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本王之見,龍國只怕已經發生大亂,薛兄也很有可能已經被秘密軟禁了!”拓跋宇從那枚價值連城的綠寶石扳指上,擡起目光看着聽了他這話沒什麼大的反應的許揚青,心裡暗暗一驚。
這個許揚青,不是說與那薛青川的關係好得不得了麼?爲何聽到薛青川有難了,卻是這樣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姿態。
原本還以爲,他接下來會立刻驚懼交加地問他,他們該怎麼辦,是不是應該立刻趕往龍國國都宛城一探究竟,然後他就可以趁機派幾個精心挑選的大內侍衛隨他一同前往宛城,利用薛青川臨走時爲了讓他能夠在找到薛沐靈之後,第一時間將她送回宮,而給他的那塊自由出入宮門的令牌,順利進入龍國皇宮。
“額,許兄莫非對本王的這個猜測很不以爲然麼?”良久,那許揚青都只是一臉沉思狀的喝茶,什麼也沒說,什麼也不問,薛青川終於忍不住問道,“還是,許兄心中另有高見?”
“高見不敢當,不過,我確實覺得燕王兄的這個假設實在是無稽之談。”許揚青假裝沒有看見拓跋宇越來越難看的表情,若無其事地繼續道,“先不說薛青川離宮這段日子,替他鎮守在皇宮中的馨寧太皇太后是個多麼鐵腕的人物,你想想她老人家搞了一輩子的政治,歷經四個朝代,會有什麼風吹草動是她發覺不了的嗎?光說佟侍天和薛青川自己那一身武藝,別說想將薛青川抓起來囚禁在某處了,就算是別人想近他的身恐怕都難。”
“如此說來,倒是本王庸人自擾了,不過還是希望薛兄他果真沒出什麼事情纔好,否則我們這些平日裡稱兄道弟的人豈不是要內疚死!”見許揚青沒有半點相信他的意思,拓跋宇用自嘲掩飾了心中的惱怒,擠出一個笑容,“不知許兄打算什麼時候送龍國的八公主回宛城呢?”
“唉,此事爲時尚早。那薛沐靈現在都不認得我了,連話都不願意和我講一句,更別說會跟我回龍國了!”許揚青嘆口氣,往西廂房的方向看了一眼,幽幽地道,“我現在就只想把我的小師妹治好,其他的事其他的人,暫時都變得不那麼緊要了。”
“不知許兄的小師妹到底患的是什麼病,竟連傳世神醫都如此束手無策?”隨着許揚青的目光往靜靜的西廂房看了一眼,拓跋宇的面色忽然動了動,道,“不瞞許兄,本王的宮中倒是有一些絕世僅有的上古醫書,所錄入的都是一些疑難雜症,所涉甚廣,就連苗疆一帶盛行的巫蠱之術都有涉及,裡面或許能有治癒令師妹的法子也難料,而且太醫院的那些個太醫倒也還不是些蠢蛋,許兄若是不嫌棄,不如此次便也跟隨本王一起回燕國,換個地方治治看,說不定又會柳暗花明呢?”
“燕王兄此話當真?”一聽說那些上古醫書裡有苗疆一帶巫蠱之術的記載,許揚青立刻面露喜色,驚喜交加地看着微微頷首的拓跋宇,嘴脣動了動,剛要說什麼,神色卻因爲突然想起了什麼而黯了下去,低了頭沮喪地道,“可是,小師妹若是沒了宣前輩的千睡丸壓制腦神經,一旦醒過來,那些在她眼睛裡的蠱蟲會吃光她的眼珠,此事便再也沒有了迴旋的餘地了!”
“這有何難,你把宣神醫也一併帶上不就行了麼?”拓拔宇滿不在乎地揮一揮手,道,“反正本王的王宮大着呢,別說是多一個人,就算是一百個一千個人去了,都是小意思!而且,本王還可以順便讓太醫院那些只知死背醫書的書袋子們,多向這位宣神醫取取經。”
“唉,燕王兄你是不瞭解這位宣前輩的脾氣有多古怪,別說是放棄這隱然於世的逍遙生活了,就連他願意救治我小師妹,都是求了好久他迫不得已才答應的。”許揚青嘆一口氣,道,“燕王兄博覽羣書,想必對鬼手神醫宣回妙應該也有所耳聞吧?這位宣回春前輩就是宣回妙的弟弟,他自從哥哥死在江湖中不得善終之後,便立下過重誓,從此絕不再醫治與三種人有關係的病人:朝廷官員不治,江湖豪強不治,奸詐小人不治。——實不相瞞,待會宣前輩從山中採藥回來,倘若看到燕王兄,有什麼不悅的神色之類的,還請燕王兄多多包涵,他不過是對事不對人。”
“哦?原來如此!”拓跋宇點點頭,笑笑道,“許兄莫非還怕本王因爲這位宣前輩給了臉色看,一氣之下要把他抓起來問罪不成?但凡有才之人多多少少都會有點恃才傲物,本王修築黃金臺,廣招天下各路英才,這點胸襟還是有的。更何況,若不是天下如此這般四分五裂,養民政策得不到長久的實行,貪官污吏爲禍不淺,宣前輩也不至於立下這等朝廷官員不治的重誓!”
“人都說燕國的大成皇帝是個素有雅量之人,能容人所不能容,以前我還不相信,今日一談,許某確實心服口服!”聽了拓跋宇這一席話,許揚青不禁讚歎地起身,微微向拓跋宇恭敬地抱拳致意,道,“怪不得在這種諸侯國林立的亂世,大燕國的國力能夠如此昌隆,原來這全是燕王兄大度治國的結果!”
“許兄過獎了!”拓跋宇也是微微一笑,卻並沒有站起來,依舊坐在藤椅上,只是微微擡起頭,望着許揚青道,“本王只不過是做一個君上該做的事情而已,只是因爲這天下分裂已久,又鮮有賢明有德行的王上,因而許兄纔會對本王有此一讚。”
“恩,燕王兄所言也很有見地。”許揚青給拓跋宇茶杯裡又蓄滿茶,忽然望着天際的某一片浮雲,頗有感慨地接着道,“我父親在世的時候,就曾經對我們兄弟說過,天下分離已久,受苦的還是百姓,雖說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然而,分分合合又有哪一次不是通過戰爭來實現過渡的呢?到時候只怕又是哀鴻遍野。所以,我父親即使一生都在研究七國的政治軍情,卻也因爲無法判斷究竟是合好,還是分好,終究不曾將他的那窮盡二十年的時間書寫出來的《七國軍情論》獻給當時的龍國承王!”
“令尊在各諸侯國之間素有賢民,本王也是對其欽慕已久,只可恨有生之年未得相見了!”拓跋宇看一眼面上隱隱有傷痛之色的許揚青,繼續道,“聽說令尊是因爲被奸人所讒,所以纔會被承王所害,不知許兄如今可否知道那構陷令尊的奸人是何人?”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沉默了一會兒,許揚青還是緩緩地搖搖頭,他並不想與一個外人過多地談論關於曾經是他師父的田琮和他的父親母親之間的恩怨,“我父親一生光明磊落,憂國憂民,最怕因爲他個人而引起什麼災患。早在承王要殺害他之前,我父親其實就早有預感,只不過他一生都活在一個一個解不開的結裡面,活得並不輕鬆,我就很少見他真正地開懷笑過,相信,他若在泉下有知,也是希望能夠就此獲得真正的寧靜的。”
“唔,當人內心無法得到安寧的時候,都會想要通過毀滅肉體來達到這種安寧。”許揚青那短暫的遲疑,讓這個慣於捕捉人的細微表情以驗證他所說之言是否屬實的大成皇帝心裡忍不住冷笑了一聲,這個人,還是不肯完全對他放下戒備,看來,要想取得他的信任只怕是還得再繼續兜幾個圈子,“那不知許兄對這天下大勢有何高見呢?令尊那本窮盡二十年時間寫就的《七國軍情論》不知可還存世否?”
“在下乃一介鄉野武夫,哪懂得什麼天下大勢!不過,今日你我既然已經談到這裡來了,那便就說上一二吧。依許某愚見,縱觀天下七國,燕、龍、趙、魏、楚、代、左丘,先說這南疆一帶的左丘國和代國,自鉉帝和弗帝即位以來,癡迷煉丹問藥長生不老之術,滿朝文武皆上行下效,整個左丘國內烏煙瘴氣,自不必說,趙魏兩國本是脣亡齒寒的盟國關係,號稱天下無敵,前一段時日卻爲了區區一顆夜明珠鬧得大打出手,如此器量的君王豈能成大氣?楚王天生愚癡,且膽小如鼠,朝政全把持在顧命大臣査赫連的手上,然而楚國內另外還有四位顧命大臣,據說早就與査赫連決裂,各自集結勢力明爭暗鬥,如今就只剩下未曾開戰了。龍國雖經宗王承王二王,遺毒頗深,然自宣王薛青川即位以來,國力日盛,宣王銳意進取,想必日後必能有所建樹。當然,燕國國力之雄厚就不必在下多言了,現在的龍國再加上一個楚國一個趙國,都未必是燕國的對手。不過,關於這天下事,燕王兄自然比我要有見解地多,許某倒是班門弄斧了!”說到這裡,許揚青輕輕一笑,垂下眼皮去撥弄着茶杯裡的一片茶葉,道,“至於《七國軍情論》,早在承王派來的官兵攻入許府抄家之前,我父親就將他付之一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