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赦來的時候衣冠有些凌亂,湊近了還能聞到胭脂的香氣,不難看出剛剛他是在做什麼。
與之同來的還有寶玉,賈政離家之前安排了不少功課給寶玉,昨日爲完成賈政佈置功課忙着呢,賈母也吩咐過不許旁人拿別的瑣事來打擾他,所以昨日並沒有得知黛玉的事情,不然早就趕過來了,今日又起得晚,剛得知消息就匆匆趕來了,但還是晚了賈母等人一步,和後來的賈赦一起過來了。
此時,賈母也已經被勸過來了,或許是被人勸住了,沒有進裡屋,只坐在了不遠處的榻子上,一邊抹着眼淚,一邊擔憂得看着黛玉,王熙鳳年紀輕,也沒遇到過老夫人這般傷心的時候,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有陳、王兩個妯娌在小聲的寬慰着。
賈赦是成年叔伯,不好進侄女的屋子,剛剛聽着賈母出事了,自己急個不行,自己再無能也知道孝字大過天,這不匆匆趕了過來,來了細聽也沒什麼聲音,在屋子前轉悠了兩圈,揮手讓一邊候着的丫鬟進去看看情況。
與之同來的賈寶玉就沒有他大伯那樣想得多,一溜煙得衝了進去,守門的丫鬟,身後跟着的丫鬟一個都沒阻攔住,跟小牛一樣衝了進去,裡面的人都沒反應過來,就見他衝向黛玉,就差撲了上去。
好在,紫鵑眼疾手快得攔住了,“寶玉,我們姑娘身子弱,還病着呢,可經不起你這般衝勁兒。”
王夫人眉頭一挑,對紫鵑隨意指責寶玉有些不滿,寶玉身子也嬌弱,她還怕林姑娘那病拖累到寶玉呢,現有想到剛纔紫鵑方纔一直在照顧黛玉,心頭一跳,語氣有些匆忙,
“寶玉!”頓了一頓,看周圍人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語氣,緩了緩,說,“你老祖宗在這呢,還不過來請安,李嬤嬤沒教過你規矩嗎?”
寶玉看着自小疼愛自己的祖母紅了眼,想着學到的規矩,小臉一紅,不過寶玉也不是扭捏的,跑過去,抱着賈母的大腿撒嬌道安。
黛玉比之寶玉,在賈母看來還是略有不及的,寶玉這個粉嫩可愛的小正太向她笑眯眯得請安,她的心情無疑也好了很多。
摟着寶玉,想着黛玉的病,想着自己那個玉樹臨風的女婿,心中煩躁漸起。
正巧一個丫鬟探頭探腦地進來了,賈母將一股子邪氣發到她身上。
“那個畏畏縮縮的丫頭是誰,進來不知道打聲招呼,賊眉鼠眼的,不知道規矩不用留在府裡了!”
這個丫鬟不過是灑掃的三等丫鬟,膽子小沒見過世面,今日也是事多了,才抓她頂個數守個門,往日裡也沒見過幾個正經主子,今日被賈赦叫來探個情況,剛進來就被賈母罵了個狗血淋頭,早嚇得魂都沒了,只跪在地上哭泣着。
陳氏不敢多言,賈母向來以憐老惜貧自詡,今日氣大發了,才失了分寸,自己纔不要接口呢,她將來回過神來,肯定遷怒接口的人。
王氏也知道這個道理,但她素日來的形象就是活菩薩,給大嫂子行眼色,她也只顧着低頭,沒法只能自己上了。
“老太太息怒,這孩子不懂事,老太太不用跟她計較了,也不知她有什麼事,先讓她說了,再怎麼罰都可以。”
回過頭,略微厭惡得看了一眼哭得眼淚鼻涕淌一塊,額頭紅彤彤的一塊的丫鬟,側側頭,語氣溫和地問,“莫怕,老太太最是個慈祥人,剛剛也不過說說而已,誰派你來的,有什麼事嗎?”
丫鬟聽着二太太爲她分辨,感受到太太溫柔語氣中的關心(?惡意),暗歎二太太果然和傳言中一樣是個和善人,又給自己打氣,莫怕,沒什麼事,鼓起勇氣,磕磕絆絆的說,“是大老爺,大,大老爺在外面,不好進來,讓女婢進來看看出了什麼事。”
王氏早想離開這地兒了,這不,立即回話,“大哥在外面也久等了,我們在這兒帶着,林姑娘也不好靜養,我們不如出去再說。”
賈母想想也是,賈母堅強起來也知道哭是沒有用的,還不如早些想個法子去請個好點的太醫來。
賈母同意,但寶玉不同意,他之前不知道林妹妹受了那麼多的苦也就算了,現在知道了,自然不能離開了。
“老太太,太太們走了,就留我在這兒陪着林妹妹就好了。”
王夫人豎眉,“寶玉聽話,你不過個小人,留在這能有什麼用,反而打擾紫鵑她們照顧你林妹妹!”
看了一眼寶玉被紫鵑碰到的肩膀手臂等地方,皺皺眉,“若是你生病了,不是更讓老祖宗,你妹妹擔憂嗎?”
賈母愛孫之心佔了上風,寶玉也是個嬌的,在這多呆會,就多幾分可能染上傷寒,也不順着寶玉了,難得強硬地說,“寶玉,你父親快回來了,功課做完了嗎?”
寶玉耷拉着腦袋,“還沒有。”昨天趕了一天了,還沒有完成。
“那還不快回去,仔細你老子回來了知道你偷懶再捶你!”
寶玉自小就怕他父親,一聽到他父親就慫了,戀戀不捨得離開了。
早在賈母詢問寶玉的時候,王氏就退到一邊,讓李嬤嬤回去後給寶玉好好洗洗,點些艾草香,燒燒毒去去晦氣。
目送寶玉離開後,賈母也拄着柺杖起身離開了。
一出屋子,就見賈赦一個人晃晃悠悠得在轉圈圈,賈赦見賈母一出來就上前行禮,賈母見他衣冠不整的樣子,氣急拿起柺杖就砸過去,
“你侄女病成這樣,你在幹嘛!大白天的,你在幹嘛!你,你,做的這事都讓人說不出口來,你對得起你早逝的妹妹嗎?你對得起你去世的父親嗎?”
賈赦心寬體胖,又多不鍛鍊,一時沒躲過,捱了那麼一下,“哎呦!”得一聲,四處亂竄,嘴裡不住地告罪,“是兒子的錯,是兒子的錯。”
陳氏又心急又羞惱,賈赦,就算自己也看不大上他,他也是自己的丈夫,自己在賈府的臉面所在,現在,他就這樣被當着衆人,尤其是自己那個高高在上的弟妹被打了,還這般難堪。
瞥了一眼王氏平靜的臉,越發覺得她在心裡笑話自己,自己又不好上前拉賈母,只能跪在一邊求情,“老太太息怒!老太太息怒!”寬大的衣袖下遮掩住了深深掐入手心肉裡的指甲,淡淡的血痕映着鮮紅的鳳仙花染的指甲,美得驚人。
賈母年紀也大了,常年養尊處優,一下子下來也受不大住,差點摔着了,再看一眼告罪的賈赦夫妻,還是覺得生氣,只指着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