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禁皺起了眉頭,倘若說這婢女的主人只不過想嫁禍給我,就沒有理由在我還沒進入偏殿的時候,就給香香公主下了這樣一種必死的藥。這買賣也太冒險了。
不對,肯定是有什麼地方,我搞錯了。我望向眼前那個一臉悲憤的少女,她是一直跟在香香公主身邊的,她所使的妙芙榕也是隻有苗疆這種亞熱帶氣候下才適宜生長的。
若她主人是龍國的,放這樣一根長線安插在萬魏國一個小小公主的身邊,到頭來只爲了嫁禍給我?這個假設也太荒唐了一點吧。
她的主人肯定不是龍國人。這一點,我剛纔就已經猜測過,那麼秦碧涵又會得罪誰呢?還是……
還是少女的主人根本就是想要解決掉香香公主,惹起龍國和萬魏國的不和,而我,只是順便嫁禍,來個一舉兩得?
或者……
或者說,要殺掉香香公主和嫁禍給我的,根本就不是同一個人?!
這個念頭只在我腦子裡靈光一現,立馬就佔據了我整個思維。是這樣的!一副畫面頓時清晰地勾勒在我面前。
該少女奉命用妙芙榕殺死香香公主,然後偷偷地離開偏殿,假裝被人打暈,好脫離干係。
香香公主因爲服用了妙芙榕的花蜜而渾身僵硬,倒在了地上,她當時並沒有死,只不過她的僵硬引來了其他人的注意,那個有心之人於是假他人之手,嫁禍給我!
試問有誰最有可能知道香香公主渾身僵硬?然後又有能力把這件事一直隱瞞到夜宴時分?
我嘆息了一口氣,對着少女輕笑:“鬼面薔薇,妙芙榕,這種花的花蜜花粉都有劇毒,食用這花不到半個時辰,就能讓人全身麻痹,不消一日,就能讓人窒息而死,對不對?”
那少女臉色一變,或許是猛地聯想到了香香公主臨死前的模樣,臉色現出一絲不忍,不禁脫口而出道:“你……你怎麼知道?”
苗疆是有許多奇珍異草,對於龍國人來說,苗疆萬魏國與龍國距離實在遙遠,他們對萬魏國姑且只有一個模糊的概念,更何況萬魏國的草木?可是對於我們學生物的來說,越是稀奇的東西,反而研究的越多。
我冷哼了一聲,“噷,你真的以爲靠妙芙榕就能夠瞞天過海麼?說吧,你是什麼時候把妙芙榕的花粉給香香公主吃下的?”
那少女被我戳穿了她的手段,一時之間六神無主,見我問起,便直接說了,“傍晚時候。”她的聲音極其的微弱,有些發抖。
“你要是想救你主人,就老老實實把你做的事都招認出來!”薛天川配合地抖動了一下手中銀晃晃的寶劍,那少女不再堅持。畢竟她對用妙芙榕謀殺香香公主的事已經供認不諱,這少女已經把自己的性命置之度外,只要不逼她說出她的主人是誰,她也沒有必要隱瞞。
“是,我把公主的蜂蜜換上了妙芙榕的花蜜,公主喝了兩口,對我說蜂蜜味道不正,讓我去換了。我便趁機出了偏殿,打算以幫公主換蜂蜜爲由,溜出宮去。”那少女詳盡地敘述着當時事情的經過,“誰知道我走到西華門,那裡的守衛卻不放我出宮,後來我還遇上了一位宮女姐姐,她說她那有蜂蜜,可以給公主服用。我拿了蜂蜜,但沒敢往偏殿那裡去,後來我看天黑了,就找了個地方假裝暈倒,再後來,就聽到公主死了的消息,我便被關在這了。”
“有個宮女給了你蜂蜜?”薛天川順口問道。“是,那姐姐好像叫寄琴。”“寄琴?”薛天川在旁邊琢磨着,而我的腦海則閃現過一幅幅畫面,與此同時另一個陰謀進行的畫面——少女下了毒,離開了偏殿,偏殿管事的其他宮女發現了香香公主渾身僵硬,有些不對勁,而趕緊把這件事報告給了要暗害我的人。
她聞訊趕來,查看了香香公主的病情,此時香香公主應該已經歪倒在地不省人事,她把這件事暫時瞞下來,甚至把偏殿的人都遣散開去,只留了一個心腹在此。然後她又回到聽雨宮,力邀我去參加中秋宴會。
是,我冷笑,這裡面最不可或缺的人,就是藍淑妃。
香香公主若是出事,宮女要報告的人就只有藍淑妃吧?中秋晚宴也是她來主持的,想要瞞住香香公主中毒的事,對於她來說也不是一件難事。更何況,藍淑妃並不知香香公主所中的毒必死,假如她沒有誘拐我成功,她假裝不知此事,即便被人發現香香公主中毒,也斷然不會歸結到她頭上去。
好歹毒的女人。好機敏的心思。
她安排我一個人站在樹下,那裡正是去偏殿的必經之路,然後按照安排,等何澤憶一進偏殿,就讓兩個宮女透露出這個消息給我。
我中了計,果然往偏殿去了。一直守在偏殿裡的心腹見我推門而入,便一刀捅入了香香公主的胸膛,發出一聲響聲,引起我的注意,而她則敏捷地跳窗而出,告訴御林軍聽到這屋子裡有聲音。
然後御林軍闖入,我則躲入了對面的廂房裡。再之後的一切,恐怕都在藍淑妃的意料之中。她不知香香公主爲何中毒,中了什麼毒,但卻巧妙地利用這一點成功嫁禍給我。
若這一切,都果真是她做的,那藍淑妃這個角色也確實狠了些。相比於心腸歹毒的丁美人,藍淑妃懂得如何隱忍,懂得在什麼時機給出致命一擊。我從來都覺得藍淑妃的智商頗高,她知道如何在宮廷裡保存自己,如何鞏固自己,現在,我對她又多了一層認識,那就是她知道如何隱藏自己,讓自己的敵人在不知不覺中進入自己設下的圈套。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藍淑妃,呵,原來宮裡確實沒有一個人是完全透明的。所有的一切都是互相傾軋,互相利用。我想我以後有的玩了。原來以爲藍淑妃是個例外,可事實上,宮裡的女人沒有例外。
再對着小丫頭的時候,我已經感覺到自己的心被裹上了一層緻密氧化膜,再無任何惻隱之心。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
我看着小丫頭,兩隻眼珠子死死地盯着她不放,她居然被我看得心裡發毛,一句話說不出來。
“你剛剛說那宮女叫什麼?”
“寄琴……”她的聲音很細微。
“好!”我嘴角浮現出狡詐的一笑,“你想不想救你家主子?”
“當……當然!”那少女雖然心生怯意,但一聽到主人兩個字,就不知哪裡來的動力,頓時把監獄裡的陰愁給化的七七八八了。
我笑得更燦爛了,“你若是想救你家主子,想救你自己,就得跟我合作。你謀害香香公主原本是必死無疑,但若是別人在你的蜂蜜裡換了什麼,讓香香公主喝了,你頂多被判個失責,是不是?”
“是……只是……”小少女顯然沒領會我的意思。“你記着,你家主子喝下的蜂蜜,是那個叫寄琴的姐姐送給你的。
香香公主喝下了蜂蜜,身體不適,讓你去找太醫來救命。你在偏殿附近沒尋着人,便跑遠些想去找大夫,誰知道卻在中途被別人打暈,不省人事了。”我沒想到思路會如此的清晰,一口氣說下來,替少女安排好口供。這樣簡短的假口供,對於少女來說並不至於太難。
薛天川從我說這番話開始,就一直用一雙鷹隼一般的銳眼盯着我看。我知道他在想什麼,他在猜測我想幹什麼。不對,應該說,他猜到我想幹什麼,只是有些不相信罷了。“不錯!這件事,還需要您的幫忙啊。”從大牢出來的時候,我媚笑着對薛天川說道。
寄琴,我並不認得,但是她的名字我聽過。她和梅函是姐妹,梅函跟着衛夫人,而寄琴是丁美人宮裡的人。
既然這少女遇上了寄琴,又有人見着寄琴領她去取蜂蜜,我沒有理由不好好利用。
目前,想要捉到藍淑妃的把柄,似乎很難。以藍淑妃的手段,恐怕早已經把證據毀滅了。
相對而言,丁美人則伎倆太淺。藍淑妃只有慢慢來,但早已對我按捺不住的丁美人卻不可不早些除去。
“王爺會幫我的,對不對?”我朝薛天川揮了揮手,他現在的臉色並不是很自然,但旋即就恢復了狀態,朝我一笑,竟然帶了幾分真意道:“秦皇后如今心腸狠了,只怕這宮裡頭該天翻地覆了。”我沒有否認。
人最怕的就是狠下心腸吧。眼下看起來,尋找前世的真相顯然得先往後挪一挪了,當務之急乃是先在這陰謀密佈太多人想置我於死地的後宮生存下來,哼,我桑宛凝九死九生之人難道還會怕了這些人不成!
我回望薛天川,臉上的笑很招牌:“小王爺,你不是要和我做同盟麼?這點誠意還是要拿出來的。
更何況王爺不就希望越亂越好麼?我若是把丁美人拉下水,對於你來說也不見得是件壞事吧?”丁美人想要誣賴和陷害我和薛天川也不是一次兩次了。薛天川想必也厭煩得很吧。“你想讓我怎麼做?”薛天川拉着我閃到一旁的草叢,牢門前一隊巡邏的士兵走過。
我笑道:“那婢女的主子是什麼人,我不知道。但他的目的卻再明顯不過。讓萬魏國的公主不明不白死在龍國皇宮之中,無非是想破壞萬魏國和龍國的邦交,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倘若小王爺能找到丁直良與他國私通的證據,這件事便再好解釋不過。”
犀利的眼光從薛天川的身上掠過,我看到薛天川眼眸裡精光一閃。“原來秦皇后狠起心來,敵人便活不了啊。”
“王爺誇獎了。”我朝他招招手,薛天川把耳朵附上,我將如何證明丁美人與香香公主之死的法子告訴了薛天川,以他的聰明才智,稍加布置潤色,必能更顯真實。另外,如何在薛青川面前把香香公主死的真相公之於衆,如何解釋是妙芙榕的花蜜,也一一告訴了薛天川。
看到薛天川的臉漸漸陰沉,泛着白色,就彷彿是一面鏡子照映着我的內心,我的心也在沉淪。“這些事,你爲何讓我去說?”
我顧盼俏笑,對自己居然能想到這樣一個完美計劃而感到意外和驚喜:“王爺,碧涵除了信你,還能信誰?你總不會讓我當着那麼多人的面指證丁美人吧?”不錯,由我來解釋香香公主的中毒事件,確實要清晰明瞭。那薛天川又怎麼會懂蜂蜜有毒這檔子事?可是我若是出面,只怕也會被人揪住報復丁美人的辮子,徒增懷疑。而我之所以要隱藏的最重要最真實的目的,是不想讓藍淑妃察覺到我。不想讓她知道我已經洞悉了她的行徑。
倘若她知道我能佈局設陷阱引丁美人入甕,必然會對我小心防範。藍淑妃是個小心謹慎的人,她一出招,就必是要致人於死地的。我若是沒有完全的把握,自然得隱忍着,搞不好,就被她反擊了。
商議完之後,薛天川打倒兩個巡邏的兵士,換上衣服,按照他之前設計好的,領着我回我的監牢。薛天川在前面領着路,卻不時回頭看我,眼睛裡流露出一股不自信,他左顧右盼,似乎覺得監牢裡有些不對勁。
我知道薛天川因爲我的緣故,下了血本把刑部大牢裡裡外外打點了一圈,能放上自己人的地方更是絕對安置上了自己人,但是刑部大牢被神秘黑衣人血洗的事情,真的能夠密不透風麼?即便薛天川再有勢,也不見得能做到一手遮天吧。這個擔心很快就被事實給證實了。
因爲我的監室裡亮着火光。明亮亮的光從門裡透出來,感覺那裡是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到這個份上,即便想要硬着頭皮撤退,也來不及了。
牢門向我和薛天川打開,屋子裡赫然坐着薛青川,他正傲然地坐在那,用一副標準的禮節性笑容對着我和薛天川。在龍國的太極殿,舉行了最高規模的殿審。太極殿是龍國皇宮最莊嚴氣派的宮殿,象徵着最至高無上的皇權,通常,只有龍國最大規模的朝會朝外活動纔會在這裡舉行。
然而,因爲萬魏國香香公主的不白之死,這肅穆的地方變成了最高法庭。中央的黃金寶座,因爲年代較久被輕微氧化,而泛着暗暗的光芒,薛青川高高在上,如同上天視芻狗般俯視着下方。
朝臣濟濟一堂,萬魏國的使臣護着騎汗血寶馬趕來的萬魏國君魏泉侯坐在下首的主位上。萬魏國和龍國都是偏安一隅的大國,這件血案讓萬魏國君有點顏面盡失,此時正拉長着臉仇視地盯着大殿正中的我和丁美人。
是的,如今,有着重大嫌疑的謀殺對象,已經不止我一個人了。我嘴角不自覺地朝旁邊翹了翹,當着這麼多人面審理此案,薛青川自是爲了在所有人面前豎立一個公正無私的鐵面形象,但他自然知道,把丁美人推到這樣一個位置,一旦罪名成立,任是誰也救不了她了。
監牢裡,薛青川目不轉睛地盯着一身獄卒打扮的我,昏黃的火光下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覺得他的眼神很刺人:“我還以爲秦小姐一去就不回來了呢。”他說着望向薛天川:“劫獄這種事好玩嗎?”眼裡頭滴水不漏,不知他到底是怎樣的心思。
薛天川狐疑地望着薛青川,他心裡一直懷疑薛青川就是那個劫獄的黑衣人,畢竟他和薛青川相處了數十年,可是薛青川現在卻主動提起劫獄,還把這個罪名冠在了薛天川身上,是欲蓋彌彰麼?
“皇兄,剛纔確實有人劫獄,把一干獄卒殺了個乾淨,然後挾着秦皇后往城外奔去。那黑衣人武功高強,臣弟追出去,只瞧見了他的背影……”薛天川說着,殷殷地看着薛青川,想用這話旁敲側擊着。可是薛青川面不改色道:“是麼?小王爺武功不凡,就沒有機會和他過招麼?那秦小姐又是怎麼回事?”
“哦,那黑衣人見到我追他,可能是怕被我認出來吧,所以就扔下秦皇后一個人跑了。”薛天川在這句話上語氣加重,他一雙眼睛如鷹隼盯獵物般死死地盯住薛青川,不放過他臉上任何一個細節。
然而,薛天川失望了。薛青川的演技好得讓你根本分不出真假。“哈哈,笑話。他既然來劫獄,就沒道理把秦小姐扔下跑了。”薛青川一副不信任的模樣,倒是懷疑薛天川之心不減,“小王爺這謊話編的可有些離奇。”
“皇上,是不是小王爺劫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碧涵回來了。”我可不想聽他們兩人在這裡猜來猜去,“皇上,碧涵去而復返,只是不想揹着殺死香香公主這樣一個黑鍋,碧涵是冤枉的。”
“冤枉?”薛青川聽到我的辯解,似乎臉上更加陰沉的難看,“那你倒是說說,誰冤枉了你?秦皇后可真是被冤枉了好多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