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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如玉,何必要醒過來呢?”歐陽克費力睜開眼睛,他只覺得眼前一陣金星亂冒。他才醒了不過片刻,連自己身處何地都沒有搞清楚就被綰綰一語呵破,心裡對這女子的內力修爲大爲驚歎。

“你的信。”綰綰把扔在桌子上的那塊血痕破布扔到歐陽克身上。他費力的動了動手指拾起那塊布,但是卻沒有擡起胳膊的力氣,汗珠子一會兒便爬滿了額頭身上。

“你昏睡的時候鴿子送來的信,我拆開看了。”綰綰看着牀上那個拼着全身力氣拿那塊布的男子,心裡莫名的一軟,語氣稍微溫和一點道:“你孃親寫來了,要你先不要招惹黃苒華,去燕京找完顏洪烈,你孃親與他似乎是約定了一件事。”

這時歐陽克已經強撐着滿眼的金星把那半幅衣衫拿到眼前,定了定神,他看過去,信上確實只有簡單幾句話:克兒,燕京完顏洪烈與爲娘有一約定,你現在即刻趕往燕京,等白駝山事情一了,必去尋你。

他身子此刻是極弱的,將信看完手腕已經軟得沒有了力氣。終於還是擡起頭向綰綰問道:“你要與我同行麼?”

“現在我們就在燕京郊外,我自然要與你一起去看看熱鬧。”綰綰纖纖素手捏起一杯茶一飲而盡又道:“那個驅蛇上白駝山的紅衣女子應該就是黃苒華了,那種蛇毒竟然是我沒有看到過的,這有點意思。難道歐陽公子不願與同行麼?”

歐陽克定定神準備開口,綰綰忽然回首一笑道:“我綰綰要做的事情,還沒有人能阻止得了,我不但去定了而且還管定了。”

“你肯去我自然歡喜。”歐陽克聽到綰綰的決定,心裡冒出一點小小的歡喜,又沉默了良久才又開口問了一句:“我的毒是綰綰解的麼?”

“不錯。”綰綰應道。

“我昏睡了有多久?”歐陽克又問。

“一個晚上。”綰綰看着他的臉色又道:“還好你遇到了我,若是別人,有幾個歐陽克也死得冰涼冰涼的了。”

“其實我想說的是,我餓了,有吃的麼?”歐陽克臉色有點訕訕的。他自幼也是一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翩翩佳公子,何時自己會爲肚子餓的事情開口求人了。如今這真的是第一次,開口向別人要東西。綰綰聽聞這話也怔了一怔,她真的從來沒有伺侯別人吃過飯,看歐陽克現在的樣子讓他坐起來恐怕都困難,想讓他自己吃飯……這似乎是個問題。

“綰綰姑娘伸手相助,歐陽克沒齒難忘。”歐陽克似乎是看出綰綰的爲難,他喘了一口氣繼續說:“再有兩個時辰,歐陽克內功或許能夠恢復兩成,到時便可自行進食了。”

“小二。”綰綰看了一眼躺着牀上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的歐陽克,不耐煩地站起身來推開門來到屋子外大聲叫了一句小二,不大會兒功夫,店小二一路小跑跑了進來。

“姑娘有事?”小二哥問。

“我給你開個藥方,你去照方抓藥回來煎好了送進來。”綰綰說罷開了一張藥方並一方藥膳的方子交給小二道:“要快,屋子裡這人若是半個時辰之內吃不到藥,七竅流血而亡,你不想店裡死人的話就快一些,越快越好。”

小五聽着忙不迭地應着,拿着銀子一溜煙地跑出去了。

綰綰回到屋子裡直直走到牀前道:“歐陽克,我難得救一回人,若是你死了,像是我綰綰多麼廢物一樣。不過,你這條命既然是我救的,就是我的,若是有一天我想拿回來,你可不準不答應。”

“歐陽克的命是自己的,姑娘若是想要拿走現在拿走便是。不過看在姑娘費心救我,等我身子好了便讓媒人上門提親,以身相許,如何?”歐陽克聽到綰綰這話將身子崩得緊緊的,臉上卻是一副輕挑無禮的模板。

“你當這樣子我便不救你了麼?”綰綰二話不說,一手扶歐陽克的腰將他扶坐起來,盤坐於他身後,將雙掌合印在他背後大穴,冷冷呵了一聲:“我若是想救你,你如何死得了。”

她雙掌之上像是有一股極大的吸力,歐陽克只覺得雙掌往自己後背一貼自己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只覺得一股炙熱的真氣沿着任督兩脈緩緩而下,在小腹丹田匯合,而後這兩股真氣勢如破竹流泄在周身大□位之間,他只覺得身子頓時暖洋洋的,而丹田之中的阻滯之氣似乎在遇到這股真氣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歐陽克體力真氣越是運轉流暢,他越是覺得心驚。這個女子到底是什麼來歷,看樣子不過十六七的年齡,內力之渾厚竟然是自己所未見過的。半個月前,叔父在谷中爲自己療傷,不過打通阻滯而未消除阻滯,而這個異常俏麗嫵媚的女子竟然在一柱香的時間打通自己阻滯一月有餘的脈絡。她究竟是什麼來歷?!

“歐陽克你現在體內那股傷你的真氣現在已經爲你所用,不過你要練習我門派中的內功,若非如此不出一個月你便要七竅流血而亡,不怕死的就試一試。稍後我傳你內功心法。”綰綰也覺察到他體力真氣已然流暢無阻,緩緩收住勢,將雙手從他背上拿下來,笑眯眯地說了這一段話,而後看到歐陽克的臉黑得像塊黑鐵,心裡大感痛快。

陰葵派的武功適合女子修行,男弟子並不太多。男子骨骼與女子畢竟不同,修行起來,女子反而事半功倍,男弟子的功夫也遠遠不如女弟子。據說,創立陰葵派的師祖就是一個傾城傾國的絕代佳人。雖然武功適合女子修行,但並非說男子修行中途若停便會七竅流血而亡,只不過綰綰看不習慣歐陽克繃着一張臉說出來嚇唬他而已。

歐陽克看到綰綰一轉身時臉上忍不住的一絲笑,心裡頓時大悟,馬上換了個表情,用輕鬆的語氣帶着幾分挑逗道:“能有姑娘這樣的美若天仙的師父,歐陽克求之不得,就算是明天即時斃命,我心裡也是歡喜的。若是姑娘不嫌棄,歐陽克說到做到,會對姑娘以身相許的。”

“這就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我的郎君自然要貌比潘安,文比子建,另外功夫不能比我差哦。”綰綰笑嘻嘻說道。她自幼在陰葵派長大,對於儒家男女之妨之流從未聽說,雖然年紀已到二八,但對於男女之事卻是想得乾淨,說得清楚。她喜歡就是喜歡,想要什麼就要什麼,自然不會去想別人會怎麼想。

歐陽克聽着她的話心裡忽然有那麼一點歡喜,她這樣說那便是不討厭自己的了。他從來不知道認真對待一個女子是什麼樣子,想說什麼話卻又不知怎麼說出口,只好怔在那裡。

綰綰並未多想,她只是在意識裡暗想,這個男人是自己到這個時空以後看到的第一個人,或許想要回去必須通過他,那他肯定是不能死的。無論是誰,想要讓他死,需過綰綰這一關。

歐陽克也並非迂腐之人,在綰綰的指點下只用兩日身子已經恢復如初,他輕輕提氣,身子輕飄飄落在屋頂上,剛纔已經練了一套靈蛇拳法,到如今臉不紅氣不喘,看樣子是恢復了。

“走吧,今日你身子大愈,我們去完顏洪烈府上如何?”綰綰雖然與歐陽克有幾分商量,但語氣裡不容置疑的意思是今天一定要去了。

歐陽克只好微笑着點頭,二人立刻離開客棧往燕京城門而去。

在燕京要找完顏洪烈的府邸自然是極容易的,他們一路走過去引得路人無數行人頻頻回道。歐陽克一襲白衣勝雪,烏髮如墨,雙目斜飛,面目俊邪,就這樣目不斜視地走在街上,也是引無數女子小心地回頭偷看,而他偏偏還要時不時對着身旁的綰綰一笑,這一笑如同花兒驟然開放,晃得人眼睛一亮。而綰綰穿着更是宋人所罕見的,長長的烏髮並未挽起,而是鬆鬆散在腦後,一對秋水似的眼睛乾淨得不染一絲煙塵,可這對眼睛目光流轉之時亮得如同罕見的精靈。長長的裙襬拖在地上,周身散發出淡淡的香氣。而她的五官精緻得如同從畫裡走出來一樣,整個人像一朵盛開的白蓮,帶着幾絲妖媚的白蓮。

“快讓開快讓開!”有聲高聲叫喊着,馬蹄聲緊接而來,聽聲音像是幾匹快馬正衝過來。

歐陽克一拉綰綰的手身子頓時撥高,躍到路旁一家的屋頂上。他不愛管這種閒事,不關己便罷。

人羣中會功夫的畢竟不多,幾匹馬像是驚了一樣向人羣衝了過來,不過才一眨眼的功夫已經衝到眼前,馬蹄已經踢倒了幾個人,人羣中大亂人們四下逃散着。正在這個時候,突然一個面目俊朗的青衣少年從人羣裡衝了出來,蹬蹬幾步衝到最前面一匹馬前,伸手拉住馬繮,一個千斤墜將馬死死定在地上,那馬吃了力前蹄高高揚起,等落下之時已經被制服了。

“訓馬的功夫倒是不錯。”歐陽克讚了一句。

綰綰卻怔怔看着那少年,眼神裡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東西,歐陽克覺得有點不太對勁兒,他眼睛一眯問道:“你認識他麼?”

“哪裡來的臭小子,敢多管閒事,擋小王爺的馬!”一聲暴呵,一條馬鞭從後面那匹馬上甩了過來,直直向那青衣少年臉上甩去,若是那少年被鞭子抽中不掛彩是不可能的。

歐陽克只覺得眼前白影一閃,綰綰已經失去了蹤影,再看向那少年時,那鞭梢已經被綰綰捏在手裡,她輕輕一揚那人被從馬上扯了下來。

“綰綰。”歐陽克連忙跳了下去,他不知道她爲什麼要管閒事。但是既然是她想管的,他自然也要管。

“你哪隻手甩出來的鞭子,自斷一臂吧,饒你不死!”綰綰將鞭子扔在地上,連頭也不回看着青衣少年道。

“多謝姑娘出手相救,姑娘不必如此,他並未傷到我。”青衣少年連忙解釋。

“哼,若是他傷到你,現在焉有命在。”綰綰看着少年嘴角動了動低聲問道:“你難道不認得我了麼?”

“姑娘這是……”那青衣少年再認真看了看搖了搖頭道:“我與姑娘確實是第一次見面,難道我們以前見過麼?”

“小王爺。”那個剛纔以鞭擊青衣少年的人哭喪着臉向端坐於馬上一位錦衣華服的少年道。

“這位姑娘讓你自斷一臂確實是手下留情了。”馬上那少年看着綰綰,心裡暗暗驚歎,天下竟然有如此美麗的女子!

那人還想說什麼,馬上少年撥出手上佩刀冷聲呵道:“你若是自斷一臂,家小由我照看,若是不肯……”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那人顫着手接過刀子猛一閉眼向自己右臂揮了過去,只聽一聲輕響一條右臂撲通落在地上,鮮血橫流,他人臉色一白頓時痛死過去。

“連城,將他送回府上找最好的大夫醫治。”馬上少年道。

“是,小王爺。”另外一個隨從從馬上跳了下來,吩咐人擡起地上那人分開人羣急急走去。

街上本有一些遊手好閒的人在看熱鬧,看到這個場面都悄悄走了,這種惡煞一般的人還是少惹爲妙。

“這位姑娘與這位兄臺看樣子是舊識,既然是完顏康的馬驚到兄臺,不如到我府上喝一杯壓壓驚!”馬上那華服少年道。

“不用不用。”那青衣少年看到那人自斷一臂時已嚇傻了,這時被問纔回過神來,一邊擺手一邊說:“其實我並未傷到,你們這般斷他一臂讓他如何過活,未免有點下手太狠了。”

“你還是那樣子,總說別人下手太狠。”綰綰自從這青衣少年出現以後,眼睛就沒有離開過他臉上一寸,如今聽他這樣說心裡一驚暗暗在想:莫非他真的是子陵,五官神態都中此像,可惜說話卻分明不是同一個人。

“綰綰,你與這位公子認識?”歐陽克此刻纔有了說話的機會。本來若是他肯出手相阻,那人不必斷一臂,只是他覺得既然綰綰要他自斷一臂也是應該的,只能說他運氣不太好,這點小事確實不值得拿一條胳膊去換。

“不認識。”綰綰搖了搖頭,她不敢肯定,也許是不想肯定。

“這位是完顏康小王爺麼?”歐陽克拉過綰綰的手站在馬前問道。

“正是,你是誰?”馬上華服少年見有人呵破自己的身份,神色如常。在燕京城裡不認識小王爺的人並不多。

“我是歐陽克,正要去往王府,不想在這裡遇到小王爺了。”歐陽克微一點頭道。

“原來是白駝山少主。”完顏康冷着的臉泛起一絲冷笑,他看了一眼他與綰綰拉在一起的手,從馬上跳了下來向身後的隨從道:“先回府稟報父王,我與歐陽少主稍後便到。”

“好。”歐陽克應了一聲。綰綰早已聽明白二人的對話,只是臨走時又看了那青衣少年一眼。完顏康把她的動作都看到眼裡,他微微一笑邁開步子走到青衣少年面前道:“這位公子,我的馬驚擾了你,自然也要請進府喝一杯壓壓驚的,公子如何稱呼?”

“我叫郭靖。”那少年憨憨地笑着應道,說罷又有點不好意思地搔了搔頭又道:“其實我倒沒什麼,只是剛纔對那人的處置太過了些,不知道他的手臂還能不能好。”

聽到他這樣講話,歐陽克嘴角泛起一絲冷笑,他心裡暗想:這種人在燕京作威作福,早就死有餘辜了,這小子必定是剛到燕京。卻在此時郭靖看向歐陽克突然“啊”了一聲,他指着歐陽克結結巴巴道:“這位公子,我見過你的,在塞外的一個小鎮。”

聽他這麼一講,歐陽克眼前一亮,他想起來了眼前這個叫郭靖的是誰了。那天在塞外小鎮,他勸說自己晚上不要進大漠。想到這裡,心裡對他不由有幾分好感道:“相逢不如偶遇,一起去喝杯水酒可好。”

“嗯,我也想知道那人有沒有事。”郭靖點頭應道。他實在擔心極了,不知道那個斷臂的人會不會活下去。幾人聽聞他的話,心裡都有些好笑,唯獨綰綰只是看着他,並不開口,面無表情的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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