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話裡有話,倒是讓我一時沒有明白過來。但是薛青川對我的那股戾氣卻張露無疑。以薛青川的才智,自然能猜到我是被人陷害的,可他的語氣卻滿是不屑與不恥。薛天川說得對,薛青川是恨我的。
薛天川想要辯駁什麼,被我一把攔住,搶先道,“皇上只知道有人劫獄,可知道還有人想要趁機置碧涵於死地麼?皇上是鐵面無私,既然無私,就該秉公辦理。皇上不該因爲個人的喜惡就妄下判斷,碧涵是不是兇手,都該拿出理據。現如今香香公主身死一事只怕瞞不了天下,萬魏國君自然會興師問罪,這件案子,皇上打算怎麼審理?難道就這樣不分青紅皁白把碧涵丟出去麼?那也太有辱皇上你大公無私的威名吧?”想要獲取薛天川的同情既然不可能,那就只有變着法子與虎謀皮。
這個法子顯然比較奏效,薛青川冷哼道:“那你想怎樣?”“皇上,碧涵斗膽懇請皇上讓小王爺與刑部一同審理此案,還碧涵一個清白。”其實說完這句話,我就有些後悔,自己終究毛躁了一點,讓小王爺審案,在薛青川看來,就有些賊喊捉賊的味道。我應該多做些鋪墊的。
薛青川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又看向薛天川,嘴角露出一絲微笑,他胸有成竹地望着薛天川:“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小王爺願意嗎?”薛天川臉上現過一絲不快,但依舊沉穩地點點頭。“噷!”薛青川輕蔑地看了我一眼,劍眉上挑,“沒想到秦皇后還有不小的利用價值呢。”他倒是說得不錯,我對於薛天川確實有利用價值,否則他也不會爲我費這多勁了。
薛青川猛地站起身,撣了撣身上的灰,對着薛天川說道:“朕就給你七天時間,到時候,當着滿朝文武的面,你要是能證明清白,朕就饒你不死,否則,按律處死!”他那句空洞洞地話,在他離開之後,還在牢獄裡迴響了好久。說實話,我沒想到薛青川會那麼輕易就答應讓薛天川插手此事。雖然他賣了個人情卻依舊一副不可一世的表情,但對於我,卻是再好不過的消息。
經過七日的精密部署,如今,薛青川正穿着一身絳紅色朝服胸有成竹地站在公堂之上,看到他那副志氣滿滿的模樣,我心中懸着的一顆大石落在了地上。
我朝坐在下首的雲帆夢和何澤憶望了一眼,兩人都消瘦了一些。他們雖然有重要嫌疑,但到底是遠邦來客,在沒有定罪之前,禮數不可缺。不過魏泉侯看她二人的眼神都是仇恨的火焰。
丁美人正一臉怨毒地站在我身旁,她沒有料到薛天川會突然在這個時候,宣佈自己有着重大的殺人嫌疑,剛纔因爲太意外而不顧形象地爭辯了許久,丁美人的臉正紅得發紫,她的父親丁直良也在旁邊陰沉着個臉,他一向自認爲是個大功臣,功高蓋主,在薛青川面前從來都不顧忌什麼。
但是今日,當薛天川提出丁美人是殺人兇手的時候,薛青川並沒有任何阻攔偏幫的意思,甚至在丁直良高聲喧譁的時候,出口斥責,朝外黑壓壓一片人,都是御林軍。丁直良第一次意識到薛青川並不是一味隱忍自己的。至少當着滿朝文武,當着外邦皇帝,薛青川是那麼的高高在上。
我忽然明白薛青川爲何會毫不猶豫就答應由薛天川來負責此案,說不定他早就猜到我會把責任推給丁美人,或者如果他再聰明一點,會猜到藍淑妃與此事有關,可是無論我是要針對丁美人還是藍淑妃,丁家或者藍家必定有一方會受到牽連,這兩家都是軍權在握,他能夠不費吹灰之力,就輕鬆把軍權從他們手中奪過來,還能背上一個大公無私的好名聲,無論怎麼看,都是贏。
說不定他早就想尋個機會把丁直良除之而後快吧,沒想到我倒主動送上門去。也怪不得薛天川會有一絲不快。爲了救我,而不小心幫了薛青川一個大忙,對於薛天川來說,未必是件划算的買賣。當着所有人的面,薛天川把當日的詳細情形又重新繪聲繪色的描述了一遍,這一切都有人作證,自然假不了。這裡頭包括了發現我和夜來國女王、王子躲在隔壁屋子裡的情況,也包括了丁美人在路上揀起所謂香囊的細節。
薛天川在末了還不忘提出疑點來引起衆人的深思:“第一,殺死香香公主,爲何需要女王、王子和秦皇后三個人?如果說因爲香香公主武藝高強,所以需要三人力敵,爲何屋中沒有任何打鬥的痕跡?還有,女王和王子會武功,可是秦皇后卻是世代書香,大家閨秀,她在旁邊能幫上什麼忙?第二,請諸位注意秦皇后的所謂香囊,是由丁美人揀到的。”
沒等丁美人再次出聲,薛天川又趕快接茬,“還有,第三,在所有人眼中,香香公主好像是一刀致命的,可是香香公主武藝高強,兇手又是什麼原因能用區區一把匕首就在重重保護的大內之中讓香香公主香消玉殞?那香香公主真正的死因究竟是什麼?我們還是讓仵作來說吧。”
聽着薛天川如同評書一般循循善誘的講故事,朝堂上一半以上的人都爲其引導而愁眉深鎖,在薛天川提到香囊的時候,狐疑地看着丁美人;在薛天川喊仵作上堂的時候,都眼巴巴看着門外。
給香香公主驗屍的仵作跪了下來,他詳細地彙報了香香公主的屍檢結果。仵作說的都是實情,那就是香香公主是因爲失血過多而喪命,這一點讓朝上剛剛對故事有些興趣的人頗有幾分失望,但仵作也提出了香香公主在死亡之前就已經渾身僵硬的事實。“誒!諸位大人可有聽見,香香公主在身亡之前,就已經渾身僵硬。這也就是說,香香公主可能在被刺之前就被人下了藥,嗯,究竟是什麼藥呢?”薛天川壞壞地一笑,居然吊起衆人的胃口。
“啊,周大人,您知不知道什麼藥能讓人全身麻痹?”薛天川還和朝上的大臣們互動起來。
被他挑中的老頭拱了拱手,說道:“蒙*汗*藥?”
薛天川擺擺手,笑了笑:“蒙*汗*藥只是讓人神智昏聵,不省人事,又怎麼會肢體僵硬?”薛天川又問了兩個人,都不得要領。他問的時候,一直用眼睛偷偷瞄向坐在朝上陰晴不定的魏泉侯。
之間魏泉侯若有所悟的模樣,薛天川趕緊逮住他問道:“看樣子,拓跋王爺似乎知道些什麼?”
魏泉侯稍加思索,說道:“讓人渾身麻痹的藥,雖然我不知道,但是有樣東西若是吃到肚子裡,倒確實能讓人肢體僵硬。”
下面有幾個老學究的大臣開始犯起了嘀咕。我心裡對薛天川暗暗佩服,雖然我告訴他原因出在妙芙榕的花蜜,但是這件事從魏泉侯的口裡說出來,遠遠比薛天川的描述更有說服力。
魏泉侯繼續說道,“在萬魏國有種叫做妙芙榕的花木,它的花蜜若是被人誤食,不消半個時辰就能讓人渾身麻痹不能動彈,服食的人也會在一日之內喪命。”他說完,忽然想到薛天川正在解釋香香公主之死,不禁冷哼了一聲,道:“王爺該不會是懷疑我家王妹是被我萬魏國自己人害死的吧?”
按道理,龍國與萬魏國相距十萬八千里,斷然沒有用妙芙榕害死香香公主的道理。
薛天川連忙朝魏泉侯擺擺手,“拓跋王爺請聽本王把話說完。皇爺說得不錯,香香公主確實服食了妙芙榕的花蜜。至於是誰狠下心腸暗自給香香公主下毒,咱們問問香香公主的貼身婢女,便會多幾分瞭解。”
薛天川有條不紊地分析着。命人將關押在刑部的小婢女給提了上來。
小婢女一到堂上,就戰戰兢兢地跪下,但還是按照我事先地吩咐。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奴婢隨同公主殿下進了皇宮,公主殿下一向有食用花蜜的習慣。可是那日不知是胃口不好,還是什麼原因,便說蜂蜜味道不正,奴婢不懂規矩,便想出宮去爲公主買些蜂蜜。哪知道走到宮門口,守門的御林軍不讓奴婢出宮。奴婢正不知怎麼辦地時候,一位宮女姐姐好心過來,說要送給奴婢一些蜂蜜,奴婢便隨同那位宮女姐姐去取了蜂蜜回來給公主服用,誰知公主才喝不久,就馬上癱在一旁,奴婢心知公主不對勁,連忙出去尋御醫。纔出了偏殿,就不知是誰從後面把奴婢給打暈了,奴婢醒來……醒來的時候,公主,公主已經……”她說着嗚咽起來。
這一段話。想必小婢女練習了很久。說得倒也不磕巴。旁邊地魏泉侯聽見這話不禁潸然淚下。眼裡頓時放出仇恨的眼光,是誰?到底是誰下的毒?
“你倒是說說看。那個給你蜂蜜的宮女叫什麼名字?你又記不記得你取蜂蜜的地方在哪?”薛天川誘問道。
當小婢女把路徑大致說出來地時候,丁美人的臉色漸漸變了,當她聽到小婢女口中說出“寄琴”這個名字的時候,臉色立馬綠了,發起狂來:“胡說!你這是污衊,純粹是污衊!”寄琴雖然不是丁美人貼身婢女,但也是她宮裡頭的人。如今丁美人此時頗有幾分潑婦罵街的悍樣,在她心裡,從來只有她陷害別人,而沒有別人陷害她的時候吧。
薛青川的臉上現過一絲不忍,他手裡的拳頭捏得有些緊,牙關緊鎖,居然把一股恨意又投向我來。一日夫妻百日恩,他對於丁美人多少有感情的吧,只不過丁直良地權力卻是他更想收回的。他閉緊雙目,再睜開的時候,拳頭已經鬆開。他地心裡終究有了取捨,他波瀾不驚地把眼光投向丁美人,淡淡地說道:“丁美人,清者自清,若與你無關,這堂上多少雙眼睛,又怎分不出是非黑白?”
丁美人一臉怨毒地望向薛青川,似乎眼睛裡有些不相信,她不相信自己所信賴依賴的皇上,會在這個時候把自己往外推吧。
我冷笑,,即便今天薛青川有心保你,也不見得保得了!
與薛青川不同,薛天川對丁美人可沒有半點憐憫,“是不是信口胡謅,多找些證人來就知道了。”不一時,看守宮門地御林軍士兵,當事人寄琴,所有地目擊證人都被薛天川一一尋來。
在這樣森然的場所,沒人敢說謊,更何況寄琴確實給了小婢女蜂蜜,而守門地御林軍也確實看到寄琴領着小婢女離開,鐵一般的證據,鐵一般的事實。
“笑話!”稍稍恢復了理智的丁美人開始爲自己辯解,“我又幹嘛動心思去害香香公主?再說了,要是我有心害她,又怎麼會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讓寄琴把蜂蜜給她?”
“哈哈,要不是拓跋王爺來到龍國,又怎會有人知道妙芙榕的花蜜有毒?更何況,淑妃娘娘你誠心要嫁禍給秦皇后和夜來女王,自然不用擔心有人會查到你的頭上。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拓跋王爺也偏偏知道妙芙榕。倒把你的奸計給識穿了!”
薛青川終於還是出聲道:“拓跋王爺既然說這妙芙榕是萬魏國的花木,在我龍國並無人識得,丁美人又怎麼知道這種植物?更是從哪裡找到的?”
這一句話讓丁美人陰沉的臉稍稍有所緩和,但在我聽來,卻覺得薛青川這個設問句提得正是時候,薛天川恐怕正等着一個人發問,從而把丁家父女通敵賣國的罪證給送上。
是的,我的計劃,就是給丁美人扣上一個通敵賣國的死罪!一條讓她無法翻身的罪名!
殺死香香公主的人,也就是那個小婢女的主人,也無非是想挑起龍國與萬魏國地爭端,當下有那麼多國家,隨便給丁家安插上一個通敵賣國的罪名。不是比丁美人因爲毒害我而殺死香香公主更有說服力麼?
以薛天川的狡詐,想要找些帽子給丁直良扣上,也不是什麼難事吧?
果然。薛天川眼睛一亮,聲調高了幾倍:“臣弟正要說。旁人也許不知道妙芙榕是什麼,但是丁美人不一定不知道。我想問拓跋王爺一個問題,香香公主嫁給我龍國皇帝,兩邦交好,從此龍國與萬魏國約爲兄弟。這樣地事情,是誰最不願見到的?”
“自然是晉國。”魏泉侯不假思索就回答道。晉國是萬魏國旁邊一個小國,國家雖小,但國人卻彪悍。只因晉國人都善使毒,又是蠻夷,十分野蠻,不似萬魏國人安於耕織,他們成日裡就幹些打家劫舍地勾當。萬魏國對晉國深惡痛絕,早有吞併其之心。但晉國曾進獻過美女給龍國先帝。因着這層關係,萬魏國倒也有所顧忌,怕滅了晉國。會得罪龍國。加上晉國人實在彪悍,萬魏國心知吃掉晉國是個棘手的活。如今龍國先帝已逝。若是萬魏國與龍國交好。遠在南邊的龍國自然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少了龍國的庇護。晉國便沒有了城牆。萬魏國放手一搏,自然要多幾分把握。
其實,在香香公主嫁過來的時候,萬魏國使臣就委婉地向薛青川表達了魏泉侯地這個意向。(當然,這一切,都是薛天川告訴我的。)也就是說,一旦和親成功,晉國可能朝不保夕。
於是,在場的所有人都點了點頭。場上的小婢女忽然眼神抖動,望向薛天川,極不自然。我忽然明白過來,這個小婢女的主人恐怕正是晉國的。她沒想到牽扯來牽扯去,終究還是賴在了晉國頭上。
薛天川似乎也猜到了七八分,趕緊不動聲色的讓大殿上這些證人退下。那小婢女還沒來得及說任何話,就被拖了下去。
薛天川笑了笑,“倘若香香公主死在龍國,拓跋王爺非但沒有心思把晉國歸入萬魏國版圖,還會和龍國鬧得不可開交。晉國不僅可以苟延殘喘,說不定還能瞅準機會對萬魏國下手。”
正說着,丁直良的臉色刷地一變,好像被人抓住了小辮子一樣,薛天川這時候敏銳的如同一隻獵豹,輕而易舉地就捕捉到了丁直良地表情,薛天川話鋒一轉,“丁大人怎麼了?是不是被我說中了什麼?皇上,相信您也清楚,丁美人的母親,乃是先帝當年賜給丁大人的宮女,而這名宮女,臣弟查了記錄,恰好就是晉國進獻地秀女。”
一下子,羣臣恍然。他們終於知道薛天川要說什麼了,丁直良父女根本就是晉國在龍國的內奸。
我沒想到丁美人還真湊巧有這樣一個把柄,看來真是天意。
丁直良父女當然開始辯駁,僅憑丁美人地生母是晉國人就斷定丁直良裡通外國,當然是不夠地,薛天川非常客氣地告訴丁直良,就在此時,刑部的人已經去了丁府蒐集證據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