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靈竹拉下臉上布巾,在石橋高處望見大滶店第一眼,就覺得它又大又工整,一排排房屋像兵士列隊似的。
整個村子外圍還夯有一人高的土牆,如果再漲高兩三倍安個城門,絕對是座繁華小城鎮。
當他們一家人站在這邊街道時,耳邊各色口音不絕,商賈挑夫叫賣比比皆是,熱鬧堪比州府大街。
她和師姐說:“這地方應該沒有宵禁,晚上會不會有夜市?”
“沒有,但晚上時有部分店鋪閉門較晚。”沈淮與住店的商隊管事做別後,回來剛好聽到小侄女的童言童語。
他問:“小竹子,你是從書裡看到夜市的記載麼?”
不論老家還是京城,本朝都沒有過夜市。
“嗯,還從講古的人那裡聽過。”沈靈竹回答時還咧嘴笑笑,以掩飾她言多有失被師姐掐了一下的疼,嘶。
她哧溜一滑躲開師姐,跳下車:“大伯,這裡的客棧不少,能讓我們入住嗎?”
“多是些供商隊租住的大車店,人員混雜。
我們去借住西門角的真武廟,諸位道長爲人和善,不論貴賤,投宿者一律不收錢。”沈淮幾乎每次途經大滶,都是住在真武廟。
從前趕考時,每每在廟內上個香,以求神念通大,然後就次次都在榜。
他說着話就將沈靈竹又一次放到車上:“人多,不安全。”
後者收到師姐一個警告眼神,耳邊傳來大哥沈先竺對真武廟內的道長稱頌,說他道法高深且是受冊封的贊教,相當於八品流官,這附近沒人敢在廟裡造次。
贊教這詞她剛好懂一點,是皇朝給道門道長的封號,比如從前龍虎山的天師、真人。
像其他叫得上號的宗派則多是世襲靈官、提點,再往下排就是贊教、掌書此類正八品流封。
這名頭放在古代,是很響亮的,相應的做法事出場費用也高。
沈靈竹朝師姐聳聳肩,看來隨機挑選住宿的打算落空,客棧仍然不讓住。
胡氏看出兩個孩子的失望,便拉着她倆的手,告知大滶店西門有家大車店。
裡面管事的正好是沈家的族親,一會兒安頓好,方便他們去問問家裡情況。
沈靈竹要求同去看看,遭到大伯拒絕時,距驢車僅數步之遙的龍三虎四,見兩個女孩始終不離家人左右,也同樣失望。
他倆跟蹤人,從來不目光注視,就像尋常行人趕路一樣自然。
所以師姐就算再警惕的觀察四周,這一路上也只當他倆是一對尋常走親的夫妻。
龍三姐側坐驢身,摟了摟懷裡的包袱:“大貓二驢五狗呢,盯個人都盯不住。
一旦這家人住進真武廟,我們就錯過行人最多的時刻。”
她話音剛落,虎四手指前方:“五狗哥來了。”
龍三腳尖輕踢他,讓他做好準備,眼睛死死盯緊前方吆喝着讓讓讓的瘦小漢子,行人車輛爲不與其相撞,紛紛左右避讓。
只見他推着兩側裝有四五筐桃的獨輪架子車,歪歪斜斜正與沈先竺牽着的驢車相對而行。
但在雙方交錯的剎那,明明橫向相距還有數步,他的架子車卻一偏斜向沈先竺這裡倒下,瞬間一車的桃翻倒滾落,且多半桃滾在驢腳下。
以至於沈家的驢連踩數顆吃疼後,昂昂昂的叫喚生氣,並不再乖乖受沈先竺控制。
“呀,好多桃!”附近的人頓時止步,下意識的彎腰撿。
“爹!”沈先竺這邊拉不住亂跳騰的驢,唯恐傷了車上的家人,護着車邊的沈淮:“先按住它。”
但驢扯着身體不老實,後邊車身亂晃之下,沈靈竹姐妹兩個協助大伯迅速將大伯母從車尾滑下。
他們腳下車下淨是桃,車上家當也有滾落的,周圍的人鬧哄哄有幫撿桃的,也有拿着就走的。
“別搶別搶,俺們指這車桃吃飯呢?”瘦小漢子急的拉筐往裡撿。
而龍三和虎四也將驢塞給個擠他們身邊的小孩手裡,兩人夾在撿桃的路人中間,逐漸接近沈靈竹她們。
“小竹子,蒙面、拿武器。”師姐在大伯跑去制伏驢子時,環視周圍越擠越多的人羣,心裡有些發毛。
她緊握方纔抽到的白色竹箭舉着,盡力護着大伯母的肚子,不許有人擠到大伯母。
還道:“大伯母,把我們的布巾掛好。”
她說的是剪長的三角巾,路上爲防灰土多戴着,進來大滶前去掉了,現在可以用來稍稍防毒煙之類。
“妙竹別管我,盯緊妹妹。”胡氏聞言一驚,慌亂把師姐脖子下布巾上拉。
同時防備觀察四周,然後就看到虎四在沈靈竹抓地上的揹簍之際,一雙大手從背後抱住人就跑,轉眼間隱在人羣不見。
她用力拍師姐:“追拍花子的!”
師姐鬆開大伯母連推帶追,大喊:“有人搶孩子!讓開!救命!”
但她剛推開幾個撿桃的擠入人羣,斜刺裡就有一隻腳絆倒她,緊接着兩個熱心人來扶。
正是先前破舊馬車上的大貓二驢兩個。
但不論何人,師姐哪裡敢讓人抓上胳膊,白箭刷的劃過那兩雙手,在就地一滾躲開間,看到一身血的大伯揮刀衝開條路追來,於是叫嚷:“大伯,拍花子的在這兒!
大人們看好孩子,別被搶走。”
撿桃的人們,直到聽清另一頭喊殺什麼的大聲驚叫時,才意識到出事了,有孩子的趕緊抱緊退,有機靈的跟着喊:“抓拍花子的。”
但他們不敢靠近舉刀而來的沈淮,以爲他剛殺了人。
尤其是熱心的大貓二驢,眼見沈淮又是血又是刀的衝,嗖的和衆人一起後退並快速隱沒消失。
他倆手上都被師姐劃傷,連跑帶罵說一家瘋子,幸好抓走一個,不然虧大。
兩人卻是不知,虎四的遭遇比他們慘多了,當時抓住沈靈竹的瞬間,他就拿浸過蒙汗藥的拍子捂她口鼻。
原以爲成功,卻在跟着開道的龍三跑近一輛破驢車時,被裝暈的沈靈竹一箭戳中手背。
她之前在撿揹簍裡掉出的弩被突襲,沒一下子掙開高壯的虎四,又因吸入一點對方按到口鼻的藥物,頭眼登時昏花。
於是咬破舌尖,並以最快速度將毒箭折斷藏入袖內。
幸好當時用布巾遮面,她閉氣的快,否則真中大招。
而虎四疼痛之下想嘞緊她脖子時,沈靈竹又用力拔出七寸箭身再次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