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雙喜臨門

白凝自被提到鍾冉屋裡後, 府裡頭的流言蜚語更是不斷,說的大抵是那無能無格憑着一張臉往上爬的話,白凝聽了暗自苦笑, 好在還只是個小丫頭, 若真頂了流水的位子, 只怕這些人更是不服, 又想這話罵了自己也就算了, 卻還影射到了鍾離,想鍾離本就因是庶出,背地裡受過不少委屈, 現如今倒又被自己牽累了,心裡覺過意不去, 又見青衣石涼被貶入廚房做了火頭工, 擔心鍾離趁着這個機會又把白聚提上來, 那到時候只怕她們姐弟會引起公憤,好在鍾離也較之前沉穩了, 知道白聚的事得緩一緩才行,便回了柳氏,說他被青衣石涼跟怕了,不想要什麼書童跟班的,等到時候白凝的事平靜下來, 在鍾冉屋裡站穩了腳了再回柳氏, 只說還是覺有個人跟着打點的好, 那時再趁機說要在府裡頭的家丁中挑個年紀適當, 做事機靈的上來, 又事先給白聚提個醒,到時就一切水到渠成。

白凝知道了鍾離的打算, 便也安了心下來,專心做着她的小丫頭,現已進入十一月中旬,天氣越發的寒,白凝整日裡在外頭打點些小事,撿下被雪壓斷掉下來的枯枝,掃掃路中央的積雪,有時也替鍾冉去廚房點下想吃的菜,鍾冉的院子不像柳氏屋裡,來往的人不多,無需通傳什麼,白凝便沒多少進內室的機會,只偶爾鍾冉想聽什麼新鮮事了或是鍾離來了纔將她叫進去,白天白凝也只有趁這機會才得已好好暖和暖和,不過好在提到上頭的第二天,柳氏便遣老媽子給她送來了兩套新的大襖,說是到了上頭了,穿着也得像樣點,別讓外人看了這府裡的笑話去,白凝又因在外頭當差,因而每天都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將能穿的都穿在裡頭,也顧不上什麼身材不身材,風度不風度的,先解決了溫度再說。又因提到了上頭,住的條件也比南院好了不少,雖不能跟像流砂那樣,住在鍾冉屋裡的偏廳,但在白凝看來,已是極好的了。

日子便這樣閒散空虛的過着,至十一月二十那日,鍾老爺剛從衙門處理公務回來便直接進了柳氏的屋子,說京裡來的內幕消息,撫臺一職已經定下他了,只等明年正月吏部的文書下來便可上任,柳氏問消息可不可靠,若是可靠爲什麼大老爺那邊還沒送來信件,巧的是話音剛落不久便有牛管家送來京裡的信函,鍾老爺接過打開細讀,果真講的就是這事,柳氏便也安了心,又立馬給鍾老爺福了個萬福,說恭喜鍾老爺要升撫臺大人了,鍾老爺一高興,本是準備這晚留宿佟氏屋裡的,便也就不走了。

至第三日早飯過後,柳氏正和牛管家及幾個婆子在說事,便有柳氏孃家的人來報喜,柳氏忙命人傳了進來,原是柳氏大哥下月就要調任杭州知縣了,柳氏喜,叫江夢去內室剪了五兩銀子給那報喜的人,又安排他下去用早飯,底下婆子們見柳氏孃家也出大喜事了,便紛紛賀喜,牛管家自然也講了一大堆好話,柳氏高興,道:“我這兄弟,自小父親就只當他是個沒出息的,淨知道吃呀喝呀的,怎想現如今咱們幾個誰都沒他好,要說這知縣官雖不大,可也要看是哪裡的知縣,那杭州城可不是咱這濟南府,人家地上隨便挖一瓢黃泥,那都比咱這金呀銀呀的珍貴,想那前幾任杭州知縣,卸任時,哪一個不是滿腦肥腸,金銀滿箱的,不過好在我這兄弟,承了我父親的好風氣,應是不貪的,這朝廷今年也算是挑對人了,想三年任滿後,那杭州城的老百姓們怕是要準備萬民傘了!”

衆人聽了都笑說是,君玉給柳氏遞過一杯熱茶,說是要她嚐嚐昨日東街劉員外家送來的西湖龍井味道如何,又問:“這朝廷裡的官員調派都不是同一時段的嗎?怎麼咱們家老爺要明年正月才上任,舅老爺卻是馬上就要去杭州了?”

柳氏喝口茶,沒說好喝也沒說不好喝,只道:“老爺那是升任撫臺,我朝撫臺,從二品官銜,知縣那是地方父母官,朝廷歷來的規矩是,凡是地方官,都得在年前交接完,免得驚擾百姓過大節。”

君玉聽了點頭,退至一旁不再說話,柳氏便又給那幾個婆子安排了任務,婆子們領了事便都退了出去。柳氏又對牛管家道:“現年節就要到了,老爺的意思是,十天內,把那些該收的租都收上來,也好補貼這裡裡外外的用度,等過了年,這官場上還有的是要打點的地方,那都是要銀子的,眼下又要給這府裡的上上下下,老老少少結工錢,發獎銀的,我手裡頭管着的銀子眼看着就不夠用了,到時候着急的人又是我,現跟你說清楚,你可得把這事辦好辦快了。”

牛管家垂頭笑道:“夫人放心,雖上半年鬧了場蝗災,但下半年老百姓的收成也還算好,想來是不難收的,退一步說,就算奴才沒本事,把這租收得零零碎碎的,但憑夫人的本事,什麼大事是應付不了的?再說就算底下的老百姓交不上租,這外頭的那些個員外掌櫃的,不都也到時間要來孝敬老爺和夫人了?夫人大可不必爲銀子擔憂的。”

柳氏聽了這話笑罵牛管家道:“就你這老油條了,什麼員外掌櫃,孝敬不孝敬的,這話也就在屋裡說說,你若是敢在外頭亂嚼舌根,看我不收拾了你!”

牛管家躬身笑道:“那事那事,奴才也就在夫人面前說說,討討夫人的歡心,這話在外頭,但凡是誰,奴才也不敢混說的!”

柳氏笑望了牛管家一眼,沒再發話,牛管家便退了出去,領了幾個結實的家丁至外頭收租去了。

白凝上來了數日,一直沒時間去南院看看蘇媽媽,蘇媽媽知道白凝到了鍾冉屋裡,卻也沒到上頭來走動走動,偶爾鍾冉要個什麼東西也都是遣了南院新進的丫頭送過來,白凝想蘇媽媽莫不是生氣那日沒等她回來便離了南院,想去南院瞧瞧,卻是總找不到藉口,鍾冉間或遣人去南院也輪不到她,都是流砂親自去跑的腿。

這日白凝正悶悶的在外頭打着轉,卻見柳氏屋裡的江夢右手提着個鳥籠過這邊來,便笑着過去喚了聲江夢,江夢是柳氏身邊的大丫頭,平日裡跟着柳氏也慢慢成了極精明的人,對白凝不像其他人那般膚淺,見白凝過來跟她打招呼便笑道:“大冷天的,你在外頭可得把衣服穿暖和了。”

白凝笑說她已經穿得很厚實了,多謝她提醒,又瞅着那鳥籠裡的白鳥道:“這是什麼鳥兒,看着眼熟,卻是不知叫什麼!”

江夢笑,將那鳥籠再提高了點放置白凝眼前,道:“既然看着眼熟了,那就再看清楚點,看看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白凝便貼近了細瞧,卻還是不知是什麼,江夢見她那表情,拿左手捂了嘴,笑道:“虧你和君玉,都白生了兩隻這麼大的眼睛,連只烏鴉都認不出來。”

“烏鴉?”白凝皺了眉,道:“天下烏鴉都是黑的,哪裡來的白的了?”

江夢笑:“所以才稀奇呢,這是昨兒個舅老爺遣人送來給四姑娘賞玩的,聽說是舅老爺花了五百兩銀子從老遠的南方購得的,可稀罕了。”

“五百兩銀子?”白凝瞪大了雙眼,瞧眼那白烏鴉,又瞧眼江夢,不可置信道:“這是活的?還是銀子打的?竟是這麼個天價?”

江夢笑:“你瞅着這是活的不?若不是活的,舅老爺又怎麼送給四姑娘養着?”

白凝哦了聲,心嘆這舅老爺可是真夠大方的,又聽得江夢道:“你也別這個表情,到年底舅老爺就調任杭州知縣了,到時候別說五百兩一隻的烏鴉,就是一千兩一隻,兩千兩一隻,舅老爺也是捨得的,這麼些年,哪一年過年舅老爺不給四姑娘封個大紅包的!”

白凝聽了只乾笑兩聲,她能說什麼,人家當官的,其他的可能沒有,錢卻是從來不會少,古往今來,大抵一樣!

江夢與白凝說了幾句後便進了內室,將那白鴉給鍾冉瞧了,白凝在外頭,只聽得裡頭一片唏噓稱奇聲,不多久便有流砂將白凝叫了進去,原是鍾冉要她日後除了幹現在手裡的活外,還負責這隻白鴉的生活,白凝瞅眼那東西,微皺了皺眉,隨即又笑對着鍾冉道:“姑娘說什麼那就是什麼,只是這白鴉不同於一般的烏鴉,而且白凝也從未飼養過鳥兒,怕是會飼養得不好,惹姑娘不高興。”

鍾冉道:“沒飼養過就沒飼養過,有什麼大不了的,從今兒起,它就歸你負責了,它若是有個好歹,我可是要唯你是問的!”

白凝聽了暗叫不好,連狗呀貓呀都沒養過的她,如何養好一隻烏鴉,正愁思間又聽得鍾冉對着江夢道:“方纔你是怎麼說的,每日都拿什麼餵它?你再說給她聽一遍,也讓她好生記住了。”

江夢點頭,對着白凝道:“舅老爺特意囑咐了,說這鳥兒不同於一般的鳥兒,嬌貴得很,不能用蟲子餵養,需每月用老米一升,豇豆三升碾碎,白菜一斤切細,蔥半斤切碎段,四者混在一起餵食,另用小魚一斤啄食,不得多,也不得少,恰巧一個月喂完即好。”

白凝站在那裡聽得心煩心躁,不過一隻烏鴉,敢情比她的伙食還要好!這邊江夢見白鴉已送到便辭了鍾冉,回了柳氏屋裡。鍾冉接過流砂手裡提着的白鴉,偏着頭瞅了一陣,又見白凝站在那裡神色不大對,便道:“你想什麼呢?可都記住了?”

白凝忙回過神,微垂了頭,道:“老米一升,豇豆三升碾碎……”將江夢的原話複製一遍,鍾冉才點頭,將鳥籠遞給流砂,道:“記住就好,日後它便也是你的主子,好生伺候好了。”

白凝厭惡這樣的話,卻是隻得點頭,接過流砂遞過來的鳥籠準備退出去,剛轉過身便又聽得鍾冉在身後叫住她,白凝便又回頭。

鍾冉瞅了眼四周,微放低了嗓音,道:“二哥哥說要我提拔你的,我也是答應了,可是母親常說,欲揚先抑,欲提拔一個人就得先把她放低了磨上一陣子,我也是照了母親的話做的,你可別怪我,更別怪二哥哥。”

白凝聽了笑:“姑娘的話白凝記住了,白凝心裡是有底的。”說罷便微垂了垂頭,退出了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