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還沒亮,筱蝶和韓夫人就將韓雲綺喊了起來,洗漱、着裝、準備,一系列的程序,繁瑣而細碎,嚴格按照嫡女的身份來辦,不知情的人還以爲,百里府是要迎娶正妻。
銅鏡前,韓雲綺端坐在梨花木圓凳上,看着裡面那明眸皓齒、冷豔無雙的女子,不禁有些恍惚。
這些天,她一直過得很恍惚,有一種虛幻的感覺,就像在做夢,不真實、卻又如此逼真地展現在你眼前。
她有一種不安感,總覺得一切不會這麼順利,如同夏玉崢那日祝福她的婚禮順利一樣,一定是他感覺到了什麼,纔會有此一說。
韓夫人爲女兒穿好繁瑣的大婚禮服,接着爲她細細梳頭,嘴裡念着一些吉祥話,最後綰好頭髮,仔細端詳着她的容顏,欣賞地笑道;“以後,你就是百里府的人了,不管發生了什麼,百里府都是你的後盾,娘也放心了。”
“娘啊,你別老擔心女兒,”韓雲綺拍了拍搭在她肩膀上的手,不放心地叮囑道,“我一走,你一個人在府裡,可要好好照顧自己。”
“現在大將軍回來了,有誰敢欺負了韓夫人?”筱蝶爲韓雲綺描着眉,笑着說道,“百里公子這麼疼愛小姐,一定會將她當做掌心寶的,韓夫人也放心吧。”
韓夫人爲韓雲綺拂去鬢角的碎髮,然後用發膏固定住,依然不放心地喋喋不休,“筱兒,你跟着綺兒一起過去,要是有什麼需要,也好互相照應一下,免得綺兒一個人過去了,沒有幾個熟人,會不習慣。”
“百里府的每個角落,我都走過千兒八百遍了,娘你就放心吧。”韓雲綺一臉無奈,哭笑不得。
韓夫人笑着吞下喉嚨裡的哽咽,看着美靨如花的女兒,“好好好,娘不說了,娘不嘮叨了。”
很快,一切準備就緒。
沒多久,夏香璇、王雯君和文槿荷等好姐妹也趕了過來,看着美豔傾城的韓雲綺,齊齊一陣驚豔。
夏香璇走到她近前,瞪大美目,一臉稀罕,“都說女子最漂亮的時候是成婚的這一天,果然是真的!”
“雲妹妹本就生得美,如今一妝扮,愈加是閉月羞花了。”文槿荷不失時宜地讚美道。
“你們再誇我,我都要飛上天了,一副皮囊而已,老了也就什麼都不再了。”韓雲綺對自己的容貌不甚在意。
王雯君走到她身邊,笑道:“到時候,可不能輕易讓百里公子把雲綺接走了。”
一提到這事,正好遂了夏香璇的意,她嘚瑟地搖着腿,壞壞一笑,“前幾天我就想好如何惡整他了,世人傳說中的謫仙,這下可不能輕易放過他,本郡主一定要他當衆出一次醜!”
“清平郡主,你要是玩得太過,某人可要心疼了。”文槿荷意有所指地笑道,繼而看向韓雲綺。
“吉時快到了,新娘子準備好了嗎?”
這時,屋外傳來喜娘的催促聲。
“好了好了。”
韓夫人趕緊忙完手裡的事,拿了一個蘋果遞到她手中,接着又慌忙拿起繡好的紅蓋頭,迅速蓋到了韓雲綺的頭上。
筱蝶麻利地跟在韓雲綺身後,爲她提起拖曳在地、足有一兩尺的華貴喜袍。
韓雲綺看着這身繁瑣的喜袍,是用金絲銀線繡着百鳥的吉祥圖紋,其中再零星地點綴着珍珠、寶石和美玉等飾物,配以千金難得的名貴綢緞,在陽光下,璀璨而華美,極盡奢侈。
她不禁聯想起了那一日,我爲了擺脫這個小妾身份,用衣服不夠華美爲藉口拒絕這樁婚事的事,頓時有些汗顏,想不到百里華卿他居然當真了。
“新娘子出發咯!”夏香璇一聲高唱,滿院的人都開始緊鑼密鼓地行動了起來,紛紛跟在韓雲綺後面。
喜娘在前帶路,繞過假山樓閣,穿過迴廊,浩浩蕩蕩地走向韓府大廳。
文槿荷、夏香璇和王雯君跟着隊伍,不近不遠地走着,臉上皆洋溢着喜慶的笑容。
衆人來到大門口,只見老丞相和韓烈風已經等候多時。
老丞相和韓烈風話不多,和韓雲綺的關係也不沒有韓夫人親近,只簡單叮囑了幾句。
此時韓雪姿也妝扮好了,由翠玲和呂夫人牽着,款款來到了大廳。
無論是身姿、喜袍和蓋頭,她明顯不及韓雲綺,即使呂夫人爲了給女兒贏回面子,花了大半積蓄,和韓雲綺這身行頭比起來,還是要寒酸許多。
呂夫人一眼就看到了大廳中央的韓雲綺,她先是一驚,繼而閃過一絲嫉妒,但很快就被她的笑意掩蓋了。
“韓夫人好福氣,能生出這麼一個討人喜歡的女兒。”她走到韓夫人身邊,語氣不冷不熱。
韓夫人自然能聽出她話裡的酸味,笑了笑,客氣道:“呂夫人也好福氣,雪姿嫁入太子府爲妃,你也得償所願了。”
她將“側”字去掉,只說了妃,明顯是給了呂夫人面子。
今天是喜慶的大好日子,呂夫人也不敢鬧騰,畢竟自己的女兒也是今天出嫁,於是她不再說什麼。
韓雪姿雖然戴着蓋頭,但也能隱約看到外面的場景輪廓,只見到韓雲綺喜袍的一角,便已知道價值不菲,心頭閃過一抹不快。
她示意翠玲牽着她到韓雲綺身邊,禮貌而溫婉地祝福道:“雲姐姐,雪兒也沒什麼好送的,只能在這裡祝福姐姐和百里公子白頭到老,早生貴子了。”
韓雲綺只想安靜地嫁進百里府,不讓韓夫人操心,不讓百里華卿爲難,所以也不想和這個女人鬧僵,不管她是真心還是假意,亦禮貌地回道:“希望如你所言。在此,我也祝你和太子恩愛順利,一生幸福。”
聽到“恩愛”二字,韓雪姿身子微微顫了一下,嘴角閃過一抹嘲諷。
喜娘見時辰也差不多了,百里公子應該也到了,於是催道:“可以出發了。”
韓雪姿只是一個側妃,夏辰翊自然不會來親自迎接,只會被花轎擡着,從太子府的側門進入,然後行禮。
韓雲綺是小妾,自然更加用不着百里華卿親自來迎,可百里華卿說過,會以正室之禮來辦,他最終也做到了。
韓夫人一直跟隨韓雲綺左右,來到韓府大門口,靜靜地等着百里府的迎親隊伍。韓雪姿不必等待,由花轎擡着,直接去了太子府的方向。
此時,對面的郡王府,悄然無聲,和往常一樣,並無異常。
柔和的第一縷朝陽灑下大地,落在院落前的一叢紫竹上,微風一過,竹葉片片翻飛,煞是好看。
紫竹下,夏玉崢一身月牙白長袍,負手而立,望着對面的韓府,頎長的背影有些蕭瑟。
他明明知道,她和那人只是做戲,可爲何,他的心還是有些不安?
他和百里華卿不同,他早就明白,百里華卿要的是權,而他要的是她。
他的計劃中,他一定會是最後的贏家,如今,他卻有些沒有把握了。
贏得了她的人,他能贏得了她的心嗎?
“雲綺,你一定要等我。”
他對着高牆之外的人,低聲嘆息了一句,溫雅的聲音惆悵而無奈。
清竹一直站在一旁,看着自家的主子,不由得抿緊雙脣,心中無限哀愁。
主子真可伶,從小父母雙亡,好不容易遇到神醫,結果卻從此落下病根,用盡一切辦法查到了兇手,卻無能爲力,真心愛上一個人,卻又晚了一步。
沒人比他更不幸了。
有人歡喜,有人悲愁,郡王府越平靜,彷彿韓府的熱鬧聲就越大,嗩吶和鞭炮聲,從清晨起,就不斷地傳進高高的院牆之內,讓人愈發難受。
韓府大門口,小孩和大人擠在了一起,全都好奇地湊着熱鬧,想看看百里公子的新娘子究竟有多美。
可見到大門旁,清平郡主和王大小姐一左一右地守着,畏懼地縮了縮腦袋,只得按捺住了自己的好奇心。
突然,只見一羣百姓突然涌了過來,不約而同地站在路旁,伸長脖子,高興地等着什麼。
“看這比皇帝親臨還要大的陣仗,應該是百里公子到了吧。”夏香璇說着,便向遠處探望。
王雯君跟着看過去,果然看到了迎親隊伍。
夏香璇一臉激動,趕緊擺開陣勢,“快快快!堵好大門,一定要好好給他顏色瞧瞧!”
王雯君聞言,立刻抱着雙臂,雙腿微張,往大門口一站,高大的身軀直接擋去一大半入口。
夏香璇拿出自己的鞭子,有一搭沒一搭地敲着手掌,端着“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的架子,十足一副女強盜的姿態。
韓雲綺透過蓋頭,看着這兩人的動作,不由得無奈一笑,同時心中也很好奇,究竟這夏香璇這小魔女,會如何惡整百里華卿呢?
韓夫人哭笑不得,女兒即將離自己而去,她偷偷流着眼淚,可看到這樣滑稽的場面,又忍不住想笑。
韓雲綺走前了一步,悄悄掀起蓋頭的一角,朝前方一看。
那人身着一襲火紅的長袍,將他如玉的肌膚,襯托得愈加溫潤白皙,他坐在一匹白色的駿馬上,強烈的色差對比,瞬間成爲全場的焦點。
他褐眸如茶,溫雅清淡,又如千年琥珀,古樸悠遠,深沉得讓人看不到底,卻偏偏充滿了蠱惑的力量,讓人移不開視線。
如果說他身穿白衣時,是一朵懸崖上的雪蓮,高雅而清冷,那他現在就是一朵血色的曼珠沙華,充滿了神秘和危險,卻又帶着致命的魅力。
這一瞬,韓雲綺失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