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安兒

珂珂正了正顏色說:“太太想的極是,只是前幾天二爺說了已經給平兒看好了一個人家,他都給人家說好了。要是這個時候收到自己的房裡,只怕二爺以後在外頭沒臉面了。”

王夫人吃了一驚:“哦,只是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一點都不知道呢?”

珂珂道:“平兒不過是個丫頭,二爺就和我提了提,就是她本人也沒有說呢。原想着等到了跟前再和老太太、太太們商量,不管是賞銀子賞嫁妝,就聽老太太和太太們的意見。”

王夫人沒有放棄,平兒沒有辦法,還有三個呢。不管哪一個,只要能先讓她頭疼一段時間就行。“我是看着那孩子不錯才提的,既然是這樣,就安兒吧!這個孩子年紀和平兒差不多,行爲也穩重,老太太要是沒有意見就這樣定了吧?”

她們這樣一通申明利弊,早說的賈母心裡癢癢了。別指望一個生活在男權社會幾十年,被相夫教子毒害了一輩子的老太太,能說出堅決擁護一夫一妻制的開明觀點來。事實證明那是根本就不可能的。

賈母帶點愧疚的說:“鳳丫頭啊,我覺得你太太說對有理。你是個知禮的孩子,你就拿個主意吧。”

珂珂忽然覺得要是老太太想整人,十個王夫人都不是她的對手。她從來都不拿強權壓人,可輕飄飄的一句話讓你還沒有反駁的餘地。人家都說你是知禮的孩子了,還讓你自己看着辦,這個高帽給你戴的不要太好,你能說老太太我不同意嗎,那是典型的給面子你不要,這句話的意思你懂滴!

最後,珂珂沒話可說,只好點頭道:“一切都聽老太太和太太的,太太說好那一定就是極好的。”我說不好能行嘛!

王夫人辦事極其效率,當珂珂話一出口,她就讓周瑞家的去通知安兒了。

周瑞家的去的時候十分同情的看了一眼二奶奶,雷厲風行的一個人轉眼間就和霜打的茄子一樣。做女人難,做個特立獨行的女人更難。誰都能看得出璉二爺和二奶奶的感情有多深,和他們一比,化蝶的梁祝、私奔的司馬小兩口都弱爆了。

當她把聖旨一樣的口諭帶到安兒這裡的時候,安兒似乎是樂傻了。貴兒看不慣,嘀咕了一句:“沒良心的,你就忘記了奶奶平日對你的好。瞧你那德行,一定是早就惦記上了。”

安兒聽見了也只當沒聽見,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以後我也是半個主子了,纔不和你這沒素質的奴才一般見識呢。

當下就喜滋滋的給周瑞家的的道了乏,還拿出私房錢的一半給她們買果子吃。當然,周瑞家的根本是看不上眼的,尤其是這種奴才不奴才、主子不主子的半吊子。別以爲你長了半級,其實她根本就看不上,還不如平兒能讓她另眼相看呢。

安兒渾然不覺,自我感覺非常好的換了一身最好的衣裳,在二奶奶還沒有回來的時候,把跨院上上下下走了一圈,對着大大小小的人都洗了一下腦。譬如你們以後都要知道,我不是從前的下人了,以後在這個院裡除了爺和奶奶那就是我最大了。

說完後,依然自我感覺良好,回到她和富兒、貴兒合住的小屋裡,對富兒、貴兒說:“你把我的東西收拾一下,說不定今天就讓我搬到新屋子裡呢!”

貴兒冷哼了一聲就轉身離開了,你是哪門子的主子也來使喚我了。就是你做了姨娘,我也是伺候奶奶的,你掰掰腳指頭看看自己是老幾。何況還是一個屋裡人。

富兒比貴兒溫和一點,心裡雖然不悅可還是去做了,能不得罪的人咱就先不得罪。當然,她也不會太熱乎,以免讓人覺得她太沒有分量,畢竟咱也是奶奶的陪房,響噹噹的四大丫頭之一。

等珂珂回來的時候,安兒已經把姨奶奶的架子給端了起來。看見主子來了,她一臉笑意的趕過來請安。

珂珂心情極差,也沒有和她多言語,就讓所有的人都下去了。她則在屋子裡呆坐了半天,平兒看了也無從開解,只好捧了一杯茶過來,問:“奶奶,您坐了一天也累了,要不我給您拿個靠枕,你歪着歇歇吧?”

珂珂搖搖頭:“不累,我就坐一會就行了。”

想再說,發覺主子已經沒有了耐心,完全不想說話。平兒沒法,在心裡嘆了一口氣,然後就悄悄的下去了。

剛一出來,迎頭就看見安兒在廊檐下。安兒高姿態的往平兒這裡走了過來:“奶奶呢?在裡頭歇着了?”

平兒不卑不亢的說:“奶奶的月份大了,略坐一會兒就累了,這會子在屋裡躺下歇歇呢。”

安兒眼巴眼望的朝裡頭看了一眼,可惜門關着看不見。想想以前她在平兒跟前是個小跟班,幾乎是平兒往哪裡指,她們三個就朝哪裡去。她都奇怪了,我這麼有天份的一個人,當初怎麼就那麼聽她的話。總結了一番是,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現在我是主你是奴了,雖不能說使喚你,可你也要有點眼色了。此時,安兒很想把以前失去都給補回來。可平兒極平靜的神情讓她心裡有點惶惶然,難道你不該羨慕嫉妒恨嗎?難道你不該有酸葡萄的心理嗎?

可是,平兒真的沒有。

這不正常,這絕對的不正常。一個級別和你是一樣的、權利卻凌駕與你之上,忽然間一個響雷炸開,在你之下的那個人現在就是半個主子了。你說你能沒有一點的不甘?你能吃得下睡的着?這隻能有一個解釋,那就是她在裝逼!她在向所有的人昭示,我根本就沒有做姨奶奶的心,我就想嫁個一個默默無聞的小廝,把奴才這個工作發揚光大。蒙誰呢,誰愛信不信,反正是我不信。

這樣分析了一下,安兒就抱着不和可憐的失敗者一般見識的想法,繼續說:“我也知道有了身子的人容易乏,再操持着大大小小的家務是不行啊。要不這樣吧,以後我就替奶奶操勞這些吧!”

好大的口氣!

平兒差點噴出一口血,拜託我的姐姐,你還沒有正式的走馬上任呢。就是上崗了,也是個屋裡人,拜託你有點自知之明好嗎?大老爺和二老爺屋裡,都有了子女的姨奶奶見了我們,都還一口一個姑娘的巴結的緊,你還真以爲你是飛上枝頭的麻雀。飛上枝頭你還是麻雀,變成了鳳凰才行。

平兒帶着幾分不易覺察的鄙夷道:“奶奶做的事,咱們做奴才的還是少插手的好。前天我見到了趙姨奶奶,求着周大娘要了一塊料子。說是要給環哥兒和三姑娘做鞋面,周大娘也沒多說,就順手拿了一塊大點的給她了。好多人說,姨奶奶是何苦呢,就是做了,哥兒和姑娘也不見得穿。想想也不過是盡個心意。以後你要是沒事,就去找姨奶奶做做針線吧,那樣時間過的可就快多了。”

安兒一時沒有領會到她話裡的意思,只覺得一盆冷水兜頭澆了下來,頓時沒有了先前的氣焰。

回去琢磨了半天,越想就越覺得不是個味。

其實,陪房丫頭轉正做姨娘這事,主母要是喜歡點就多爲你長點臉,在一羣昔日的小姐妹面前給你言明身份,以後任誰也會姑娘姐姐的叫着。要是主母心不甘情不願,估計以後的日子就和趙姨娘差不多了。若是連個一男半女都沒有,也就是等同一個屋裡人,或許還沒有屋裡人過的體面呢。

賈璉從外頭回來以後,就先到他爹的書房去回了話。他的風流老子說:“今天老太太和太太給你挑了個姨娘,這事我也沒有攙和。最近你做事殷勤的很,樣樣也都順我的心。好了,你就自己去謝了太太,不好的話以後我就給你留意着,有合適的你儘管挑了去。”

賈璉不聽則已,一聽嚇了一跳。別人不知道他自己還不知道,珂珂什麼都好,就是一個小醋罈子。她一定是早就知道這件事了,這會兒還不知氣成什麼樣呢。還有,這個小老婆是誰他還不知道,可千萬別是平兒啊。關於平兒的終身大事,他都給賈薔明說了。你說,哪天賈薔興沖沖的到府裡來偷偷的瞧他未來的媳婦,看到的卻是未進門的媳婦成了叔叔枕邊人。你還要不要人活!

當時他也沒有心思和他爹再說下去,賈赦也十分的體貼這個很長進的兒子。瞧他一副猴急的樣兒,一定是想早點抱小老婆去了。爹很懂得的對兒子說:“你也忙了許多天,莊子上的事也都很順了。這幾天你就不用忙了,早晚也不用來請安了,想幹嘛就幹嘛吧。”

他還不好問是哪一個人給了他,只好低着頭支吾着。

賈璉打了一個躬就謝了他爹的美意,然後沒敢停留就一溜煙的回到了他的院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