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風雨前奏

暴風雨前奏

“呵呵,被我猜中了?!”她臉上慘笑着,一步步走近他,看着他眼底的恐懼和驚慌,心中卻愈發悲涼,一聲比一聲淒厲,“你不知道嗎?你總是習慣垂下眼眸,尤其是在看着她的時候,你總會不自覺的垂目,因爲……你想掩藏自己的情意,你害怕讓別人看出你愛她!”花仙說完這句話,突然感到渾身寒冷,早已淚流滿面,這些話不僅僅是揭了他的心底,更是在自己摧殘自己!

“不是的……不是……我不愛她!不愛她不愛她……”他重重地抵靠着牆壁,睫毛埋藏下的雙眼中……俱是驚恐,一時間竟顯得頹喪。

“好啊,你說自己不愛她,既然如此……”她緊緊地湊到他面前,鼻尖相抵,雙眼盯着他的眸底,看不到一絲光亮,“既然如此,就來愛我吧……你,能做的到麼……”

突然上前,緊緊地抱住他,雙手隔着衣服撫摸着他的背脊,癡迷地盯着他,湊上脣,作勢要吻他。

慌亂中,他突然聞到女體的氣息,不由的想起了半朵,頓時一陣迷惘,在那個密室中她也是這般強吻了自己,可這個……明顯不是她!

雲子暮突然覺得一陣噁心,渾身一哆嗦,猛地大力推開她,力道太過,她被推倒在地上。

花仙伏在地上,低着頭肩膀一顫一顫的,突然埋首大笑起來,悽慘的笑聲尖利無比:“你愛她,你真的愛她!哈哈!真是好笑,連自己都不敢承認!哈哈哈哈哈哈——”

雲子暮面無人色,想要堵住耳朵,卻沒有力氣。順着牆面滑了下去,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地面,滿室的花香鑽入他的鼻口,渾身上下都是陌生的花香味,愈發覺得噁心。

花仙不停的笑聲刺穿他的心神,再也無法面對她口中說出的真相,突然起身奪門而出。

是,他此時,只想逃。

他膽小,懦弱,是個懦夫……他承認。

失魂落魄般衝到街上,不知要到什麼地方。

迎面的冷風吹來,漸漸平靜下來。

無意識地向前走去,不知撞到了多少人,耳邊一陣陣罵聲,他好似沒有聽到,漸漸的,髮絲凌亂起來,面無人色,腳步虛浮,跌跌撞撞,如此疲憊的樣子哪裡還有那個高高在上的天機子的風采?

天機子?呵,這個身份……重要麼……他顫抖着,一步步向前走去。

對於他來說,到底……什麼纔是最重要的?

一路走着,腦子裡盡是她的面容,天機山上、在人間時、方外……忘不了,拋不下,所有的感情突然全都涌了出來,他害怕了。

……

一陣簫聲傳來,半朵停下腳步,看看周圍,似乎沒有一個妖魔聽到。這簫聲好似只是給她一個人吹來,簫音輕輕顫動,迴盪在耳邊,腳下不自覺的改變方向順着簫聲走去。

穿過幾條街,竟在湖邊的一個亭子上,看到了他。

簫聲就是從那裡傳來的,是雲子暮。喉間突然哽咽,只是不見一會,便是如此想他……

青衣淡淡,簫聲咽咽。

輕輕擡腳,不由自主地向他走去。

不去想他爲何會在這裡,不去想他爲何會吹簫,不去想他手中的簫爲何會是自己的那支。什麼也不想去想,只想靜靜地站在他身邊,這樣就好。

走到亭前,腳下一顫,發出輕微響動。

他手中一顫,轉頭,目光越過所有障礙,一眼就看見她,好像……他早就知道她會在那裡,很久以前就知道,很久以前就註定了一切。

身子一顫,簫聲嘎然而止,時間也在這一瞬間停止。紅塵滾滾,瞬間凝結,再也看不到以外的事物,只有對方。

半朵淚眼朦朧,眼中只有他,模模糊糊的一道淡青,什麼從眼中流了出來,多眨幾下,流出來的更多了,終於眼前變得清明,能看清他的臉。

他站在那裡,好似一尊雕像。

他幾乎不敢面對她,不敢看她,卻又控制不住,不能不看着她,心突然狂跳起來,清楚地聽見心跳的聲音,很快。

他這是……怎麼了……收緊手中的簫,答案……他早就知道了不是麼。

他不相信,不敢相信這其中的涵義,不敢輕易碰觸,只能遠遠的躲着,能躲一天是一天。

而今,卻被花仙揭露,所有的一切被擦掉了外漆,露出他的本心來,所有掩飾都是蒼白無力的,自己也變得如此無力。

他現在只想着,她以前是自己的徒弟,而現在只不過是個陌路人而已!他以前是師父,現在她們是敵對的仙魔雙方,一切就只能這樣,不能有一絲改變。

她就只是這樣看着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她什麼也做不了,想到他淡漠的對自己,腳下生根,此刻,她寧願這樣站在這裡,也不敢邁出半步。

突然覺得手中的木簫猛燙起來,幾乎快握不住,這是她吹過的,突覺嘴脣也微燙。渾身燥熱,無法再呆下去,轉身就要走出亭子。

青衣袍晃了一下,她突然鬼使神差地喊住了他:“等一下。”聲音嘶啞,說不出的沉悶。

他身形一滯,竟聽話的停了下來,又是一愣,似乎詫異於自己的反應,可下一刻想要走開卻無論如何都邁不開腳步,聽到她一步步走上臺階的腳步聲,手心滲出汗,心有些莫名的顫動,不知是該走還是該留。

半朵走上亭子,只見他背對着自己,背影看起來很是僵硬,她也不由得緊張起來,不知該說什麼。

良久,嘴角終是懨懨的勾起,問什麼呢,問他爲什麼沒在洞房裡?問他爲何會答應這場親事?再問一次他心中有沒有自己?……

太多想說想問的,卻不知該怎麼開口,自己只是不想看不到他,但現在到底說什麼好?!

額角急出汗來,亭子裡的氣氛相當詭異,呼吸聲相互纏繞,曖昧非常。

雲子暮覺察出些什麼,急忙放緩呼吸,亭子裡頓時只剩下半朵一人的呼吸聲,不再像剛纔那般糾纏不清,他稍稍放下心來,。

“那支簫……”她終於找出話來,呆呆的問着。

他手一抖,簫還在他手中藏在衣袖裡,急忙掏出來從背後遞給她。

半朵接過,突然聞到一股花香味,腦子裡頓時空白一片,呆呆地看着他的手,心口揪起來。

手中拿着他遞給自己的木簫,還好,這上面沒有沾染那個味道。不過,她又控制不住地想着,他到底和那花仙做了什麼……

他背對着她,她摩挲着手中的木簫。

無言,卻不分開。

“半朵!”時隨風的聲音突然傳來,看到了她猛的鬆了一口氣,又看到一旁的雲子暮,眼神一凝。

急步上前,手搭在她肩上,輕輕笑着,“小朵兒,不是要一起洗澡嗎,嗯?怎麼不等等我,嗯?”

半朵一窒,他怎會過來這裡?他又在胡說八道了!

雲子暮身形微顫,腳底有些不穩,臉色蒼白。

“怎麼穿的這麼單薄?我給你的那件呢,妖魔界的邪氣你擋不住的,快跟我回去穿衣服嗯?乖。”他笑笑,伸出手不由分說地拉着半朵就走,從頭到尾沒有看雲子暮一眼。

她回頭看看雲子暮,他依舊站在那裡沒有走開,亦沒有轉身。涼涼的空氣中盡是愁思……

“哎?這不是我給你做的那支木簫麼……”一聲驚呼,語氣含着欣喜,驚喜,“你還留着呢?”眼睛笑眯眯地盯着她。

半朵身後空氣驟冷,某人身上的低氣壓陣陣擊打着她,她瞬間不敢再停留,舉步飛奔。

時隨風看着她倉惶逃跑的背影,有些呆滯,突然意識到身後的那個人,落寞的臉上轉而換上一副輕佻而滿足的笑意,轉身看着那面目蒼白的人:“洞房花燭夜,天機子在這裡待着可不好,我一個不順心,手下可不知輕重,到時候,就不曉得哪個仙界的人會遭殃了,嗯?”語氣輕輕,盡是警告。

再看看身邊的幾個隨從,冷哼一聲:“愣着幹什麼?!還不快將新郎帶回去?!”

幾個隨從腦門上綴着幾顆冷汗,急忙上前將雲子暮制住,作勢往回拖,看得出魔君心情欠佳,用盡力氣困住雲子暮,可不想就這麼無緣無故丟了腦袋。

雲子暮淡淡的看他一眼,還是那種無波無瀾的眼神,嘲諷的嘴角蒼白着。

他頓時怒不可竭起來,笑什麼?!他天機子憑什麼笑自己!哪一點比得過自己?!哪一點比的過!

恨恨瞪着他,“你可知她有多愛你?!你到底哪裡好了,值得別人的愛?!你除了是她師父,還給過她什麼?!你不要她,好!我要!你根本不值得別人的愛!不值得!”終是嘶啞地喊出這句話,憋了多久的話呢,他想。

半朵忍得了,可他忍不了,爲什麼只有雲子暮總是一臉雲淡風輕的樣子,憑什麼。攥緊拳頭,滲出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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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功的看到因爲這句話,那人臉上的面具碎裂的模樣,看着他被越帶越遠,直到看不見……

“呵……”他垂着頭,嘴裡無法控制的溢出笑聲,“哈哈哈哈哈……”佝着背,身體顫抖得越來越厲害,看着湖面上那個頹廢的紅衣人,滿臉傷痛,像是自己嘲笑自己,愈發大笑起來。

一聲聲慘笑,幾乎能將周圍妖魔的命全數奪去。這樣暴力的想奪一個人的心,呵,他確實,有被嘲笑的資本……

許久,他回到寢殿中,看着半朵呆坐在牀邊,衣襟敞開,滿目蕭然,時隨風默默上前將衣服給她穿好,倆人誰都沒有說話,靜靜的,他不明所以地有些緊張。

半朵穿着衣服縮進被子裡背對着他,他看着她背影目光深邃,爬上牀,睡在她身邊緊緊抱着她,心漸漸安定。

她溢出眼淚,他手臂潮溼。他絕望着輕嘆了一聲,手臂收緊,你……想做什麼,都好……依你……都依你便是……

無多言語,一室靜謐。

然而,很多事情一經決定就很難再改變了。

……

另一座殿中,雲子暮坐在桌前,看着一跳一閃的燭火,看起來像是發着呆,嘴角緊緊抿着,目光卻深邃。

花仙離他遠遠的,坐在牀邊,垂着頭。

一夜,他坐在桌前,她坐在牀邊,兩人像是兩座石像,楚漢界限分明,連氣息都不容混雜。

暴風雨,快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