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一路蝴蝶飛舞,碧草青青。

可是,在那碧草間我卻看到一羣人在露兒墳前刻着什麼,王洋的妻子伴着一個丫頭站在旁邊,好像有火車隆隆開過,我扔了手中的籃子呆愣住...

身後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王將軍,夫人說既有夫妻之實就該落了名分,故請了工匠重造新碑!”

王洋怒道:“爲何現在才說?”

那人回道:“末將自覺無事,今聽了安校尉的話才知這實是大大得罪了花將軍!”

我回頭,王洋看到我先是一愣隨即快步走過對着忙碌的人大喝:“住手!速速給本將停下!”

那羣人陸續停下,我拖着沉重的腳步走過去,王洋正訓斥着這些人,隨即王洋的妻子說:“將軍,這女子本是這世上浮萍,尋了夫婿纔算落了根,將軍與這露兒姑娘已有夫妻之實,她新死若不落宗豈不孤魂飄零?”言語間盡是大度寬容。

說得真好!我忍不住想拍手,可是憑什麼?難道就只因爲露兒死了,沒辦法爲自己申辯就要刻上你王洋的名字?如果露兒還活着,哪怕她再膽小也會給你這位夫人一巴掌的!

我看向刻了一半的墓碑,上面的意思是說露兒是他王洋的妾室,我擡起頭看着王洋的妻子問:“夫人想爲露兒起碑?如此雕刻不妥!露兒姿容應是正室!”

王洋妻子上前說:“放肆!我乃兵馬大將軍明媒正娶之妻,這女子不過承了***愛,也是本夫人肚量大,若然放到其他世家不掘了這女子的墳?你這小小前鋒卻要無禮!”

“哈哈哈...”我仰天苦笑.

“承了***愛”?

露兒,是我對你負心才讓他人有機會羞辱你!

一顆心被揉捏的痛悼極點!

我怒極反問:“無禮?”我指着露兒的墓碑,說:“王夫人,露兒乃是因本將而死,王洋怕是當不起露兒的夫婿!?且,若露兒活着她寧可灰飛煙滅也不願與你王家沾上半點干係!”

我知道自己此刻的臉一定是目眥欲裂的猙獰!

王洋的妻子恐怕也沒受過什麼氣,她上前一步,說:“可惜,她如今死了!”

是啊!露兒...死了!有什麼在我血肉之中分裂,巨大的痛楚讓我揚起手,王洋見我要打他的妻子伸手護在了身後,我的手再離他的臉半掌距離處停下,我已經打了他兩次,打再多次又能怎樣?也挽回不了那些已經失去的了,所以我輕輕放下手,轉身看着那刻了一半的碑。

露兒,是我無能保護不了你,是我該死!

露兒的一顰一笑在眼中一一閃過,眼睛一下子酸了,露兒你生前爲我受了這麼多的苦,死後還要因我受辱?

我回過身,啞聲道:“上將軍...”頭垂在胸前看着他青色的靴子,然後身體矮了下去,淚隨即砸在青草上,我跪到王洋麪前說:“上將軍,末將花英雄此生跪過皇上、太子還有宮裡的娘娘,以及我的義父...”這一刻我突然想起在安陽侯爺的“落英神府”,我和神猴決鬥時露兒淒厲的哭聲,那比她自己受辱還痛苦的聲音彷彿又在耳畔響起,我依舊淡淡地想,這些跟眼前的比算的了什麼!?

我拱手對王洋說:“上將軍,如今我跪上將軍,求將軍全了末將與露兒,讓夫人撤了工匠吧!花英雄將永感將軍大恩!永感大恩!”我一下下磕着頭,此刻,我卑微的寄望王洋能念着一絲情意,哪怕同情也好,我寄望他們放過露兒!因爲我清楚知道官大一級壓死人,正如王夫人說的那樣今天只要王洋一句話就能掘了露兒的墳,我要保護她,用我所有的一切!包括尊嚴!

既然王洋要的是我向他低頭,那就低吧!反正如今的我已經是行屍走肉了...

我不知道王洋的想法是怎樣的,總之那碑沒有再立。我找回了我的鮮花水果籃子,放在露兒墓前,手一下下拂過那些字:“露兒之墓”,心疼得不得了!

露兒曾經說過的話一句句在腦海裡飄蕩,彷彿她就在我身邊。

“將軍,我自是要跟隨你的,只恐將軍嫌棄我...”

“...此情此景難爲情!”

“將軍,因何而嘆息?”

“安大哥,五天,露兒已等了五天,將軍爲露兒而死,露兒怎能偷生?”

“將軍,還是在意露兒的是與不是?”

“將軍若來世是男子...可願...娶露兒?”

“那...露兒爲...男子,來生定娶將軍!”

我笑着淚水一滴滴滑落。

露兒,我從沒想過我一場註定失敗的愛情會害死你,會毀了你。

露兒,多希望死的那人是我!

腰間掛着的酒囊被我取下,喝到八分醉時,我咬破了手指,在露兒兩個字的旁邊寫下三個字:花英雄!

如此我們便可生死相依了!

此後一年...

荒草間,髮絲凌亂,右手的酒葫蘆滴滴答答,韻溼草莖,順着草莖滑下,很像情人的眼淚。白色長衫咧咧而飛,臉色蒼白憔悴,這一白一黃對比間分外淒涼,這個人不該是我!

才話別一聲中,

只一眼就滑落,

窗臺人影獨坐,

夜沉得更寂寞。

一段路分兩頭,

愛了就要放手。

無視東風走過,

揚起回憶如昨。

搖搖欲墜不止你的淚,

還有今生的時間,

嘲笑的風高唱着離別,

我卻聽不見,

穿越千年的眼淚,

只有夢裡看的見,

歌聲再見你哪怕一面。

前世未了的眷戀,

在我血液裡分裂,

沉睡中纏綿,

清醒又幻滅!

我不知道我怎麼會想起這首歌,只是好巧,我穿越而來,露兒離我而去!心境、情景無一不差!我好像還聽到那一聲聲悱惻的笛聲,好像就在我周圍環繞,密集的音符織成了巨大的網逐漸收緊將我纏繞。我在這種困境中逃已經逃不出去。

夢在千絲髮間,

我在夢裡擱淺,

月光盡是從前,

蒼白了的想念,

你眺望着天邊,

我眺望你的臉。

謹記你的容顏,

來世把你尋找,

搖搖欲墜不知你的淚...

眼含熱淚,眼睛酸澀,卻一滴也掉不下來,我眼望蒼天,循着半空中飄散的雲,它能否給露兒稍帶一句話,就說,我願意用一切換她此刻活着。只是那註定是妄想!而我能做的就是把那虛無飄渺的下一世許給露兒,呵!人說,人期望有來世是因爲今生的遺憾!那麼我註定傷悲下去...

...穿越千年的...眼淚,

只有夢...裡看的見,

我哽咽着一直重複着這首歌,只是這首歌中的遺憾哪及我心中萬一?

歌聲再見你哪怕...一面。

前...世未了的眷...戀,

在我血液裡分...裂,

沉睡中纏...綿,

清...醒又幻滅!

我靜靜地,聲音哽咽而沙啞的唱着,風撩開我的長髮,我卻彷彿看見自己生不如死的面容,很苦!擡起右手,紋理優美的指套,沿着手指看向袖口,做工精細的白色長衫,只是兩個身影只餘下我一個了。露兒,我最近常常一個人發呆;露兒你做的新衣已經舊了;露兒深夜餓了我該找誰?露兒...

那整整一年我就是這樣過來的,頹廢、絕望、生不如死...

秋去春來,我在看到那一朵新雨過後的茉莉花想到了那猶如茉莉的女子,心痛不可抑制!

“將軍呢?”

軍營裡安敬奧慌慌張張尋我的身影,可是所有人都只告訴他兩個字:“不知!”

是的,我逃了!我無法允許自己一直頹廢下去,可是又無力改變現狀,我需要絕對的安靜,讓我能重新振作!這近一年來的答案只是,露兒去了,千雨走了,我的愛情及我的心死了...

春雨迷濛的湖上,小木樓如水中長出的荷葉,望着湖上的水霧,我頌道:“雨色漣漪香萬里,湖上燕子啄新泥。滿腔家國天下事,不敵一句美人曲。”

坐在安陽的湖上小樓“落英神府”,欣賞着湖上的雨色,飲着“百花瓊釀”,我不難過,我告訴自己我只是想找個人懷念你——露兒。

“花將軍,若早知有今日何不早早娶進門,圓了露兒姑娘的念,圓了你自己的想。”

我拿手擦嘴角的酒漬,只是苦笑,安陽不知出於什麼原因,將我的髮絲挑到耳後,我擡眼看他,苦笑,端起矮几上的杯子繼續喝。

不過安陽的話卻嚇了我一跳。

“不知是久未謀面的緣故,還是果真如此,人傑形容與往日大不相同。”

他是說,我顴骨變柔和了吧?花木蘭畢竟是女人,再怎麼雄性激素過剩也不會一直線條剛硬的。我想,我該撤了...

“花英雄何在?那露兒姑娘已去一年,不過區區一個女子,值得他處處與將軍作對?”說這話的是王洋手下的校尉。

安敬奧、徐鎮江忍不下去了他們上去一人給了一拳,緊接着他們扭打到一起,我回到營帳看到的就是這一幕,眼睛喉嚨痠疼,我的人竟被欺負到這種地步?

我拿過一旁營帳外掛的長劍,“唰——”的抽出,朝地上疊在一起三個人中,夾在中間的男人刺去,眼見就要刺死他,卻不知被哪來的另一劍輕鬆地挑開了,順着劍的去勢我迅速轉了個圈,擡眼怒瞪着來人——王洋!他怒視着圍觀的衆人以及躺在地上的三人,然後視線落在我臉上,他問:“這幾日你去了何處?” 我沒有回答因爲劍已經替我回答,擡劍刺向王洋,我們瞬間打起來,周圍讓出更大的空間,心中一個聲音在說:我多想你死!多想你死!

王洋雖然只是橫劍防守卻沒在劍上灌注太多力氣,我知道劍法上我贏不了他,在一陣我刺他躲後,我轉身扯過一旁士兵身後的弓箭,扔下長劍搭弓就要射,我已經迷了心智一心要他死,安敬奧、徐鎮江終於反應過來,一人上前拉我,一人搶走我手中的弓箭,安敬奧說:“將軍息怒,王將軍是天下兵馬將軍不得損傷!”

弓箭被人奪去,我像泄了氣的球,沒看任何人一眼,慢慢離開了營地,朝露兒的墓地走去。

“露兒,我該怎麼辦?我該找誰爲你報仇?是我害死了你,是他傷害了你。不!全是我,是我傷害了你!”

我捧着自己的臉,淚水從手指尖流下,眼望天空,茫茫藍色去哪裡尋你?

我低下頭看着墓上的字,一筆筆拂過,淚水不停地流下,就在這時有人從後面抱緊我。

“木蘭...”低低的呼喚,那人的氣息就在我的發間。

我掙扎了一下,知道自己掙脫不開我嘆了口氣,我說:“我想你死!”

他收緊雙臂說:“我知曉。”我沒有再說話,我看着露兒的墓,身上一陣陣的冷,即使王洋身體再怎麼燙熱也無法傳遞到我的身上,我默默地說:“多希望當時死的是我。”

他的手臂再次收緊,已經讓我骨肉隱隱作痛了,他說:“不,是我對你不起!”

我承認!心裡其實知道由始至終露兒的死甚至露兒的清白都不是王洋的錯,可是因爲我責怪自己,所以才一遍遍不講道理的傷害他。因爲這樣我的痛纔可以那麼清晰!只有傷害了王洋,那痛再反噬到我身上纔會那麼的痛徹心扉,纔是真正意義的自我懲罰!

“你我賭一局如何?”王洋說:“本將乃是兵馬大將軍,決不能任你如此得過且過下去!”

得過且過?是啊!這一年是我最難熬的一年。雖然早早的封了前鋒將軍卻沒能上過戰場,我知道王洋是遷就我,因爲自從露兒、千雨相繼離開我的情緒一直不穩,他怕我這種狀態會死在戰場上。我卻不怎麼領情,整天尋人單挑,全軍上下和我伯仲相間或高於我的將士被我統統挑了個遍,每天不累的筋疲力盡或帶傷都不能算過晚一天,木靚南軍醫只要看到我就嘆氣!王洋每次風塵僕僕回來都會看到我在將士們的圍繞中和別人比武。

“賭資?”我說。

王洋說:“我若輸,兵馬將軍一職由你擔當,你若輸就要擔當新兵訓練的要職,如何?”

我覺得無論哪一樣我似乎都不吃虧,而且新兵訓練就像教書育人澆灌花朵的老師一樣是多麼有成就感的工作,我點頭答應!

比試定在三天後,安敬奧比我還緊張,徐鎮江更誇張竟然拜起佛祖,這不禁讓我想起半年前來軍營的和尚——瀛業法師!

瀛業在魏國還是很出名的,三十歲左右,據他自己說他是奉太子之命來開導我的,我很感激!於是讓他在軍中給我講了半個月的佛法,只可惜我領悟力差,不然說不定就跟他出家了。

徐鎮江手捧着香說:“將軍來佛主面前祈願,佛祖可佑將軍旗開得勝。”

我搖頭笑笑,學他裝模作樣的祈願。可是心裡卻知道遇到汪洋我總會輸!以前輸了自己的感情、露兒、尊嚴,現在...只怕是命!王洋,他就是我生命中的劫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