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這些日子他在前院招待前來弔唁的族人和賓客,忙得腳不着地,焦頭爛額的,楷哥兒又無法事事都能幫襯得上,諾大一個王府就他一個人在應酬。

本在前院忙得焦頭爛額的,忽然來了個小斯傳話說含芳閣來了個小丫鬟叫喚着要他去救救茹姨娘。

傅礪心道這個時候他纔是要去求人救他呢。

那個丫鬟跑的急了,說話上氣不接下氣的,才道明白原是後院這邊林氏跟茹姨娘鬧了起來。

傅礪聽了林氏這般作爲後氣得青筋暴起,在這緊要關頭她不在正廳好好招待那些達官顯貴家的女眷,跑去一個姨娘屋裡鬧什麼。

連忙囑咐了家裡幾個管事照料好客人,又叫幕府裡來了幾位常在府裡露面的師爺幫着族兄幾個一同周旋,這纔跟着去了後院。

一進門就是這麼個情形,幾個粗實的婆子圍在院裡,林氏一臉怒氣地站在正廳門前指使着下頭的婆子丫鬟,而茹姨娘則是頭髮散亂的跪坐在地上,死命掙扎着不讓人接近她。

他呵停院裡的下人,擡步走上前,站在林氏身旁,微微慍色道:“笑萍,你不在正廳招待女眷,跑來後院折騰些什麼,怠慢貴客失了禮數的名聲傳出去,你讓以後珍姐兒幾個姐妹以後怎麼做人。”

林氏正在氣頭上,卻又不敢得罪狠了傅礪,只好悶聲道:“我稱了病,已經請了三嬸跟禮部尚書王大人家的王夫人幫襯着照看了,珍姐兒也正廳裡面坐着,想是不會失了禮數。”

“你稱了病,推脫了一屋子的夫人太太,就爲了來含芳閣鬧這麼一場?我看你真是昏了頭了!”傅礪聞言已是氣笑,忍不住奚落起來,又問道:“說吧,什麼樣的大事值得你這麼大動干戈。”

林氏聽他這麼一說心裡更是委屈,覺得這麼些年來,傅礪待自己越發冷淡都是因爲林家的落寞,加之林笑茹這個小賤人從中作梗,今日之事自己固然有錯,而他卻上來便當着一院子的僕從丫鬟給自己沒臉,着實令人心傷。

當下也顧不了那麼多了,指着臺階下跪着的茹姨娘冷道:“茹姨娘心思不乾淨,在這當頭竟使喚了個小丫鬟去勾搭楷哥兒,給了三姐兒月丫頭院裡的一個小丫鬟一盆天仙子,這花能使人頭暈致幻,那小丫鬟又仗着自己的胞兄在楷哥兒書房裡伺候行便宜,可憐咱們楷哥兒心思單純從不提防着身邊之人,竟着了道。”

說着用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淚水,吩咐道:“把那不知死活的小蹄子帶上來,還有楷哥兒屋裡伺候的那個小斯。”

又朝二老爺拜道:“老爺,人證物證俱在,妾身本是念在容姐兒跟杋哥兒的面上,想着留些臉面給茹姨娘,帶到田莊上去離了這侯府,就只當沒這回事,可茹姨娘卻巧言善變死不認罪,只好將她綁了,不料卻驚動了老爺。”

現下林氏也管不了那麼多,院子裡的人她自有辦法使他們守住瓶口。

至於那個丫鬟,妄想着攀龍附鳳,惦記不該惦記的,若不嚴懲,府裡還不都學了去,那豈不亂套了。

不過是二老爺這邊......

茹姨娘一聽二太太是豁出去了,立馬慌了起來,哭喊道:“老爺,不是這樣的,妾身怎敢行如此敗壞之事,定是有人胡諏的,二太太、二太太不能聽一面之詞就定奪了妾身啊。”

而傅礪聽到他兒子在他大哥喪期居然收了個通房,臉都氣得充血了,梗着脖子青筋暴起,腦門直突突,茹姨娘先撇到一邊不管,瞪着林氏粗聲道:“他當真行事如此孟浪?”

說着也不待林氏回答,立馬使喚人要將他那個不爭氣的兒子提上來。

此時老太太卻被扶着進了院子,身旁還跟着個小人兒,傅明月。

彩鵑攙着老太太,一步一步地走到臺階上,林氏立馬讓出了身後的太師椅,老太太並不多言語,順着彩鵑的力坐了上去,又一手將傅明月攏在身旁。

一屋子人就噤聲不敢說話,只等着老太太開口,傅明月倒是對這番場景很有感觸,感覺頗有些狐假虎威的意思。

偷偷瞄了一眼庭院裡的人,終於在底下跪着的人裡找到了個熟面孔。

老太太先是頓了一下才沉聲靜氣地開口道:“今兒倒是熱鬧,前院兒裡賓客盈門,唱的是餘太君,你們後院兒裡又是搭臺子唱的哪一處?”

傅礪羞愧的低下了頭,林氏也是不敢做聲,對於這個婆婆,林氏向來恭敬謙卑的。

久候無人出聲,傅礪先開口道:“勞累母親跑這一趟,是兒子治家無方,亂了規矩,還請母親責罰。”

說着當場便跪了下來,嚇得林氏也是立馬跪立在一旁,然後就跪了一院子,只除了老太太屋裡來的一行人。

傅明月被這陣仗嚇到了,心想自己要不要也跪跪,不過想想還是算了,輪不着她的事。

老太太又開口道:“這事楷哥兒雖有錯,卻也不是有意爲之,不過也是大意了,不識忠良奸猾,他院兒裡的人也該好好整治一番了。”傅礪連聲稱是。

老太太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一行人:“至於那個丫鬟,雖是月姐兒院裡的,卻是從二房太太院裡指來的,林氏有失教導之責,還當多加管教府裡的下人,壞了什麼都不能壞了規矩。”

林氏亦是連連允諾。

“都是些後院裡的事,林氏身爲二房太太,如今你大哥大嫂都已去了,將來府裡的中饋自然都是要交由給你的,若你連這些事都處理不好,怎堪大任。”

說着指使孔嬤嬤上前,孔嬤嬤雙手遞上了一把刻了花鳥魚獸紋的鑰匙上前,林氏聞言大喜,親自接過那把鑰匙。

那是大庫房的鑰匙,一共兩把,另一把早已給了傅礪身邊的大管事秦喬,以便他操辦府裡的喪葬之事。

而另一把則在老太太那兒,林氏知道是留給她的,但是沒想到會這麼早就交給她,一時之間又驚又喜,知道這是老太太再幫她立威,連忙答謝老太太。

老太太輕微點頭示意,又看了眼跪在地上的茹姨娘,輕聲道:“修身治家平天下,若是連自己屋裡的人都管不好,那你這個爺們兒當的些什麼。”

茹姨娘聽了縮了縮身子,顫顫巍巍的磕了一個頭。

被摟在祖母懷裡的傅明月冷眼旁觀的看了一眼臺階下同樣跪在地上的桃紅。

來之前她陪在祖母身邊一同聽了報信的婆子的複述,是才知道這件事,也知道了是桃紅爬的牀。

但是在親眼見到之前她還是不敢相信。

桃紅今年才十四歲,十四歲就有如此心性,想出頭往上爬的人大有人在,可她卻偏偏選了最爲令人不齒的一條路。

本來她爹孃謀位不低,將來到了年紀若是安安分分的,主家自會爲她尋一門好親事,她哥哥又是在侯府嫡長子房裡伺候,更是爲她添得一份體面,可她卻劍走偏鋒。

林氏不會放過她,她守不住嘴,茹姨娘更不會放過她,她的下場可想而知,而且不僅害得是她自己,還拖累了她的哥哥跟父母。

傅明月合上了眼,吐出一口氣,待睜開眼後,桃紅和她的哥哥已經被傅礪吩咐帶下去了。

她沒有求情,也犯不着她來求情,在這樣的社會背景下,稍微走錯一步就萬劫不復。而桃紅忘了本分,心比天高,命卻比紙薄,看不清自己身份地位的人救也救不了。況且又是背叛了自己的主子,去諂媚別的院兒裡的哥兒,若不是自己年紀小沒人計較,否則她還得落下個馭下無方的名頭,到時候怕還要被連累壞了自己的名聲。

在這的女子,名聲是比命還要重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