這麼好的人了,可沒想到,老天可憐我,又把你這個好四嫂給送了來。
上回你在圍場那麼拼命救我的時候,我就想,這輩子若有機會,就是爲你跟四哥去死,我也是心甘情願的。更何況現在才只不過是圈禁而已,又有什麼大不了的。”
“胤祥,你這個傻瓜啊!”
夏駱凡忍不住嘆息着拍了拍他的肩:“你呀,往後就別再想這些沒用的了。有空兒就放寬心,練練字兒,習習武,養好了身子比什麼都強。再不你就寫寫兵書戰法,治國韜略,等那天萬歲爺開恩放了你出去,不是就都用上了嗎?”
“你……要走?”胤祥看她邊說邊偏了腿下地穿鞋,不由頹然道:“也是該走了,皇阿瑪每天還都要吃你弄的點心呢。”
“傻瓜。”
夏駱凡回頭,笑意盈盈:“我下地,是要侍候咱大清最英俊最瀟灑,最仁義的‘俠王’十三爺洗臉更衣的。不然就你這一臉鬍子拉碴的,若是被外頭的那羣丫頭們看見了,還不得心疼死啊。”
胤祥忍不住笑:“洗臉更衣就不用你動手了,你只幫我好好梳梳頭就行。上回在山東,你不是幫我四哥梳過一回嘛,你都不知道過後四哥是怎麼跟我炫耀來着。”
這種事也值得炫耀?夏駱凡不由的好笑,起身推了房門,揚聲大喊道:“來人,端水上茶,侍候早飯。”
“喳。”
遠遠地就聽見有人異口同聲的答應着,不一會兒那倆兒太監就捧着一堆應用之物進了門。
夏駱凡待胤祥在倆兒太監的侍候下,換過衣衫,刮過臉,就真的幫他梳了頭,又親自喂他吃過早點,喝過藥,才起了身,拍着他的肩道:“時辰不早,你好好歇着,我要走了。”
“你……”胤祥的眼睛眨也不眨巴巴的看着她:“還會來瞧我嗎?”
“放心。”
夏駱凡伸手,也不管屋子裡還站着孟太醫跟倆兒太監,就緊緊地將他擁在懷裡,使勁兒的抱了抱:“你只管好生靜養,我一尋了機會就來看你。家裡頭的事兒也都儘管放心,我會幫着雲依安排妥當的。”
說完,夏駱凡鬆了手,一咬脣,邁開大步就往門外走。
外頭,彷彿是下了一夜的雪,地上積了厚厚的一層,放眼望去,到處是白茫茫一片。
等夏駱凡趕回乾清宮,康熙早已下朝多時,繞過一路衝她行禮請安的太監宮女,夏駱凡直奔西暖閣。
“蘭暄給萬歲爺請安,萬歲爺吉祥。”
“丫頭。”
康熙從一大堆奏摺後頭擡起頭,衝着跪在地當間的她溫和的笑:“起來吧,朕聽說你的法子很管用,老十三已經退了燒,人也清醒了。
孟太醫還跟朕說,你聰明心慈還很有慧根,若能好生調教,指不定將來能成一代名醫呢。”
“回萬歲。”
夏駱凡俯身叩頭:“蘭暄不敢指望能成什麼名醫,只求萬歲爺開恩,能讓十三阿哥可以回府休養。那個養蜂夾道幽暗陰冷,四面透風,別說十三阿哥身嬌肉貴又重病在身,就換個身強體健的普通人也是吃不消的。”
“丫頭。”
康熙的聲音不自覺的轉冷:“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十三阿哥是明知故犯,朕也不得不嚴加處罰。你起來吧,往後此事不許再提。”
“萬歲爺。”
夏駱凡哪肯起身,仍跪在那兒道:“十三阿哥觸犯國法家規,理當受罰。只是國法也不外乎人情,說到底,十三阿哥也是萬歲爺的親生骨肉。蘭暄不敢求萬歲爺赦免他的罪,只求萬歲爺看在父子親情,十三阿哥如今又病得奄奄一息的份兒上,准許他離開養蜂夾道回府圈禁。”
康熙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口氣卻平淡無比:“他是朕的兒子,朕自然會叫人處處留心他的身體,這件事你就不要再管了。李德全,好好把蘭暄格格給送出去。”
“喳,奴才遵旨。”
夏駱凡張口還想再說,立在康熙身後的李德全已走來將她扶起,小聲道:“萬歲爺還有一大堆奏摺要看呢,格格還是先回去吧。”
夏駱凡無奈,只得垂着頭走出門。
冷冽的寒風中,不時有雪花從屋脊房樑上被吹下來,打在臉上,立時就是一陣透心透骨的冷。可是夏駱凡只要一想到胤祥生着重病,卻還要一個人孤零零的被丟在那個陰森森,烏漆麻黑,好像常年也見不到太陽的地方,她的心就一陣陣兒揪緊。
十年吶,這纔剛剛開始,如果連自己也不努力幫他爭取,那別人誰還肯來幫這個忙呢?
她心裡揣着的這團火,簡直是越燒越旺,不知道該用什麼法子才能滅掉,乾脆一狠心,她直挺挺的就跪在了乾清宮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