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揮退鴛鴦,整個人往後靠去,陰影籠罩着賈母的臉,使她看起來變幻莫測。靜寂中蒼桑的聲音似乎在耳畔響起,
“難道就沒有別的進項了嗎?”
別的進項?
不只是陳氏,就是王夫人都疑惑,哪還有別的進項,王夫人雖然不管家,但多年在賈家紮根,王熙鳳還是她內侄女兒,對於家裡的事並不比她嫂子陳氏少多少,陳氏所言大體屬實。
正是這樣,纔沒有貿然插手管家事宜,一來長房有婆母又有兒媳,自己插不進去不說,還白白傷害了她活菩薩的名聲。
二來賈家這些年花費着實驚人,她隱隱約約聽聞王熙鳳都有在拿她的嫁妝填補,她幾次試探都被王熙鳳給搪塞了過去,不知是真是假,王夫人向來謹慎,不保萬無一失絕不輕易動手。這樣一個燙手的山芋還能有別的進項?
但是賈母其是會信口開河的人,細考慮來,唯一可能的進項便是林家了吧?
林姑老爺去後,賈璉幫忙送喪,林家兩個孩子去了林家宗族守孝,林家的家產大部分上交了朝廷了,剩下的聽賈璉說由官府登記造冊,一式三份,林家、官府、還有某個貴人一份,將來等林睿成年,再交於這個林家後人。
林如海去前還專門留了三十萬兩送與賈府當作林黛玉的託管照顧費用,那時候,王熙鳳想把這筆錢都放入公中,但賈母說黛玉可憐見的,失了父親,又帶着個弟弟,他們賈家又不缺那點子錢,黛玉體弱嬌貴,這筆子錢還是都花在她身上好了。
難道賈母說的就是這筆錢,想到這處的人又搖了搖頭,平日裡賈母多麼疼寵黛玉是人人皆知的,誰敢動她的眼珠子?
賈赦擡頭瞄了一眼,看不清賈母,又低了下來,想要開口,被她媳婦一拉給拉住了。
顯然,賈赦也是知道的,當初賈璉回來的時候還專門孝敬了自己五千兩,自己用這筆銀子買了個唐朝的筆筒,記憶猶新。
賈母端坐在上方,他們瞧不見她的神情,但賈母卻將他們的動作瞧得一清二楚,想着這四人是打定不開口了,心中不知是心酸還是失望。
“我這兒出個十萬兩,你們兩房每房都捐個五萬兩,還有,黛玉花銷也不大,他父親給的銀子放着也是白放着,你們看着辦吧,今後玉兒的花銷都有我這出,萬不可委屈了她,另外......
算了,就這樣吧,這麼些錢省着點用,體面的省親也是辦的下來的了,”賈母見着賈赦、王夫人似乎都有意見的樣子,快刀斬亂麻。
“好了,就這樣吧,我也累了,你們下去吧!”
說完,往後一躺,假寐起來。
其餘人也不好多說什麼,賈政行禮後道
“都是兒子們的不是,還惹得老祖宗這般爲我們思慮,都是我們的不孝,兒也不打擾母親休息了,鴛鴦,”
鴛鴦出來行禮,“好好照顧母親。”
“是,二老爺。”
賈母聽着心中一暖,還是老二懂她的心,揮了揮手,也沒再說話了。
賈赦被他的媳婦拉了出去,剛要說話,她媳婦就放開他的手,對一邊出來的賈政夫婦說,
“二老爺、王夫人也早些回去吧!”
王夫人,“是,那嫂子也早些休息。”此後賈政王夫人就先離開了。
等兩人出了院子,賈赦一甩袖子,“哼,你剛剛,”陳氏眉頭一挑,眼神往簾子後一瞄,賈赦高揚的聲音瞬間降了下去,拉着陳氏的手又往前走了一兩步,再放開,但這麼一頓,想要再拾起剛纔的士氣,就難了很多,清清嗓子,還是講聲音放低,
“你扯着我做什麼,這麼五萬兩,老二有老太太,我們這一房難道你出啊!”
陳氏自知剛纔已經下了賈赦的面子,現在應該懷柔,
“老爺,您也知道二老爺有老太太撐腰,此前,您還惹着老太太的不是,這會,您要在爲着這銀子的事鬧騰起來,豈不是更惹老太太的厭了嗎,那麼,您要我如何挽救?嗚嗚”陳氏用帕子按眼眶,低頭作悲傷道。
賈赦先是一聽她替自己擋了事兒,本就心虛矮了一截,又見她偷偷垂淚,頗有幾分西施捧心楚楚動人之感。這陳氏長得不差,不過平日裡爲人有些清高,又端着正室的架子,並不受賈赦多麼寵愛,這時,她這麼一低頭示弱,別有一番美麗,惹得賈赦心熱了起來。
陳氏自然感覺到了賈赦的灼熱的目光,暗罵色胚一個。這兒是老太太的院子,怎敢任他胡鬧,忙道“老爺想來是個直誠的,不想您那,”
陳氏指了指賈政所住的院子方向,陳氏在賈家這麼多年早就摸透這賈家兩位大老爺之間面和心不合,賈赦不喜賈母偏心賈政,又不敢怪責賈母,更多將厭惡轉移到賈政身上。
“一直裝着悶葫蘆,到了最後才哄着老太太幾句,想是隻有他清高不屑阿堵物,是個孝順兒子一樣。老爺何須在面上與老太太爭執,反而落了下沉,老太太既要我們出五萬兩,老爺出不來,就賣些古物,”
說着就見賈赦瞪大了眼,賈赦一生最寶貝的就是女人和古物,哪能賣得了。
陳氏一揮帕子,帕子上的薰香酥了賈赦半邊身子,
“瞧您,我哪裡還會真賣您的寶貝呀,老太太也是再好體面不過的了,又豈會容許你賣東西丟了我們國公府的臉面,必然會出手幫襯。”
賈赦本就被她迷了眼,一聽還真有幾分道理,就不再多管了。抓着她的手,急忙往自己院子裡去。
陳氏知道他想做那事,也不阻攔,就算她心裡着實厭了他,但她才三十歲不到的年紀,沒了年輕時不切實際的想法,她還想要個孩子,還想要再試試,必然希望能吸引到賈赦。
且不提賈赦這邊一夜鸞鳳和鳴,賈政這邊也在說着這五萬兩銀子的事。
王夫人回了院子,王夫人年紀不小了,也是有孫子的人了,這麼個時辰,早就睏意沉沉,但還是強忍着睡意,對一邊的賈政說,
“老爺,這五萬兩,您的俸祿都是交於公中的,也不必得大老爺那兒有着先老太太給的傢俬,自然不愁,咱麼可如何出得了?”
賈政一生得意,從未爲銀錢操過心,又知道自己這個太太出門子時十里紅妝嫁妝頗爲豐厚,哪裡會少得了這幾萬兩的銀子,見着她爲着阿堵物,連着她活菩薩的面子都不顧了,一臉精明貪婪的樣子,越發厭惡起來。
“爲婦者,執掌中饋,連這些事情都要問我的話,你還爲什麼世家婦?好了,我先走了。”
說着也沒停,就出門離開了。
一會,周瑞家的進來,討好道,
“老爺往娟秀姨娘那兒去了。娟秀那個小娼婦......”
還沒說完,王夫人一甩茶碗,茶碗摔倒周瑞家的腳邊,四濺的茶水濺了她一身。
“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