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離本也沒覺是什麼醜事, 只是擔心白凝是不是傷到哪裡了，見白凝這麼說也就放了心，褪下自己身上的斗篷給白凝披了, 囑咐她趕緊回去換條裙子, 白凝哪裡敢披着他的斗篷在外頭走動, 便笑着把斗篷還了過去, 道：“這麼冷的天, 二少爺快彆着涼了，我回去換了便是。”白凝說罷便回了身往南院去，鍾離在身後淺笑, 只以爲白凝也開始關心他了。
回到屋子，白凝找了條裙子出來換了, 將方纔這裙子拿在手裡頭, 白凝直皺眉, 好端端的一條半裙，就這麼爛了, 若是拿線補好，白凝也是不會把它穿出去的，便乾脆拿了剪刀來，沿着老線路把這裙子拆了，又去打水洗了放太陽底下曬着, 今日鍾離提醒了她, 晚秋與她一般歲數, 月經早就來了, 想她應也快了, 卻還沒做什麼準備，便去找了些棉花來, 拿開水泡了下便用乾淨的布墊了也放太陽底下曬着，算是消了毒了，待得晚飯後便趕着縫了幾個棉墊。
不過事也湊巧，念着它它還真來了，是夜白凝小腹微疼，怎麼也睡不着，想是大姨媽已在來的路上，便起牀拿了個棉墊去了趟茅房，回來後躺在牀上，白凝卻是更睡不着了，這樣下去，日後這婦科病還不在自己身上稱王稱霸，可擔心歸擔心，她卻是無計可施的。
至第二日，白凝臉微微發熱，小腹亦痛，卻也是不敢賴牀，照常起牀去蘇媽媽屋裡做了功課，待得早飯後蘇媽媽將她叫到了屋裡，給了她十幾個花樣子，道：“這是四姑娘揹着師傅要的，說是要拿這些繡幾個年節荷包送給夫人和其他主子，你給她送過去，別聲張。”
白凝接過用布裹了的花樣子，微有點猶豫道：“上次送……”
誰料蘇媽媽卻呵斷她的話道：“叫你去你就去，在這南院待了這麼久，別的沒長倒像是長了不少臉了，若是夫人叫你做個什麼事你也敢有什麼說辭不成？”
白凝被蘇媽媽呵斥，心裡自然不悅，可也知蘇媽媽一番苦心，便也沒說什麼，出了蘇媽媽的屋子，往鍾冉的住處走去。
鍾冉院裡幹活的那些小丫頭們見了白凝紛紛走到了一塊，有笑的，有睨的，也有指指點點的，白凝知道她們磨嘰些什麼，這些日子來她也習慣了，現如今她就像那些被結婚被死亡被緋聞的明星般，是非都不是自己說的算了。
進了鍾冉的屋子，鍾冉正坐在炭爐前烤着火，胸前黃金打造的長命鎖在火光的映射下更是黃亮，流水在桌邊給她倒熱茶，流砂正在理方纔柳氏遣人送來的幾件大襖。
白凝見了鍾冉，淺笑着過去給她行了個禮，鍾冉叫起，流水見她來了倒沒鬧什麼，只將茶遞給鍾冉，又沒好眼色的瞟了白凝一眼後便去了偏廳她的臥室裡歪着去了。
流砂見白凝來了，放下手裡頭的棉襖，笑道：“這麼冷的天，還要你給姑娘送過來，真正辛苦你了，下次還是我們這邊遣人去取的好。”因鍾冉年紀小，這房裡的事基本都是流砂在管着，有個什麼事也都是她在調動人手，因處事老道圓滑，柳氏很是喜歡。
白凝聽了這話笑道：“哪裡辛苦了，這樣的天，雖是冷了點，可出來走走也是好的，冬日裡血液循環慢，活動活動倒是對筋骨好。”
流砂聽了點頭笑，也沒再說什麼，接過白凝手裡頭的花樣子給鍾冉看了，鍾冉說好，流砂便將那些花樣子收到了衣櫃裡，等鍾冉繡時再拿出來。
鍾冉因聽白凝方纔這話甚是新鮮，一時來了興趣，仰着頭問道：“你方纔說冬日裡血液循環慢，是個什麼理？倒是說來聽聽。”
白凝被她這麼一問才覺自己說話不當，這些話可不好向她們解釋，可鍾冉問了她便不能不答，只得笑道：“其實我也不知道是個什麼理，只是往日裡聽鄉下的一個郎中說，到了冬日，天氣驟冷，就像江湖裡的水會凍結成冰一樣，人體內的血液也會有凝固的現象，雖感覺不到，久而久之卻是會影響人的健康的。”
鍾冉聽了這話笑道：“你這話倒像老先生說過的，老先生是不是就是你鄉下的那個郎中？”
白凝笑：“四姑娘說笑話了，老先生是教導二少爺的大儒，怎麼會是我們那窮鄉僻壤裡的郎中呢？”
鍾冉卻道：“可老先生的老家也是鄉里的，這會子正在鄉里守孝呢。”
白凝知道跟這個八歲的四姑娘是講不清楚的了，便笑道：“是嗎，那興許還真是呢。聽蘇媽媽說四姑娘準備繡些荷包，待得過年時送給府裡頭的其他主子們，可是件辛苦事。”白凝正說着，流砂便給她倒了杯熱茶遞了過來，是市面上極貴的大紅袍，流砂笑道：“我們姑娘也是一時興起，聽我說要繡個荷包送流水做年節禮，便也嚷嚷着要繡些個送給夫人老爺和其他各處的主子們，說是要給她們一個驚喜，只是不知過年之前能不能修好一個呢？”流砂說罷笑望着鍾冉。
鍾冉厥了厥嘴，道：“你也就知道損我，我跟着師傅也不是白學的，小小的荷包有什麼了不起的，就是去年師傅繡的那個龍鳳呈祥，給我一個我也準能給它繡完了。”
白凝聽了在一旁淡笑，流砂也笑道：“是是是，我們家賢惠的好姑娘定然會把它給繡完了，就是這時間，那質量什麼的，可就沒個保證了。”
鍾冉聽了這話也樂了，偏身笑打了下流砂的腰，道：“你還說，等會子我告訴母親去，就說你沒規沒矩，沒主沒僕的，叫她攆了你出去。”
流砂剛想再說點什麼，就聽得偏廳那頭流水扯着喉嚨道：“那感情好，我們兩姐妹日後又是在一起了。”
白凝本也是笑着的，聽了流水這含沙射影的話面色微僵了僵，流砂瞅了眼白凝，又笑對這那頭的流水喊道：“你這小蹄子，大夥兒說話你卻躲一邊去，說到興致處你又來插嘴，你這是哪裡養的怪脾氣呢？”
流水聽了在那頭冷笑一聲，道：“還能是哪裡養的，成天在這屋子裡伺候姑娘，自然是在這裡養的，我躲到一邊來自然有我的理，你不是說一個巴掌拍不響嗎，我怕我在了，這巴掌就響噹噹了，現在我來插嘴，又是因你們說話扯我身上來了，既然說到了我，我來插兩句又有什麼不可以的？”
鍾冉不諳事，自然聽不出她的弦外之音，偏了頭提高了些音調問道：“我們說話，哪裡就扯到你了？”
流水笑道：“還沒扯到我呢？這屋子裡頭，這個攆字，除了我還有誰用得上的？”
白凝聽了流水這話，知道自己再待下去怕是又會大鬧一場了，便笑對着鍾冉道：“花樣子既已經送到了，那白凝就回南院了，蘇媽媽還等着我回話呢？”
鍾冉便道好，又道：“你說話倒和那先生很像，二哥哥定然會喜歡你，你沒事可不可以多往我這裡來走走，也給我講講你知道的新鮮事，省得每次和二哥哥說話時他都嫌棄我跟不上他，把我撇得遠遠的。”鍾冉說罷繃了嘴微不悅，想是在心裡抱怨她那個二哥哥了。
白凝聽了這話淡笑，想這倒是個親近鍾冉的好機會，只是這心思不能讓人看了去，瞅了瞅流砂，道：“四姑娘可是擡舉我了，我哪裡知道什麼新鮮事了，不過是平日裡常說的調調而已，四姑娘身邊有流砂姐姐，還有流水，哪裡還用得着我。”
白凝說罷，那頭流水又高聲道：“可不是又扯上我了，我可不敢跟什麼姐姐什麼先生的比，日後姑娘也無需擔心她不來，憑她的本事，她就是不來也得在這屋子裡打轉的。”
白凝聽了這話面色漸漸不好，流砂瞅見了忙笑道：“小妹今日早和我賭氣呢，這會子還沒消，讓你跟着我受牽連實在慚愧，你千萬別往心裡去，只管把她當做那壓根兒就沒心了的老蘿蔔，別跟她一般見識。”
白凝淡笑，輕點着頭轉了身出了鍾冉的屋子，又聽得鍾冉在裡頭問道：“怎麼今兒個早你又和流水賭氣了嗎？我怎麼不知？”流砂似乎沒有出聲，鍾冉便又微提高了嗓門問偏廳裡的流水：“什麼叫做她不來也得在這屋裡打轉？”
白凝在外頭聽着，想這屋裡又有一場鬧劇了，無奈搖着頭，加快了步子往南院去。
南院裡頭的積雪依舊厚重，白凝瞅見院子中央多了些雜亂的腳印，將一大片本是無人攪亂的雪給踩得亂七八糟的，白凝皺眉，往蘇媽媽屋裡一看，原是上頭遣了家丁來給蘇媽媽送炭坨了，鍾府裡頭的規矩是，上了六十的下人，不論資歷，不論地位，到了十一月份便都會發放一些炭坨用來取暖，只是像蘇媽媽這種資歷老，也較體面的，發放的數量要多了點，倒是有點以人爲本的感覺。
白凝蘇媽媽屋裡去，正巧碰上兩個家丁出來，白凝忙讓到了一邊，待他們走了才進了蘇媽媽裡屋，告訴蘇媽媽花樣子送到了，蘇媽媽只恩了聲便去清理那些掉在地上的炭渣，拿掃帚掃攏了，又用撮箕撮弄到一起，倒到那裝炭的麻袋裡。白凝瞅了眼那麻袋，輕輕的嘆了嘆氣，從前是一應的空調暖氣，現如今，她連拿點炭渣取暖都成了奢侈，窮苦百姓，可憐的被剝削階級，她算是真真切切體會到了，什麼是萬惡的封建社會，什麼叫差距，也難怪歷代的農民起義，但凡有揭竿而起的，都會有千千萬萬農民響應，想來都是生活所迫。
白凝回到房裡，將鍾雲的袍子拿出來，想趕着繡了，卻是才摸到不幾針，便覺胸悶噁心，小腹也開始劇痛，白凝想這怕是嚴重的痛經，前世大學時也有過類似的經歷，宿舍裡只她一人在，她連打手機給室友的力氣都沒有，足足在地上打滾了大半個小時，疼得冷汗直冒，待得舍友回來給她裝了瓶熱水敷在小腹上痛經才慢慢好轉，白凝想起這些微急，忙放下手上的活計，彎着身子往牀邊走去，卻是連走動的力氣都沒有，離牀不遠時，白凝乾脆斜斜的倒去，輾轉許久，以爲這是第一次來月經，躺會兒應會無事，卻不想這痛經是越來越厲害，白凝心裡着急，想去熱水房打點熱水來暖暖小腹，卻是走動不了，這屋裡又沒其他人，她又是連叫喚的力氣都沒有，就算能叫喚人，以她目前在這南院的人際關係，怕也是沒誰會理她，白凝難受中想到這些，心裡頭一時間澀澀的，眼淚差點就要出來，好在這時鐘離來敲門了，白凝心裡頭忽覺有了依靠般，雙手捂着小腹強忍着，只等着鍾離進來幫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