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許久,羅成輕輕地摩挲着嘴脣,似乎還能感受到之前突如其來的溫度,羅成心頭一緊,轉身就道:“宇文成都,你……”

但留給他的只是那個人離去的背影,化作一個黑點,消失在盡頭。

羅成呆呆地站在原處,腦袋一片空白,饒是他再能安慰自己,也不能把嘴貼嘴當成是一種友情的表現。

他似乎有些明白,爲什麼當初在房間裡的時候,他眼底晦澀不明地說我們不是兄弟……是了,他媽的,哪對兄弟會親嘴啊!

就算他再不諳世事,再不解風情,好歹也知道那是和媳婦兒才能做的事。

最讓羅成心煩的是,雖然搞不清楚宇文成都怎麼想的,但他貌似還不排斥,還不覺得噁心。這個纔是真真讓他最煩惱的事,他覺得自己徹底沒救了,一定病得不輕……

亂了,亂了,全亂了,宇文成都那混蛋到底想幹嘛?他就算是親,也得去親如意公主;他就算要走,也好歹把話說清楚再走。這會兒,親也親了,轉身,什麼話都沒留下,就這麼瀟灑地走了,獨留下他一個人在那腦袋一片漿糊……

燕朗等人到了的時候,就見到自家少保傻愣愣地站在官道旁的大樹底下,看着他們來的方向,兩眼直直的,也不知道望了多久。

燕朗走上前,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羅成猛然間驚醒,一把揮開他的手道:“幹什麼?”

燕朗嬉皮笑臉道:“少保,該是屬下問您幹什麼纔是?這宇文將軍都走了有一會兒了吧,影兒都瞧不見了,你怎麼還在看?都快趕上那望夫石了。”

燕朗原本就是那麼一打趣,想燕雲精騎七年兵在北平府至少待了七年以上,期間和羅成幾乎同吃同住同鍛鍊,那關係,說是上下屬關係,還不如說是好兄弟來的貼切些,真是什麼話都敢說。往日見羅成和宇文成都關係較好,時常往來,沒大沒小的話說得可不少,今日這話算不得什麼。

可偏偏這會兒羅成正不得勁呢,剛被人莫名其妙地偷親了也就罷了,什麼話都沒說明白就丟下他一個人,倉皇失措地跑了……再加上自己都開始鬧不清自己心裡到底怎麼想的,反正就是一大堆事情湊到一起了,怎一個亂字了得,就這時候,燕朗這小子說這話,可不得生氣麼。

羅成順手揮出一拳,燕朗險險避過,還是讓拳風給掃到了臉,有些火辣辣地疼,大聲嚷嚷起來:“少保,你真打啊!”

羅成咬牙切齒:“什麼望夫石?你再說一遍望夫石!”

“少保,我就是開個玩笑,犯不着動那麼大的氣。”燕朗討好道。

羅成瞧他那敷衍的模樣,真是一肚子氣,哼哼唧唧地揚起腦袋就往白龍駒走去,翻身上馬:“等到了瓦崗寨,你陪我練武。”

“這個還是不要了吧……”留下燕朗一臉苦瓜相,鬱悶地撓了撓腦袋,自言自語道,“少保這是吃錯藥了?往常也沒見他這樣……”

燕朗哪裡知道羅成現在心裡所想。

燕朗不說還不覺得,玩笑話這麼一說,羅成彷彿有種被人窺探了秘密的感覺——自己被一個男人親了嘴,還渾然不覺哪裡噁心不舒服的秘密,這本身就很不合常理!所以,可不得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炸毛麼。

呸呸呸……其實我是覺得很噁心的,真的很噁心!我很想吐……我也沒有胃口了……羅成心裡不斷麻痹道,我可是要娶媳婦生兒子的。

前世的時候,隊員們聚在一起無聊,便會說些玩笑話。那時候隊長還信誓旦旦地說,等到抗戰勝利了,一定要替他找個漂亮的媳婦兒。

到了這一世,羅成就想,抗日可是個兇險的活,我可不能早結婚,到時候自己死了也就算了,平白害了人家姑娘家。再說,不掃平小日本,他也沒心思成家。左右他年紀還小,成傢什麼的,不急於一時。

所以,父親當初給他說了一門親事,是手下偏將之女。據聞此女蕙質蘭心,溫婉賢淑,但他連面兒都沒見,就拒絕了。

難不成他拒絕了那女的,就爲了便宜宇文成都?!

不對!老子是男人!這麼一想,不就是把自己放在和那偏將之女一樣的角度了麼?

羅成已經被宇文成都那個吻搞得頭腦混亂了……

還好他跑得快,要是跑得慢些,非得揍到他說明白,爲什麼無緣無故吻他?他對他到底存了怎樣的心思,也好過自己在這胡猜。

再後來前往瓦崗寨一路,總算是風平浪靜,沒再起什麼波瀾,除了羅成精神恍惚,完全不在狀態之外。

再說這太原城裡,北平府大軍離開兩日之後,一輛馬車,由三五個護衛看守,浩浩蕩蕩奔太原城而來。

來者弗一入城,便直奔晉陽宮而去。

遇上看守晉陽宮的守衛想攔時,二話不說,就給了人一拳,推開守衛,奪門而入。

等到李家接到消息說竟然有人敢擅闖晉陽宮時,着實驚訝,要知道這晉陽宮可是皇帝行宮,誰那麼大膽子,明目張膽擅闖,不要命了?

但這會兒李淵,李世民等人接了護駕的指令,隨着楊廣啓程東都,李建成又被安排到了河東郡鎮守,這會兒府邸就李元吉,一聽這消息,便匆忙趕了過去。

這來者是誰?如此大的膽子!

正是那本該在登州府養病的靠山王楊林。

此刻,楊林正強撐着身體,勉強站直了身體,站在晉陽宮大殿內,雙目悲愴地看着晉陽宮的一草一木,一股悲涼油然而生。

來不及了,還是沒來得及啊!

北平府大軍一入瓦崗寨,不單單是隋朝少了一股助力,還給叛軍增加了實力。沒有羅家軍的瓦崗寨已經不容小覷,以後……楊林不敢去想,無力地閉上雙眸,兩行渾濁的眼淚便流了下來,喊道:“天要亡我大隋!天要亡我大隋啊——”

越喊越悲,淒厲悲鳴,聲音在晉陽宮殿裡迴盪。

突然一股熱浪自喉間涌起,腥甜味直衝上來,楊林抑制不住,生生地嘔出一口血來,緊接着雙目一閉,暈死了過去。

李元吉帶着人趕到晉陽宮的時候,就看到楊林面如死灰地暈倒在地,身旁三四個侍衛正手忙腳亂地上前攙扶照料。

六太保一看有人來了,着急喝道:“還待在那幹嘛?靠山王舊疾發作,還不趕緊去請大夫。”

李安一聽這話順勢轉身就要去做,被李元吉一把攔住。

李元吉慢條斯理,眼睛長在頭頂上道:“靠山王?你說他是靠山王,他就是靠山王了?我雖然沒見過靠山王,但也聽說過他的事蹟,靠山王老當益壯,精神爍爍,前陣子還能行軍打仗,對抗瓦崗。這會兒,你竟然拿個行將就木的老頭糊弄我,告訴我這人是靠山王?再者來說,靠山王不在登州府待着,來我太原做什麼?”

“大膽!”六太保氣得面紅脖子粗,“睜大你的狗眼瞧瞧,這不是我父王,又是哪個?”

李元吉樂了:“我身份低微,還沒有機會一睹靠山王全貌,這會兒你就是隨便在太原城內拉個老翁說是靠山王,我也分辨不出。”

眼前的人嬉皮笑臉,皮笑肉不笑的模樣着實可恨,可畢竟這是在別人地盤上,六太保從腰間解下一塊牌子,丟了過去,冷聲道:“不長眼的東西,拿去好好瞧瞧,這是不是登州府的牌子!”

李元吉使了個眼色,李安便屁顛顛地走上前,俯首彎腰地撿起地上的牌子,雙手捧着拿到他跟前,還呲牙咧嘴地對着那牌子邊角處咬了一口,氣得六太保叫出了聲:“你!”

李安眼底泛着精光,貪婪道:“三公子,是純金的!值點錢。”

李元吉的臉色頓時黑了下來,聲音也冷了下來,厲聲道:“大膽細作,竟然敢拿金子賄賂我。”

六太保一口氣沒喘上來,氣得聲音都發不出來。

李安見狀趕緊將手上的金子給扔了,還在衣裳上擦了擦手,討好地看了眼李元吉,面對楊林等人道:“你們竟然存了這樣的心思,險些就着了你們的道了!”

“你!你個土包子,沒瞧見上面的字麼?”八太保忍無可忍。

字?什麼字?他李安根本不認字好麼,但身爲三公子的貼身親隨,竟然一字不認!——這麼丟臉的事,他是決計不會說的。

往日,但凡三公子說是,那便是是,三公子說不是,那就是不是。三公子是高興還是不高興,還是陰陽怪氣,假裝高興,李安一眼就能辨明,所以,眼下,對於三公子想爲難這幾人的心思,他也是看得一清二楚,立馬叉腰,理直氣壯道:“什麼字?沒有字,不就刻了一朵花麼。”

可憐見的靠山王一行,就李安那胡謅的水平,誰家會在令牌上刻朵花啊,你就是隨便說個字,也比那朵花強。

李元吉偏問道:“看清楚了?”

李安點頭:“看清楚了,就是朵花,雕工還不怎麼樣。”

李元吉點點頭,看似自言自語道:“我想也是。這行人怎麼可能是靠山王的人?晉陽宮乃皇上行宮,莫說一個靠山王,就是是個靠山王也不該擅闖,這點規矩都不懂,還謊稱靠山王的人。”

李安覺得自家三公子分析得實在太有道理了,狗腿地點頭點得搗蒜似的。

李元吉的目光又在楊林等人身上繞了一圈,回到原點,目光狐疑,聲音低沉道:“前些日子得來線報,說是十八路反賊打算在皇上南下時,行大不韙之罪,你們這些人擅闖皇帝行宮,不是想刺殺皇帝是想幹嘛?”

乖乖,這幾人竟然是反賊!李安也嚇了一大跳,趕緊往後連退幾步,退到安全地帶,指手畫腳道:“來人啊,抓到反賊可是大功一件!趕緊的,上——”

根本由不得六太保,八太保等人把話說明,也根本來不及解釋——登州府連派兩撥人馬前來送信,結果都有去無回,音信全無,王爺這才堅持拖着病體,非要前來太原的,倒要瞧瞧這太原城到底藏了什麼貓膩!

此番前來,事關重大,是一定要見到皇上的不管誰阻攔。所以這才闖了進來!

沒曾想竟遇上這樣不明是非的主僕!

饒是楊林帶來的侍衛再驍勇,也扛不住人家車輪戰,不一會兒,這些人便全部給抓了起來,連帶扶起不知是生是死的楊林。

“我們真是登州府的!”

“我父王身子虛弱,此刻正需要及時醫治,等他醒來,便真相大白了。”

八太保剛說完,就冷不丁被李安在腦袋上錘了一下,疼得要命。

李安神叨叨道:“等他有命醒來再說吧。”

“你!!!小人得志!等我父王醒來,你們一定會後悔的!”八太保咬牙切齒。

原本是他們幾人日趕夜趕,就爲了來報信,結果還是沒來得及截住羅家軍,也沒見着皇上,反倒被人當成了細作抓起來,這事冤不冤啊。

“喲,還敢威脅我?”李安摸了摸鼻子,伸出一腳踹在八太保的小腿肚上,後者一個踉蹌,險些摔倒,眼神恨不得殺了他。

等到人都被押下去了,李安想起方纔那想殺人的眼神,有些後怕,湊近李元吉道:“三公子,這些人真是細作?”

李元吉瞥了他一眼,沒說話。

李安又繞到另一邊,湊近問道:“三公子,這些人應該不是登州府的人吧?照您說的,靠山王楊林總不能一把年紀了,還不懂輕重,沒個規矩地擅闖皇上行宮吧?”

李元吉還是不說話。

李安越想越不對,也急了:“三公子,您倒是給我句話啊。”

李元吉勾了勾脣角,露了個玩世不恭的笑,雙手後附,大步走了出去,出去前丟下一句話:“給你句話容易,不過聽了實話,你從今夜起,估計就睡不着了。”

李安一想,臉頓時垮了下來,哭喪道:“三公子,那您索性連這句話也別告訴我得了。”

李元吉:“……”

身後又響起怯怯的聲音:“三公子,那令牌我能融了它,換點錢不?好歹爲我壓壓驚……”

作者有話要說: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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