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亳州?那不是快到趙國了嗎?可是,趙魏兩國如今不是正在開戰,彭祖假借宣王之令,已經吩咐戍城將領晏楚率領十萬大軍前往趙魏兩國邊境,援趙抗魏了嗎?”許揚青忍不住皺了皺眉頭,望着前面不遠處的鎮甸漸漸清晰的輪廓,表情忽然變得凝重,“這樣一來,龍國一旦介入這場小題大做的戰爭,只要戰事不結束,作爲邊境重城的亳州,就一日不安全,即使薛青川前往亳州的意圖不是想要利用晏楚手下這二十萬大軍,回宛城對抗彭祖和那十萬守衛宛城的御林軍,而僅僅是想要找個地方暫時安定下來,也不可能了呀!”
“對,許少俠不愧是少年英才,你現在所說的,便正是王上昨日夜裡向我等分析的!”程安點點頭,臉上有敬佩的神情流露,“所以,王上才更要安排人去前往亳州的必經之路上截住龍國宣王,按照我們的細作送回來的情報,龍國宣王此時應該已經過了沁雲城,快到去往亳州的必經的最後一座城池滇灤城了,而彭祖派出的那幾路殺手,不出意外地話,也應該到了滇灤城了!”
滇灤城。子夜。靜悄悄。古蘭客棧大門外的燈籠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着,昏黃的光線照的這夜格外的陰森。就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夜空裡,忽然颳起一陣不同尋常的風,幾個黑影在夜色的掩護下,輕輕地翻上了屋頂。
二樓天字號房間裡,和衣而眠的薛青川和佟侍天,像往常一樣,兵器放在腦畔,枕戈待旦。不過,和往常不一樣的是,許是就快要到達亳州了,薛青川的心情也好了起來,竟然拉着佟侍天一起說着話,說着說着,就說到了他們這些人小時候的事情。
“龍兄,你可否知道薛青川是什麼時候便帶上那張白玉面具的麼?”說到和他們小時候一起長大許揚青,佟侍天好奇地問道。
“許揚青小時候便帶着那張白玉面具,聽說是一個雲遊道人給他的。”因爲亳州即日便可到達而帶來的由衷的輕鬆,薛青川的聲音在冷冷的黑暗中透出暖暖的味道,“你應該沒有見過他面具下的臉吧?我也沒有見過,他從來不在人前摘下白玉面具,因爲據說只要一接觸到光線,他的臉便會立刻自動脫皮萎縮直至完全腐爛!”
“啊,原來是這樣!”佟侍天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氣,“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也不知道他的臉到底患了什麼病,以至於會十幾年如一日的帶着一張面具生活!真是天災難躲啊!”
“嗬,哪裡是什麼天災,分明就是人禍,只是許揚青自己不知道而已。”薛青川冷冷的笑了聲。
“哦?此話怎講?莫非龍兄知道這其中的原委麼?”佟侍天又好奇又驚訝,不過只是片刻,便又馬上明白了過來,“莫非,龍兄你早就在許府也安插下眼線了嗎?”
“恩,其實早在先王下令將許宆一家滿門處死之前,我師父就已經替我派了一批人混進了許府,當時我還只有十一歲。據細作回報,許宆的夫人申碧螺原名叫池小亦,在嫁給許宆之前,曾經與許揚青現在的師父有過一段風流韻事,若不是許宆出現橫刀奪愛,申碧螺應該會嫁給田琮。這田琮天性偏狹,哪裡受得了這奪妻之恨,一怒之下,出走他鄉,多年後重新回來之時,聞知申碧螺已經給許宆生了個兒子,更是舊愁新恨一起涌上心頭,便找上門去了。申碧螺和許宆二人也都自覺當年是他們對不起田琮,對於忽然出現的田琮也是好生款待。只不過,這田琮哪裡安了什麼好心,我師父派出去的細作回來說,他們親眼看到是這個田琮趁人不注意,用藥薰暈了許揚青,然後隔開他的麪皮,將一些蠕動的小蟲種進了他的面上,然後第二日許揚青醒來之時,便莫名其妙地見不了陽光了。”
“這個田琮當真不是一般的狠毒,只是不知他種進許揚青麪皮之下的小蟲是何物,中原武林一帶好像並未聽說過有這樣一種東西!”佟侍天嘆道,若有所悟,“是了,他後來之所以收許揚青爲徒弟,也是出於很多的考慮,一來是怕自己的陰謀敗露,二來,我猜想他可能也是爲了近一步研究這種神奇的蟲子的作用究竟如何!”
“恩,侍天所說極有道理!”薛青川點點頭。
“唉,如此說來,許揚青倒也真是個可憐之人。上輩的恩怨,卻要他來付出這樣的代價,也不知道他那張面具此生還是否摘得下!”佟侍天嘆道。
“誰知道呀!他這幾年也一定過得很不開心,小時候,薛沐靈就老是因爲他的面具嘲笑他。”
佟侍天用默然表示了應有的同情之後,又說,“說到師父他老人家,也不知道他在東籬谷裡過得怎麼樣啊?這幾年他也沒有和你有過書信往來麼?”
“師父那樣素性喜淡之人,我相信不管在哪裡都能過得很好的。”薛青川頓了頓,忽然幽幽地嘆了一口氣,道,“其實,我不懂他。我至今都不明白爲何他當初願意幫着我奪取江山,可當我真的成了這天下的主宰之後,他又掛印而去,半分都不願意多做停留。”
“說起來,你我二人的相識還是師父他老人家促成的呢!”有些感慨地,佟侍天輕輕地道。
“是啊,我記得,當年師父把你和你哥哥帶到府中來時,你比你哥哥足足矮了半個頭,當時我還以爲你以後長大了肯定是個矮子,要討不到媳婦的!當時,總管家的胖兒子不就經常欺負你麼?”一想起小時候初識時候的事情,薛青川的聲音裡便帶了歡快的笑,“真是沒想到啊,一晃十幾年就這樣過去了!誰能想到當年的佟矮子如今竟然生得這般丰神俊朗,一表人才啊!”
“龍兄說笑了!”佟侍天早已和薛青川說好了,在重新回宛城之前,以免節外生枝,二人以兄弟相稱,佟侍天暫時稱薛青川爲龍兄,“當年,若不是龍兄你千方百計地保護我,只怕我早就被那小子給害死了!所以,侍天這條命很早以前便是龍兄你的了!”
“你看你,不是說好了只敘舊不談別的嗎,你怎麼說着說着又說到這上面去了?”薛青川在黑暗裡翻個身,頗是感慨地道,“不過,雖說那小子着實可惡,不過也算是惡有惡報吧,他後來畢竟還是不得善終,死得很慘!唉,想當年,咱們府裡多麼熱鬧呀!八妹,桑宛凝,還有許揚青,我們這些人經常一起玩來着,誰想到,走着走着,就這樣走散了!也不知道許揚青到底有沒有在雲洲找到桑宛凝啊---”
“龍兄,不必過於牽掛桑姑娘,她吉人自有天相,況且秦竇早已放出話去,料想,雲洲一帶是不會有人敢欺負她的。”頓了頓,佟侍天又道,“世事本就如此,一切皆是浮雲,總有一些人會因爲這樣那樣的原因離開龍兄的,但是我想,若是他們知道您現在的處境,也一定會想盡辦法來找你的,這就是朋友,隔再遠都還是朋友!”
“會嗎?我現在已經是虎落平陽被犬欺之人了,除了侍天你,還會有誰來認我嗎?”薛青川懊惱地嘆一口氣,卻儘量裝作若無其事地道,“唉,先不想這麼多了,若是此次前往亳州一切順利,我定要將那彭祖老賊千刀萬剮,以消我這些時日來的惡氣!”說到這裡,很自然地,他馬上又想起了另外一種可能性,語氣也隨之變得黯然,“若是,若是晏楚他也已經投靠了彭祖一黨,那麼,這就是我的命,天命不可違,我也只能去地底向父皇和皇兄謝罪了!如果真有那一天,侍天你就不必再管我,還是棄暗投明,隨了彭祖算了吧,就請侍天你親手割下我的頭顱,我不想死在別的奸佞小人手上。我之前也說過,他很是賞識你,只要你願意效忠於他,相信,他一定會重用你的!”
“王上!”靜靜地聽着薛青川平靜的話語背後隱藏的試探,佟侍天在難過地沉默了良久之後,終於忍不住開了口,一激動,稱呼也恢復成了原來的稱呼,聲音裡有濃濃的傷痛,“你到現在都還不願意相信屬下的一片心嗎?您究竟要屬下怎樣做,才肯相信我?”
“侍天,你,你不要多想,我不是這個意思----”聽出來佟侍天聲音裡真切的難過,薛青川在放了心的同時,又忍不住浮上一絲歉意,想要解釋些什麼,又發現似乎若是再說些言不由衷的話,反而連他自己都要瞧不起自己了,嘆一口氣後,緩緩地道,“侍天,我知道你這幾天一定都很困惑一件事,爲什麼我薛青川會變成了如今這般模樣,竟像一個鄉野婦人一般易怒易疑,無理取鬧,其實,別說是你,就連我自己都快要不認識現在的自己了!我常常問自己,以前那個自信積極的薛青川到哪裡去了,爲何就因爲這樣一次挫折,變得這樣多疑敏感,多少次都控制不住的便要來懷疑你,侍天,如果傷害了你,我向你道歉,希望你能原----”
“王上!”不等薛青川說完,佟侍天便打斷了他,黑暗中傳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的聲音,那是佟侍天跪到了地上,“王上,如果你實在不相信侍天,侍天願意一死明志!——王上,小心,屋頂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