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提前預料了什麼,楊媽媽一個閃身,走到了岳陽身邊,將岳陽往旁邊的椅子上推搡,一面說道:“少東家快坐下,和錢老先生慢慢談。小紅,快給東家上茶。”
錢老爺子此時,則笑盈盈的看着面前的楊媽媽,還有臉色已經有些冷清的岳陽。“嗯,楊媽媽說的有道理,年輕人坐下說話嘛,站久了,容易脾氣暴躁,傷肝傷骨,還是坐下說話的好。”
沒等岳陽說話,錢老爺子繼續說道:“不過,爲你岳家人醫病療傷容易,要我出山講學卻難。”
“哪怕搭上你父親的面子,也不行!”
“說來聽聽,我爲何要出山教這些風塵女子辨穴?”
此時,哪怕楊媽媽再用力按着岳陽的肩膀,也攔不住岳陽的怒火了。
只見岳陽一把握住楊媽媽的手,推到一旁站起身說道:“錢老,這‘麗春院’自我盤下之後,便更名爲‘紅袖招’了。”
“這紅袖招中的女子,現已都是我的人,且是脫了賤籍的女人,便不再是你口中的樓姐了。”
“其二,這天下俗人萬千,所有人都可以罵她們娼妓,說她們下賤,視她們於無物。可您卻不能,不可,不該,如此輕賤她們。”
“正所謂醫者父母心,若行醫之人,眼中的人,也有那三六九等,可還對得起醫者二字。”
未理會錢老爺子笑容不再的表情,岳陽繼續厲聲說道:“不瞞您說,昨日我遊走多家醫館,每當說起,要教樓中姐妹學習這辨穴之法,便是各種惡語相向。”
“本以爲,您老人家會與那些俗人不同,以醫者之心看待此事。沒想到,活過半生,也不過仍是糊塗老朽一枚。”
“我雖不懂醫,想來,醫者救死扶傷,天下醫者的心願,必然應是天下無傷病,世間無醫館。”
“我想樓中姐妹習得那辨穴之法,雖然也有那銅臭之意,但也是希望,能將淺顯的醫術,融入這生意之中,讓來此處之人,身心舒緩,起碼也能少些積勞,去些病痛。”
說到這,岳陽再次有些愧疚的看向楊媽媽,轉頭看了看已經圍過來的姑娘們,岳陽的眼神卻更加堅定。
“既然,錢老也當不起這‘醫者’二字,就當是小子魯莽,打擾您老人家清修了。”
“回頭,我會打發童寶,將此次的出診費全數奉上。”
說完,岳陽轉身,對着所有姑娘們說道:“小爺無能,讓姐姐們失望了,不過,還是那句話,身爲岳家男兒,我自是一個唾沫一個釘。”
“既然說過,要讓你們學得這辨穴之法,就一定會做到。”
“若是這柳州城中尋不到,我便去其他城中尋求。”
“一日不成便兩日,兩日不成便三日,我就不信了,精衛尚能填海,我尋個有心之醫,還能難過登天。”
岳陽話音剛落,樓內所有姑娘,全都面對着岳陽,半蹲下來行着禮。
一個個抖動的肩膀,還有隱約能看到的滴在姑娘們手背上的淚水,讓岳陽氣憤之餘,有些尷尬。
“媽的,真是讓氣壞了,這下好了,氣氛烘托的有些過了。”岳陽有些不知所措的撓了撓頭。
“楊媽媽,帶着姐姐們下去吧,‘紅袖招’用不着這些虛禮的,都去忙吧。”然而,楊媽媽紅着眼眶沒看着岳陽,並未起身。
岳陽有些怵得慌,也不想讓錢老頭再在這看戲,便對着小廝喊道:“童寶,送客。”
小廝也感受到氣憤有些不對,連忙走到老頭面前,說道:“錢神醫,請。”
“哈哈哈,好小子。老夫活了這半輩子,視我如神明者有之,視我如乞丐者有之,謾罵我者有之,驅逐我者有之。”
“質疑我醫德的有,質疑我醫術的也有,唯有這說我不配爲醫者的,就只有你一人。”
“有意思,真的有意思。”
略一停頓,錢老頭繼續說道:“我的醫術,教過馬伕,教過廚子,教過乞丐,教過御醫,男人有之,女子亦有之,但是這青樓之人,還確實沒有。”
“你想要我教,也不是不行,說來聽聽,你剛纔說將醫術融入你的生意,乃是合意?”
岳陽腦子有點沒轉過彎,有些發矇的看着錢老頭,而楊媽媽,身爲常年混跡交際場的老人,瞬間便明白了此事已有轉機。
楊媽媽以爲少東家還在生氣,抹不開面子,急忙在後面拉了拉岳陽的衣袖。
回過神的岳陽,看了眼楊媽媽,看樣媽媽直使眼色,便懂了媽媽的意思。
“姐姐們下去忙吧,我和錢爺爺再聊一會。”楊媽媽在岳陽說完之後,便起身,帶着姑娘們退出了大堂。
錢老爺子笑着罵道:“嚯,又成錢爺爺了?你小子,這臉變得夠快的啊。”
岳陽尷尬的笑了笑。“錢爺爺,是這樣的,我這‘紅袖招’今後不做那皮肉生意了,那我不得給姐姐們想想這飯轍嘛。”
“一日,我靈光乍現,想要讓姐姐們練就一手按摩推拿的本事,一來,是有口飯吃,二來,推拿按摩,也能讓人少些疲憊和疼痛。”
想了想,岳陽繼續說道:“甚至,有可能的話,我還希望她們能學學那鍼灸的本事,有些小病小痛的,直接來‘紅袖招’扎一針,有病祛病,沒病強身嘛。”
“所以,不論按摩推拿,還是鍼灸,都需要對穴位甚是熟稔。這樣,你就打上了柳州幾大醫館的主意,想要他們上門教這辨穴識穴的本事?”錢老爺子正色的問道。
岳陽尷尬的笑笑,“昂,是這想法。”
“愚蠢!”老爺子對着岳陽怒罵了一句,然後有些生氣的繼續說道:“世人皆將青樓女子,視作低賤之人,識穴辨穴雖不是什麼傳男不傳女的獨技,卻也是醫術中的一門學問,誰會將這東西傳與娼妓學習?”
“還與你惡語相向呢,要不是你這身公子哥打扮,想來昨日,你早就被人打斷雙腿,扔到街上了。”
可能覺得自己罵的有些過了,錢老頭的語氣也鬆軟了一些。“你啊,還是太年輕。哪怕你再看不慣,這世間之人,一旦落地,便有了三六九等之分。”
“你能超凡脫俗,不拘一格,我替你父親,替岳家高興,但是有些話,心裡知道便行了,不要再隨便說了,自古離經叛道之人,都沒有好下場的。”
“別以爲我在和你開玩笑,小心以後,後悔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