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璐院正屋黛玉昏迷着,香爐里正燃燒,嫋嫋升起的香菸裡瀰漫着濃重的艾草味兒,紫鵑在一旁小心伺候着,在一旁的屋子裡,雪雁正看着爐子,爐子裡是黛玉要藥,但黛玉始終喝不進,這已經煎了兩輪了。
正屋旁邊的廂房裡一片靜謐。
在聽着王氏就這般將自己推的一乾二淨,賈母怒極了反而平靜了,道,“都是要參選的人了,這般不懂規矩,薛姨媽還要好好教導纔是,當初薛姨媽看着還好,還是你們王家老太太親自教養的,也不知道世兄出個什麼心思,竟然給......”
當年政兒婚事中的貓膩瞞過了別人可瞞不過我,你倒好將一切推到薛家母女身上,我還道是你們王家家教不好呢?
王夫人一聽,臉色一白,該死的老虔婆,專往她痛腳裡踩,自她嫁過來就一直看她不順眼,和賈敏、趙姨娘那兩個賤人一起找自己麻煩,我可憐的珠兒就是那樣早產下來才體弱多病的,好不容易這些年過的體面了,竟然有舊事重提!
賈政在一旁聽着老臉一紅,當年也怪他年少無知,雖然現在自己看不大上王氏,她也是自己的妻子,忙接過賈母的話,
“兒子來時聽聞林外甥女病得厲害,不知太醫怎麼說?”
賈母見賈政如此,也知道他不想談,爲了老兒子的臉面,賈母順着他的意撇過不談,不過暗自決定,賈府有些事兒不能讓王氏碰了。
又想到躺在牀上的林黛玉,追究的心思瞬間少了一半,如今人躺牀上,追究再多又有什麼用呢。
王熙鳳不知病理,看賈母面露難色,也知道林妹妹病的不輕,眼咕嚕一轉就想到一處法子,
“敬大哥哥似乎與孫神醫交好,不如去請孫神醫來給林妹妹瞧瞧?”
陳氏道,“可孫神醫自六年前出京遊山玩水就沒了蹤影,如何尋他?況他爲人不羈,不慕名利,多少達官貴人請他坐府都沒成功,我們怎就可以?”
王熙鳳剛有點去處顯示她的能耐,怎會容人這般容易就戳破了呢?
“四妹妹身邊有個嬤嬤,也姓孫,是孫神醫的乾女兒,聽說得了孫神醫七八分本事,咱們何不如先請這位孫嬤嬤來瞧瞧林妹妹,若她不成,有她聯繫她乾爹哪還有不成的,敬大哥哥與孫神醫私交甚鐸,四妹妹又與林妹妹親如姐妹,想孫神醫也不會拒絕。”
賈母聽聞點點頭,很是。又想到剛剛走進黛璐院似乎看到過賈璐,問王熙鳳“你四妹妹呢?”
王熙鳳也是忙壞了,一時沒想起來,陳氏回了話,“回老太太的話,剛剛四姑娘想我請安的時候,我讓她先回去了,畢竟黛璐院裡怕是要忙亂一陣了。”
“那鳳丫頭你再派個人去說一下,請孫嬤嬤來一趟,客氣點,算了,等會兒,你親自去,順便去和你嬸孃道個歉,怠慢了你四妹妹。”
王熙鳳俯身道是。
看似事情都解決了,但沒有人離開,賈母也沒開口,就賈赦這個愣頭青直愣愣地問,“那如海妹夫那邊要不要回?”
陳氏拽了拽他的衣袖,這個呆頭鵝,誰都沒說就他說了,難道別人就沒他聰敏?賈赦感受到陳氏的動作,回頭疑惑得看着她,陳氏撇過頭,鬆開袖子,真是,真是沒得救了。
事實上,賈母將榮國府的一干主子都領到這裡,想要問罪,肅清府裡的邪風是一回事,林如海更是其中重要的原因。
與一直欣欣向榮迅速發展的寧國府相比,榮國府這些年一直後繼不足,寧國府雖然上層的賈敬不過是清水衙門,下一任繼承者賈珍也只是個守成者,但第三代的賈蓉早早的展現了他寧國府嫡系的聰慧,如今已是舉人了,就連賈薔也有不俗的表現,姻親方面,勳貴有韓家,文官有章家。
反觀榮國府,自賈代善去後,賈赦在朝廷上只領着一等將軍的虛職,整日裡宅在府裡沉迷女色與古董字畫,賈政雖好些,但也只是個五品員外郎,個性清高古板在同僚中混不大開,多年來背靠賈府的大樹都沒有再多升一級,賈母也清楚如果沒有特殊情況,他是要在這個位子待到告老了。
至於賈璉也不過捐了個小差事,那個位子低得賈母也看不上,反而覺得丟了府裡的臉,姻親方面張家自張夫人去後就和府裡疏遠了。
王家唯一一個有出息的王子騰出任邊疆了,至於陳家更沒什麼好說的了,細數來在寶玉成長起來前,榮國府要想在朝中有所助力,只能緊緊抓住簡在帝心的林如海,這也就是賈府在賈敏去後連熱孝都沒有過就用了比較強硬的手段將黛玉給接了過來,就是不想失去這門關係。
昨天黛玉受了委屈,嚴懲那兩個婆子再整頓整頓府裡,以後就是林姑爺責怪起來也好有個應頭,但現在,黛玉病成這樣,該如何向他交代呀!
賈赦見自己媳婦回過頭不理自己,稍微動了動他在女人堆裡僵化了的腦子,也知道了林如海的難辦之處,漲紅了臉,想給自己掙回點面子,有道,
“要不然,我們等黛玉那丫頭病好些了我們再給妹夫消息?”
賈母也不忍直視了,這個兒子他的智商到底隨了誰,林如海是何等人物,初入仕途時家中只餘他一人,都能憑他自身的能力爬到皇帝心腹的位置可見不是個普通的人,這般拖延別瞞不了他,反而激怒與他。
賈赦的得意主意沒人附和,也知道自己又犯蠢了,還是老實窩着好了。
賈政上前拱手道,“母親,當務之急是請孫神醫來給黛玉看病,只要黛玉無事那就一切好說,妹婿那兒,我們也要儘快通知,萬不可拖延。”
賈母思索得頭都疼了,此事如此棘手,也只好如此。
賈母靠在後面的榻背上,一臉疲憊,語氣卻出乎意料地堅定狠吝,“賈璉媳婦,這府裡也要好好整頓整頓了,仔細查着,不管哪個,不單是說閒話,凡是犯了規矩的,都抓起來,誰敢擺府裡世僕的款兒,都給我先打一頓,再狠狠餓一頓,有我兜着呢!”
王熙鳳知意,大聲道,“是!”
王熙鳳領着賈母的命正要出門辦事,賈母喊住,道“先去請孫嬤嬤,還有,辦事前將府裡的門都給我關嚴實了,誰敢將府中的事傳出去,直接發賣!”
王熙鳳心頭一凜,自她嫁進來,賈母一直都是寵溺小輩的慈祥老人,今日初見其威嚴,果然超品級侯夫人不是簡單的,自己對老太太還要更加尊敬些。內心這樣想着,頭也低得更下了些,俯身行禮後離開了。
賈母揮手,對餘下的人,說,“你們也都回去吧,這事這樣處置你們沒意見吧?”
利劍一般的目光掃視着他們的臉上,衆人搖頭,賈母“去吧!”
衆人行禮後默默退了出去,王夫人走的略快,早其他人一步出了門,她在賈府根基是除了賈母外最深的,這樣的大動亂也是她最不願意,這種動亂廢掉的最多的就是她的人,早些回去也好早點佈置,少些犧牲。
賈母看着步履匆匆的王氏,臉色神秘莫測,陳氏走在最後,出門時微微側身撇到賈母的臉,脣邊勾起一道優美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