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這座屬於阮福源的私人金庫大門徐徐打開,所有在場的人心頭都是一跳一跳的。安南國雖然不太大,但是不論如何總還是有些收入的,哪怕這幾年來南蠻北犯掠走了大量的財寶、糧食和人口,安南國庫每年收入還是有好幾萬兩的,如果不是安南各部官僚層層盤剝下來,國庫裡的銀子還是有個幾十萬兩的盈餘的。阮福源不是個窮奢極欲的皇帝,一直以來深居簡出,也算得上是勤政之君,花錢上也不會大手大腳的,因此所有人都在盤算阮福源的金庫裡應該有多少銀子。
等到大門被完全打開,羅素一馬當先帶着旁邊的人一窩蜂地往裡面衝去,雖然他身上披着較爲厚重的鎧甲,但是作爲邁德諾人的身材高大讓他佔盡了便宜,長腿長腳的一下就衝到了前面。幾個跑得稍微快點的安南官僚被他輕輕一推便嘰裡咕嚕滾到一旁去了,運氣不好的在青石臺階上磕得頭破血流,但是這些官僚連哼都不哼一聲,只是悶着頭爬起來就繼續往裡面衝,這時候最重要的就是衝到金庫裡去搶點銀子到手裡。
到得大門口,羅素連忙一個華麗的轉身,雙手攤開吼道:“這是黎氏皇朝的銀子!任何人都在金庫外等候。”
不過沒人理他,幾個看起來老態龍鍾的官僚衝上前來連推帶搡地把羅素推到一旁,然後後面黑壓壓一片官僚就衝進了金庫。
金庫裡沒有燈光,從亮堂堂的室外突然衝進沒什麼光亮的室內,所有人眼前都是一黑,什麼都看不見,只是鼻腔裡充滿了一股發黴的味道,連一點銀子的金屬味道都沒有。等到衆人的視力逐漸恢復了,這纔看清身邊用來放銀子的箱子。有的箱子被打開了丟在一旁,有幾隻老鼠在一旁望着這突然衝進來的人愣神,大概是沒想到怎麼會突然衝進來這麼多人。用來放銀子的架子上都是空蕩蕩的,偶然有幾個箱子也是斜倒在一旁的,裡面如同被人清掃了一通一般什麼都沒有。
這下所有衝進來的人都愣住了,銀子呢?花了這麼都精力,裡通外國的,連祖宗都賣了纔有機會來倒騰皇帝的金庫,怎麼打開了裡面會是空的?
羅素現在還坐在地上,儘管被人推翻在地再被踩了好幾腳,但是身上好幾個腳板印的他絲毫沒有在意,只是呆呆地看着這算得上家徒四壁的金庫。
“錢呢?”他一蹦而起,衝着外面吼道:“不要讓那些太監跑掉了!”他對於這些安南的瘦猴子可沒有什麼辨識度,就算是阮福源站在這裡,只要不穿皇袍照樣認不出來,若是讓這些太監跑掉了,怕是這輩子都找不出來了。
“抓住了!抓住了!別亂動,再動就殺了你們!”只聽得外面一陣吼叫,幾個負責金庫鑰匙的太監被身旁一衆龍騎兵按到地上,一個個提手提腳,三兩下就被綁得跟個糉子似的。
“銀子哪兒去了?”卡洛斯羅素從金庫裡狂奔而出,從腰間抽出了細長的騎兵刀,跑到第一個太監面前大聲吼道,“這麼大的一個金庫!還全都是鐵包着的!裡面的銀子呢?到哪裡去了?”
第一個太監抖抖索索的說不出話來,正猶豫間,就已經被羅素在後心上戳了一刀,立刻就斃命了。羅素抽出刀,徑直走到第二個太監面前,繼續吼道:“說,銀子哪兒去了?”
“銀子……銀子……銀子……”第二個太監被嚇得口齒不清,說話結結巴巴的,還沒等他理順自己的話,羅素手起刀落就把這個太監捅死在當場。
當他轉到第三個太監面前時,兩個前車之鑑頓時讓他明白了根本不可能糊弄過去的,想要活命只有說實話,連忙高聲叫道:“被他們幾個挪用了!”
在場的官員與邁德諾人都是倒吸一口涼氣,被挪用了?這些太監的膽得有多肥啊?“什麼?挪用??”羅素一愣,連忙喝道:“挪用到哪裡去了?挪用了多少銀子?”
“總共是三十二萬兩銀子,去年的時候是三十五萬兩,他們幾個說手頭太緊,要從皇帝……啊不,阮逆那裡借點錢用,所以前後就借了幾次機會把錢借了一些出來……”
“三十二萬兩銀子?還是一些銀子?你們這些東西知道安南國庫裡纔多少銀子嗎?”戶部尚書痛心疾首地吼道,眼淚水都流了出來,他可是滿打滿算至少有二十萬兩銀子在這金庫中的,誰知打開一看居然是個空的。
“賬冊在哪裡?賬冊在哪裡?”羅素並不相信這些太監的供述,追問道。要知道口供這東西怎麼說都是說得出來的,這幫連小丁丁都沒了的死太監禮義廉恥啥都不要了的,騙個人不跟玩似的?
等到幾個太監拿來了賬冊,一羣官僚們痛心疾首地看完這才知道,原來這羣管金庫的太監們還是在五六年前就已經開始挖阮福源的牆角了。剛開始的金額還不大,不過是一二百兩左右,並且用完了就馬上還回來了,但是慢慢的發現阮福源基本不需要動用這堆積如山的銀子。因此在第二年開始,這些太監們就越發大膽了,他們直接挪用了三千兩白銀,購買了文山港城外一塊地,結果當年正好趕上第一次南蠻北犯。兇猛的南蠻成功地把這塊地上的作物與在上面耕種的農夫一起掃了個精光,讓這些太監們原本穩賺的投資突然間血本無歸。當年盤庫的時候幾個太監一合計,乾脆做假賬,反正管錢的就是他們,皇帝又不會下來親自查賬,果然如同他們所想,這三千兩就這麼忽悠過去了。
挪用公款這種事情只要一開始了,就會變本加厲,這幫太監每天靠着這座銀山卻拿着每個月不過幾兩的俸祿,原本就心裡不爽。這次成功的侵吞皇帝這筆鉅款成功後,讓他們突然發現了一個巨大的機遇,轉眼間他們突然就變成了整個安南最有錢的人,除了買不到自己的小丁丁,什麼都可以財大氣粗的吼上一聲。於是乎,他們開始在皇宮裡假借掏糞的名義,用糞車把銀子成批地轉運出來——儘管味道不好聞,但是裡面的東西卻是誰都喜歡的。這些動作絲毫沒有引起皇宮裡的警惕,頂多是侍衛們發牢騷,抱怨這段時間怎麼這麼多糞要掏,搞得皇宮裡臭氣熏天。
但是投資不是隨便什麼人都可以擦擦手立刻上馬的嚴肅事情,就算是成功大商人也經常有投資失敗的時候,就更不要說這些連皇宮都出不了幾次的太監了。這幾個有錢的太監很快就成了被坑專業戶,開玩笑,這種又有錢又沒見識的尖嗓子傻冒,誰見了都想坑。於是乎幾年下來,這幫太監手裡的銀子流水算下來足有四十多萬兩。儘管偶有個幾萬兩的進賬,可是永遠都是虧多盈少,幾年時間下來,這幫膽肥的太監竟然把內庫的銀子給賠了個精光。
等到前段時間皇帝下旨從內庫調銀子資助占城港之後,這幫太監這才傻了眼,連忙去查賬,一看竟然在這幾年裡把皇帝的三十二萬兩銀子給弄沒了,當下也只能硬挺着不讓戶部過來調銀子。戶部這段時間爲了調這筆銀子也花了不少心思,但是誰能想到皇帝如今變成了窮光蛋啊?
眼下所有的官員和邁德諾人都傻在原地,這簡直就是個神話故事,誰都沒算到皇帝的金庫裡一個銅子都沒有。無論是千里連夜兼程趕來的邁德諾龍騎兵還是敢於把皇帝拉下馬的安南官員們,這絕對不亞於晴天霹靂。安南屢次受到南蠻北犯,經濟環境破壞極大,積重難返,沒有足夠的資金支持十年也恢復不起來,就算是黎氏皇子重回皇位,既要擔心北面的安南北朝,又要針對東方港展開軍事行動,根本就是無能爲力。至於邁德諾人,更是白演了半天戲,到頭來一個銅子都沒撈到,羅素憤怒之下下令讓龍騎兵們外出抓獲了這些太監的家人,從他們家裡抄家獲得了差不多兩千兩銀子和一些不便估算價值的物品暫時抵作軍資,然後把涉事的太監以及他們的家人全部斬殺。
清理密道的龍騎兵們也過來回報了,他們找到了密道的出口,在外城的城外,位於一座山神廟旁邊的灌木叢邊。由於新軍在出口處設置了詭雷,追擊的兵士在找到出口後又一次捱了炸,死六人傷八人,好在全是安南人。不過現場被救援的人破壞殆盡,阮福源的這羣人究竟往哪邊逃跑的已經不得而知。
不過與此同時,通往占城港的官道上,一羣穿着平民服飾的人正在向着東邊疾走,他們拱衛着一輛雙輪牛車。這正是公主和阮福源一行人,阮福源受傷後一直到現在還是沒有醒來,幾個皇宮侍衛曾經試圖到驛站去找馬匹,但是驛站已經被亂軍劫掠一空,無論是牛還是馬,都被牽走宰殺了吃肉。他們無法,只能沿着官道繼續東進,一夜行走了二十里,到了下一個驛站,這才找到了馬,但是這些馬因爲長時間沒有資金餵養,無不瘦弱無力,只能繼續向東前行。不久前終於找到一戶大戶,購買了一臺牛車和牽引的牛隻,這纔不再需要讓兵士擡着阮福源繼續步行了,公主和一衆女官也終於不需要再走路了。爲了隱藏身份,新軍和侍衛們的步槍都被藏在車底,都用繩子綁好,身上只是攜帶手槍。事實上經過這次戰鬥,大多數人都愛上了手槍,這種攜帶方便威力毫不遜色的武器在他們的腦海裡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步槍的話只是在萬一出現需要斷後的戰鬥才使用了。
公主此時臉色黯然,幾個女官在一旁勸慰她,她現在最擔心的就是阮福源的安危。要知道阮福源中箭已經超過六個時辰了,而他們對於阮福源中的是什麼毒全然不知,醫護兵也是一籌莫展,只能多次清洗傷口來解決。阮福源則一直在昏睡,若不是一直呼吸還比較平穩,公主連死的心都有了。
“此次禁軍作亂,真是想不到。”一個女官忿忿說道,“禁軍乃是保護順化重地,原本應是安南最忠誠的守衛力量,可是竟然帶頭作亂,這也太不可能了。”
“有什麼不可能的?昨天晚上的情形你們又不是沒看到,禁軍浩浩蕩蕩地直接進攻皇宮,對於皇宮侍衛是能殺則殺,若不是我等撤退及時,怕是難逃毒手。”另一個女官一副心有餘悸的表情。“我反正是隨身帶着手槍的,若是真的被他們圍上了,我就放五槍,最後一顆子彈留給自己。”
“是的,就算是死,也不能讓自己落到那羣亂兵手裡,若是落在他們手裡,我們這些女子一輩子就算完了。”
公主擡了擡眼睛,輕聲說道,“此次前往東方港,其實也是禍福難料。”
“怎麼會?”一個女官連忙說道,“東方港的中國人都是言而有信的,更不要說那個錢姓元老,似是對公主殿下情有獨鍾。”
“是啊是啊,你們看上次他們幫公主殿下把占城港的錢和人都運走,一點便宜也沒給那幫混賬佔到。”
“其實若是讓他們佔到了這個便宜,沒準就沒有今天的事情了。”姱公主輕輕搖了搖頭,“現在我安南國已不國,我阮姱無錢無勢,帶着昏迷不醒的父皇去投奔東方港,若要是元老院不接受我等,我等只怕也是無話可說。”
“公主殿下不是有數十萬兩銀子在東方港裡?難道還得不到立錐之地?”一旁的女官差點跳了起來。
孫不科仇考冷不後學敵故地
“難說,”旁邊一個女官也悄悄點了點頭,“人爲財死鳥爲食亡,此時安南國已滅,皇帝陛下此時已是亡國之君,公主殿下也是這般。若要是元老院的那幫中國人要侵吞公主的這數十萬兩銀子,豈不是一句話的事情?只要咬死說公主沒有把錢交給元老院,那麼我們就算渾身是嘴也說不清啊。”
公主嘆了一口氣,眼前突然冒出了錢龍舟那副泰山崩於頂而不驚的樣子,心中暗歎道:錢先生,小女子這可就全仰仗您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