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錢象坤的話,並沒有說錯!
孫傳庭,確實把大明朝堂當成了菜市場!
孫傳庭,祖上於洪武年間遷居山西;萬曆四十七年(1619年)進士出身,初爲吏部驗封主事,再升至稽勳郎中;
兩年後,因不滿魏忠賢專橫跋扈,沒經過吏部“上司”的同意的棄官回鄉;
或許是朱由檢的親政讓魏忠收斂了,在家“宅”了十餘年的孫傳庭,突然託人向朱由檢呈上書信,請求官復原職!
就在去年,收到書信的朱由檢,竟然奇蹟般的同意了!
然而,聽說,孫傳庭覺得吏部主事“不好玩”,接二連三地託人向朱由檢求情,希望可以領兵剿賊!
本來,孫傳庭“帶種”,朱由檢自然欣喜!
只不過,他沒有領兵經驗!
幾番權衡之下,朱由檢並未同意!
此刻,朱由檢萬分失望之餘,“帶種”的孫傳庭再次毛遂自薦了!
面對錢象坤的譏諷,孫傳庭咬咬牙,並未與之計較,仍然堅持請戰!
不必說,又引來陣陣嘲笑!
孫傳庭只有一張嘴,吵不過滿朝的衆臣!
瞥得滿頭大汗,結結巴巴,全身顫抖!
這模樣,又引來無數的譏諷和嘲笑!
此時的大殿上,唯一沒有發笑的人,恐怕只有孫傳庭!
當然,還有龍椅上的朱由檢!
這種陰陽怪氣的嘲笑,讓他無比心寒!
牙關緊咬,不想多說一句話!
就這麼默默地看着衆臣,儘量保持着剋制,這纔沒有發火!
“孫大人,你考取進士十幾年了吧!
直到今日,才混個小小的吏部“驗封主事”,感覺丟老祖宗的臉了?
不過,爲了升官發財,你也真夠拼的!
剛纔,你在大殿的最外層角落,是否聽清了衆臣的話?
八旗兵有五萬之衆,據說還在不斷增兵!
你才一萬兵馬,真敢前去送死?
你死了不要緊,皇上的一萬驍騎營,可不能打沒了啊!”
“只要……只要下官還有一口氣,就不許八旗兵在關內猖獗!
驍騎營真要打沒了,下官以死謝罪!
一日沒救出曹總兵,下官一日不回京師!”
“噗……”
“孫大人啊,這大明的朝堂,真是你家的菜市場麼?你真把皇上當成賣菜的了?想不回京就不回京?”
“高大人,休得咬文嚼字!
下官報國之心,日月可鑑!
就算戰死沙場,馬革裹屍,也絕不皺下眉頭!”
“對,對,對!孫大人高風亮節,本官着實欽佩!
不過,殺敵報國,可不是逞口舌之快!
你的命,能值多少銀子?
到底是你的命重要,還是皇上重金打造的驍騎營重要?
你並非武舉出身,又沒有領兵經驗,憑什麼統領驍騎營?
皇上真把驍騎營託付給你,豈不是說我大明無人?
孫大人啊,別再好高騖遠啦!
想要在沙場上建功立業,不是那麼容易的!
本官勸你一句,還是回吏部好好幹幾年,爭取升個“稽勳郎中”,也就差不多啦!”
“對了,孫大人,你家夫人到了京師,好像在四處尋找便宜的住處吧?
殺敵建功,皇上確實有升賞!
可是,你拿皇上的驍騎營,去賺取一家老小的房租,是不是太過自私?”
“張大人,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實在荒謬!”孫傳庭再也忍不住了,環顧衆臣,厲聲喝道:
“流賊禍亂西北,建奴兵犯疆土,爲臣者豈能袖手旁觀?
你等,一個個的,胸無剿賊退敵之策,只知道明折保身、中飽私囊,是否對得起一身的官服?”
此話一出,殿裡瞬間就鴉雀無聲!
如果眼神能殺人,孫傳庭早就死了千百次!
關鍵是,龍椅上的朱由檢面帶笑容!
還在不停地點頭!
這場面,讓衆臣的臉往哪裡擱?
“呃……這個……孫大人啊,你這話說哪去了?”
從未發言的溫體仁,向朱由檢拱手致意,然後轉過身面向衆臣:
“建奴有五萬之衆,兵強馬壯,這是事實!
驍騎營駐於京師,少經戰陣,這也是事實!
如果驍騎營就這麼打沒了,豈不是千里送人頭?
如果戰敗,豈不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有威風?”
說到這裡,溫體仁轉向孫傳庭,一臉的誠懇:“孫大人啊,你也別生氣!
剛纔,衆臣的話雖然難聽,其本意卻不是揶揄你,而是爲皇上考慮,爲大局考慮啊!
你看啊,衆臣一致同意救援四方堡,皇上亦是親眼所見!
此戰,必須由百戰百勝的將軍領兵,纔不會辜負皇上信任,才能打出大明的軍威嘛!
所以,“明哲保身、中飽私囊”這樣的話,從孫大人口中說出,實在有些不妥啊!”
溫體仁和顏悅色的勸解,不僅顧及了朱由檢的臉面,又爲滿朝的大臣脫了“罪”,還讓孫傳庭無話可說!
細細想來,朱由檢也覺得,讓孫傳庭統領驍騎營,確實有些不妥!
可是,除了唯一帶“種”的孫傳庭之外,再無一人敢於請戰!
唉!
放眼整個朝堂,哪裡還有百戰百勝的將軍?
其實嘛,面對彪悍的八旗兵,能夠以少勝多,能夠保持不敗的將軍,曾經確實有一個!
只可惜,他通敵賣國了!
不,他沒有通敵賣國!
西廠已經調查清楚了:忠勇營的監軍太監被俘之後,皇太極故意找了會說漢話的獄卒看守;
這兩人,一個叫高鴻中,一個叫鮑承先!
他們被錦衣衛捉拿之後,已經承認受了皇太極的密計:故意在兩人的耳邊,說出袁崇煥通敵的話!
另外兩個女真籍的獄卒,寧完我與巴克什違海,也被西廠秘密拿獲,證實了高鴻中與鮑承先的話!
唉,罷了!
既然事情已經過去,再提起來,也沒有意義!
“孫大人,你此番請兵前往,應知責任重大!
難道,你已經有了破敵之策?”
朱由檢滿心期待,孫傳庭卻搖了搖頭:“皇上,下官遠在京師,並不瞭解八旗兵之部署!
所以,具體的破敵之策,還需隨機應變!”
察覺到朱由檢的態度,孫傳庭心頭暗喜,趕緊上前請命:“皇上,只要微臣一息尚存,就會全力以赴!
就算微臣戰死沙場,也要讓建奴知道,我大明疆土雖大,卻沒有一寸是多餘的!
膽敢侵我一寸,必會負出沉重的代價!”
“好!甚好!”
朱由檢猛地站起身,目光如炬:“今,朕就賜你尚方寶劍,再把驍騎營全部交給你,全權負責與建奴之作戰事宜!”
“臣,遵旨!”
方正化接過尚方寶劍,鄭重地交到孫傳庭手中。
大事已畢,朱由檢一刻也不想多留!
陰陽怪氣的衆臣,實在讓人反胃!
走出幾步,朱由檢卻回過頭。
目光如炬!
哼!
文臣,個個皆可殺!
……
接到詔令的孫傳庭,沒有半刻耽誤,幾匹快馬星夜前往居庸關。
同時發出軍令,要求原駐紫荊關的驍騎營,以及暫歸盧象升指揮的驍騎營,五日之內集結於沙堝縣。
另一邊,四方堡被重重包圍,已有十日之久!
戰馬的草料,最多隻夠五日之需!
“曹文兵,廠公雖在積極斡旋,但不可能有援兵趕到!要不,咱們殺掉一半的戰馬?”
“沒錯!我殺掉一半的戰馬,至少在十日之內,可保騎兵之戰鬥力!
如果尋找機會突圍而出,皇太極就算吃了豹子膽,也不敢追擊太遠,不出兩日就會緩緩退走!
我進入河南境內,從盧總督處獲得補給之後,馬上就能回兵掩殺,以雪今日之恥!”
“恥?哪來的恥?”
曹文詔瞥了一眼城外的八旗兵營帳,冷聲一笑:“我曹文詔就算有恥,當日必雪,絕不會拖到次日!”
說罷,曹文詔半閉着眼睛,令道:“所有的糧食、草料和彈丸兵器,全都搬到空曠之處!”
……
當晚,三更!
四方堡內,突然火光沖天,戰馬狂嘶,殺聲如雷!
天色微明,城中卻安靜下來。
但是,城中的滾滾濃煙,讓人忍不住胡思亂想。
衆貝勒連連請戰,皇太極仍舊穩如泰山!
“那曹文詔雖是粗人,但工於心計!
我若攻城,必中其計!
哼!
若說城中有譁變,本汗絕不相信!
這才圍了十天,他就沉不住氣了?”
“報……大汗:曹文詔射來書信,要求兩日之內,運三萬石糧草入城!
否則,否則,否則就把海蘭珠全身扒光,然後吊在城頭示衆!”
“不,他不會,也不敢!”
皇太極淡然一笑,接過書信。
閱後,自信地笑道:“如果我沒猜錯,他的糧草撐不了七日!
想要突圍,卻又不敢!
他以言語相激,不過是誘我攻城而已!
我不明白的是,這對他有意義麼?
罷了,不必管他!
按原定計劃,圍他一月再說!”
……
四千驍騎營屯於沙堝縣,孫傳庭苦等三日,卻沒見河南方向的六千騎趕來匯合!
正要派人去催促,突有百姓來報:三日前,四方堡內火光突起,煙霧騰起數百丈高,十里之外清晰可見!
聞之,孫傳庭心頭一緊!
莫非,四方堡已被八旗兵攻破?
要是……曹文詔有什麼閃失,如何是好?
朝中那幫文官,沒一個是省油的燈!
自己在沙堝縣屯兵三日,雖說是集結兵馬,卻免不了被人添鹽加醋!
只希望,在城破之前,曹文詔能率衆突圍!
相信,以曹總兵的勇武,他必能突圍出來!
若是如此,那麼……
孫傳庭沒有多想,趕緊率兵殺往四方堡方向!
這支驍騎營,看起來兵強馬壯!
但是……
驍騎營的騎手,平時都在京師抖威風,幾乎沒受過專門的訓練!
驍騎營的戰馬,平時也沒有“高能量”的豆餅餵養!
所以,部隊只跑出十餘里,全都累得氣喘吁吁了!
無奈之下,孫傳庭只好停下,稍適歇息!
就在這時,北邊突然號角聲聲,塵土飛揚!
一支三千餘騎的八旗兵,排山倒海般殺來!
“佈陣,趕緊佈陣!方形陣迎敵!”
“殺敵有功,擅退者斬!”
“刷!”
孫傳庭手起刀落,一名退後的騎手,被當場斬殺!
逃兵,暫時止住了!
騎手們跳上戰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一臉茫然!
佈陣?
布什麼陣?
“方形陣”什麼玩意兒?
有誰聽說過?
騎兵,不就是放一輪火槍,然後見人就砍嘛!
對,火槍!
相互提醒之下,騎手們慌忙舉起三眼火銃!
可是,雙手抖個不停!
八旗兵即將殺到眼前,卻沒幾人點燃火繩!
八旗兵,好像也太多了吧!
喊殺震天,排山倒海!
太特麼彪悍了!
太特麼嚇人了!
逃兵,再也止不住了!
爭先恐後地,往桑乾河方向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