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黃大人,柳某可一直以爲黃大人你是一個敢作敢爲的堂堂男子漢哪,真沒想到你居然是這樣一個人!”柳三知砸吧砸吧嘴,表示對黃鬆劍此時將那金條的事推得一乾二淨的姿態極爲驚訝和憤慨,搖一搖扇子,重重地嘆一口氣,愁眉苦臉地道,“唉,可惜這段時日以來,山中生意並不太好——說起這個,可真是奇了怪了啊!原以爲,朝廷撥了三千兩白銀給您黃大人,要您將那毗鄰瀾江的舊官道拓寬加固之後,從這戟竹林下面的新官道上過得人會多一些,誰想到,你這不修官道倒還好,官道一修,這從這條路上過的人竟像死絕了一般!這柳某就想不通了呀,爲何官道變寬變新了之後,反而無人行走了呢?黃大人,不知您是否知曉這其中的高深之處呢?”
“本官連你這刁民在說些什麼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哪裡會知道什麼高深不高深的!”黃鬆劍捂着急火攻心下忽然狀若刀絞的胸口,氣得兩撇八字鬍都要翹天上去了,朝天翻個白眼,順便偷偷用眼角的餘光觀察一下薛青川的表情,鼻子裡哼一哼,提高了音量道,“哼!柳三知,本官告訴你!本朝的都尉大人那可是出了名的英明神武,就算你今日口吐蓮花,他也決計不會相信你一個字的!本官勸你,還是少在那浪費些口水,多想想該選個怎樣體面的姿勢坦胸自縛,下山來向我們英明神武的都尉大人請降吧!”
“山牆上之人可是號稱天上地下無所不知的三知散人柳軍師?”一直沒有言語的薛青川總算是淡淡地開了金口,目光裡透着不怒自威的凌厲光芒,淡淡地掃過山牆上那一排山賊,那些碰上他的目光的山賊,竟然不敢與其對視,俱是不由自主地低下了頭。
“不敢當不敢當!都尉大人說笑了,柳某隻不過是浪得虛名而已!”柳三知搖搖扇子,爽朗地哈哈一笑,面色突然一頓,道,“本朝宣王制下,一共有三個都尉,一個是專管行政的慄木慄都尉,一個是總理財政的王遐王都尉,還有一個便是掌管軍政的晁凡晁都尉,卻不知光臨寒舍的是哪一位都尉大人呢?”
“呵呵~~~”薛青川冷冷地輕笑一聲,望定了柳三知,淡淡地道,“真沒想到柳軍師居然連本朝官制都如此瞭如指掌,真不愧是三知散人哪!——本官便是掌管軍政的晁都尉!食朝廷俸祿已久,今日,特帶兩千兵馬來掃平了你這小小的戟竹林,爲王上分憂!識相地,便趕緊下山受縛!”
原來,這薛青川之所以會毫無顧忌地假扮晁凡,乃是因爲這真正的晁凡數月之前便因爲涉嫌私自販賣火藥與趙國,有通敵之嫌,已經被宗人府秘密逮捕,此刻正在天牢之中受審呢,薛青川身上的調兵虎符便是逮捕他那日,從他身上搜上來的。此事甚是秘密,除了經手此事的直屬於宣王的宗人府,外人就連其餘兩個都尉都並不知情,還以爲那晁凡確實如薛青川所說因爲突患重病,被皇恩浩蕩地接進皇宮裡由太醫專門負責爲其治病。
“哦,原來是晁凡晁都尉遠道而來啊!失敬失敬!”柳三知卻像沒有聽見薛青川火藥味十足的後半句話一般,只是微微笑着,不急不躁地緩緩道,“本來呢,晁都尉大駕光臨,無論如何,都是該請你上山來喝一杯香茶的-----不過呢,今日晁都尉帶來的人似乎太多了點,林中所存之茶葉恐有不夠,怕怠慢了諸位貴客,所以還請大家今日先回吧,待林中存夠了茶葉,柳某定當親自登門拜訪,奉上香茶一盞!”
薛青川見那柳三知似笑非笑地看一眼自己身後那兩千身披鐵甲手持長槍的官兵,竟是談笑自若,臉上沒有半分怯意,不由得微微皺起了眉頭,低聲問一旁深怕柳三知又將話題扯到他身上來,因而將身子縮成了一團伏在馬背上,只願柳三知和薛青川皆能將其忽略不計的黃鬆劍道:“黃鬆劍,你可知這夥山賊憑了什麼,竟敢在這如此囂張?絲毫沒把官兵放在眼裡?”
“這這這-----”黃鬆劍從馬背上坐直身子,這這這了半天,才撓撓後腦勺,苦着臉道,“都尉大人,您深居皇都,自然不知此地的地裡風貌!這戟竹林三面毗鄰萬丈懸崖,一面被這千尺深的瀾江與外界切斷,原本還有一條上山的小路,卻早已經被挖斷了,別說是咱們這區區兩千人的人馬了,就算是朝廷派上萬大軍來,都未必可以攻下此等險地啊!這戟竹林正是憑了這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天塹險地,才盤踞於此數十年,幾任府尹都硬是拿他們沒辦法啊!”
“哦?是嗎?”薛青川冷冷的目光碾過一臉有苦說不出的黃鬆劍,沒有一絲溫度和語調地問道,“那依黃府尹之見,今日這仗是打不了了?”
“那要依下官之見,自然是打不了了!——打也是白打,咱們根本就連這江都過不去!”黃鬆劍想也不想,脫口便說道。說完,才猛然想起,竟是忘記了注意薛青川問這句話時的臉色。下意識地捂住了嘴,偷偷地看看薛青川冷得要結冰的臉色,心裡登時咚咚鏘鏘地亂跳,大呼不妙。
果然,薛青川在一聲冷哼之後,一字一字從牙縫裡擠出來一般地,反問道:“打也是白打?黃府尹還未曾與山賊交戰一鼓,便先在這如此地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難道,你當日參加翰林院組織的科舉考試時,也是如此作答的嗎?想我龍國,原本也是富甲天下的泱泱大國,之所以會國力衰微至此,遲遲不能重複當年高祖建朝之時的繁榮昌盛,便是因爲多了些爾等這樣誤國誤民的草包混蛋官!”
薛青川說到最後,幾乎是咬牙切齒,拳頭緊握,恨不能一掌就將那早就嚇得面如死灰般的黃鬆劍拍下馬去,微微閉了下眼睛,還未完全平復下心底悲憤淒涼的情緒,對江山牆上那個柳三知不溫不火的聲音又慢悠悠地傳來了:“晁都尉,你和那黃府尹兩個可曾商量好了?究竟是趁着現在天色尚早便回,還是等天黑無人之後再偷偷地回城?唉,想想也是!如此大的一支隊伍扛着剿滅山賊的旗幟,浩浩蕩蕩地開出城來,想必城中百姓此時定是擠在城門口,翹首以望,等着看二位大人的戰果呢!若是就這樣空着手大搖大擺地回去了,未免也太讓他們失望了!依柳某之見,二位大人還是先在對江安營住下,待天黑之後再偷偷地返回城去吧!”
柳三知說這話的時候,一直看着那個在凜冽的江風中微微閉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的年輕都尉,見他竟然像沒有聽見自己這一番羞辱至極的言語一般,只是微微仰着頭,似乎是在極力隱藏着什麼深沉的情緒。
柳三知不禁微微皺起了眉頭。
如此年紀輕輕的一個玉面都尉,怎會有如此好的定力與涵養?山中的存糧已不多,原本還想挑撥起他的鬥志,打上一仗,趁亂搶些他們的器械鐵甲,賣了換些米麪糧草回山,就連他身後那些個兵士都個個面露欲血戰一場,以消此辱的表情,沒想到這麼個原本應該血氣正旺的年輕都尉,居然能夠面無表情不動聲色地忍了下來這一番話,真正是令人費解!
“山賊小兒,你不必惡語相激本官!”一直沉默不語的薛青川總算緩緩地睜開了眼睛,望着山牆上將面上的譏誚嘲諷表露地淋漓盡致的柳三知,緩緩地道,“本官不會學那匹夫之勇,明知不可爲,卻偏要爲之!我既已知你此地易守難攻,又豈會輕易讓手下這些將士白白地來送死?不過——”
說到這,薛青川頓了頓,面色轉冷,目光裡泛着凌厲的鋒芒和驕傲,望定了柳三知,一字一字地道,“不過,爾等實在太猖狂,本官今日在此立下重誓,他日,若不能將爾等這小小的破山寨夷爲平地,永世不得翻身,本官誓不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