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一下子變得安靜,以王敦的丹勁實力,本應面如平湖,聞驚雷而不動聲色,可是在聽到錢鳳的提議後,仍是免不了一陣心臟狂跳,濁重的呼吸清晰可聞。
王敦雖極爲不甘,但潛意識告訴他,自已佔據上游,另立朝庭與下游分庭抗禮,這或許是唯一的可行之計,一時之間,那種患得患失的心理令他幾欲抓狂。
好半天,王敦才勉強沉住氣問道:“如若退走,這一年多來的所爲豈非白白打了水漂?諸多將士豈非白死於他鄉?這讓老夫情何以堪?如何能咽得下這口氣?”
錢鳳苦笑道:“丞相,當初你我數人,包括朝庭在內,都輕視了雲將軍,認爲可把他誘來建康隨便揉捏,不料,引來的卻是一頭猛虎。您看,他在建康一步步擴大了影響力,不但取得了中書令的支持,而且大司徒及個別士族亦是搖擺不定,反觀朝庭,不過短短數月時間已是民心盡喪,我方則龜縮於石頭城不敢妄動,鳳擔心,假若此時不退,只怕數月後想退也退不成了!
丞相應當機立斷,趁着水軍仍在,速返回武昌重新經營,至於雲將軍,他根基始終在北方,莫非還能長賴着不走?如今石虎第二次兵逼洛陽,依鳳猜測,這一次攻下的可能性很大,假如洛陽落入石勒之手,至遲明年,必將攻打關中,到那時,雲將軍莫非還能坐的住?一旦關中再陷。他將直接面對石勒。秦涼二州立成險地,雲將軍必在劉曜覆亡前回返北方主持大局!
此人一走,就是丞相您的機會來了,可第三次下都罷黜司馬紹!如今甘卓已亡,祖逖不明不白的死掉,這一次回師若能趁機斬殺陶侃,可立陷華仙門於過江以來的最衰弱時刻,朝庭還有何能力與您抗衡?蘇峻雖有將才,然而,流民前次於建康的搶掠已使他不得人心。郗鑑佔據京口,卻孤立無援,而祖約空擁五萬部衆,不過一庸碌之輩罷了。丞相您破祖約不費吹灰之力,再趁勢擊殺蘇峻,招降郗鑑,如此一來,罷黜那黃鬚鮮卑奴易如反掌啊!請丞相三思!”
錢鳳這一番話煽動性極強,王敦頓時再次鼓起了鬥志,忍不住叫好道:“好!便依士儀所言,老夫這兩日先準備下,將東海王衝與裴妃請來石頭城!不過,雲將軍佔盡便宜。就這麼讓他得意下去,老夫心裡始終憋着口氣啊!”
錢鳳微微笑道:“這有何難?丞相不妨推波助瀾,使人把甘卓失蹤的消息散佈出去,其他什麼也無須多說,朝庭自有明白人,應會懷疑到雲將軍,必將發起責難。而這兩方相互扯皮,反有利於丞相於不知不覺中迎回東海王衝。”
王敦似又想到了什麼,眉頭一皺道:“這一次回軍,差不多得有兩三年不能回來。士儀,身爲人子不得隨時盡孝終是不妥,你不如把家人先行送至武昌,如何?”
錢鳳尋思道:“也好,那鳳便差人送一封家書與老母。另請丞相派人保護。”
“哈哈哈哈~~”王敦心情大好,捋須笑道:“事不宜遲!你我二人分頭準備!”
錢鳳施了一禮:“鳳告退!”說完。轉身而去。
當天傍晚,甘卓連同兩萬多部衆神秘失蹤的消息於建康散播開,一夜之間,朝野震動,朝庭第二天一早就召開了緊急會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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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紹明顯的面帶憂色,看了看本昊殿裡議論紛紛的權貴們,開口問道:“衆卿,市坊傳言可曾聽說?甘將軍怎會莫名的消失不見?諸位都說說看罷。”
汴壼率先道:“陛下,臣以爲此事須分開考慮,甘將軍失蹤的消息傳出太過突然,渀如預謀好了在京城街頭散開一般,臣不得不聯想到或有可能是王敦見勢不妙,故意散出的謠言以亂我軍心。再往最壞的方面設想,假設甘將軍失蹤屬實,那麼,此事將對朝庭產生致命影響,臣以爲,須立刻傳訊於士行(陶侃表字),請他速派人覈實,然後報與朝庭再做定奪。”
郗鑑卻沉吟道:“汴尚書,假設此事是王敦散出的謠言,請問,這麼做於他又有何益?須知,謠言終歸是謠言,除了在朝庭引發一小陣的混亂,並不起任何作用,一旦甘將軍攻下江陵,必將真相大白,王敦不至於使出這等拙劣手段罷?”接着,轉向司馬紹道:“陛下,空穴來風非是無因,臣以爲朝庭應給予足夠重視,先行做好對策,纔不至於甘將軍真遭了不測,因應對不及時變得手忙腳亂纔好。”
司馬紹的臉色更加難看起來,郗鑑的分析如一柄重錘般一字一字的擊打着他的心臟,不禁問道:“若是甘將軍真有不測,那麼會是何人所爲?”
“哼!這還用問麼?必然是那雲賊!”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在殿內升起,衆人轉頭一看,卻是南頓王司馬宗,原本朝會沒宗室的份,但如今吳姓士族如陸曄、顧和等全都返鄉了,一方面操持水軍,另一方面坐看朝庭的好戲。王導、荀崧則住在宮城外面,給人一種自動脫離中樞的感覺,而司馬紹又有倚仗宗室諸王的意圖,因此司馬氏諸王才得以登堂入室。
衆人紛紛眉頭一皺,頗有些不齒此人。無論如何,雲峰一日未公開謀反,朝庭就不能給他定罪,稱他爲賊反顯得氣量狹小,即便司馬紹再恨雲峰,也是以“那人”來代蘀。
庾亮暗自惱火,他與雲峰的關係非常特殊,似是敵對,卻又透過庾文君隔着層朦朦朧朧的姻親關係,庾亮早已認定了他的妹妹百分百向雲峰奉上了紅丸,如果雲峰是賊,庾文君是什麼?他自已又是什麼?當即不客氣道:“雲將軍是不是賊人,將來自有朝庭下公論,請南頓王注意言辭,匆要使人誤以爲鳩佔了雀巢纔好!”
南頓王宗就像被踩了尾巴的野貓一般,一瞬間尖叫道:“中書監你太放肆了!雲賊目無陛下,目無朝庭,不是亂臣賊子又是什麼?哼!怪不得,你縱容令妹與雲賊不顧名節攪在一起,看來是早做好了腳踏兩條船的準備,古來貳臣莫過於此!”
庾亮勃然大怒,如果這不是朝堂,而是換了私人場合,他毫不懷疑自已會衝上前把這個得志的小人當場打死!司馬氏均手無縛雞之力,一根小指頭就能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