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如何?”李兆廷一眼過來,語氣凌厲。
“只怕是再世華佗也無法全然復原,會留下與膚色不同的瘢痕。”院正一驚之下,答道。
他想了想,又連忙再加一句,“但應不會……不會……太深。”
“再世華佗?!”李兆廷倏然冷笑,“朕把你聘爲太醫院之首,你就只會說這等推託之辭?!也罷,那朕就到宮外再請一名再世華佗回宮好了,至於你麼……秈”
他眸中閃過一絲殺氣。院正大駭,撲通跪下,“皇上饒命,皇上——”
李兆廷也不打話,司嵐風正要讓侍衛把人帶下去,素珍道:“謝皇上關心,只是事已至此,也無法強求。院正大人也是實話實說,連他也無把握,這外面又有多少大夫能爲?”
李兆廷冷冷看她一眼,沉聲道:“盡你能力去治。這人面黃肌瘦的,身體倒真無其他事?”
話卻是向院正說的!
“回皇上,沒……沒有。”
院正一身冷汗,哪敢再說真話,闡明這身子怕是爲血崩氣敗所纏,早晚是性命之憂。只連連應答,顫抖着給素珍敷起藥來。
李兆廷沒有再留下,當下便攜司嵐風走了。
不久,院正離開,連同舊日一些宮女內侍,原已回到司珍房的郭司珍、還有被遣到其他宮房打點的陳嬌和小陸子陸續被遣回來。
看到素珍都抱着她哭。素珍卻不在乎這張臉,連玉死了,她早就沒了可以愉悅的人,倒是小周纔是可惜。
昨兒差點就死在寺中,幸好看到信,幸好有禁軍暗扶了她一把,喝了藥。多得權非同的幫忙,如今總算回來了!
有個魏無淚的事在前,太醫那裡總算暫時唬弄過去。但李兆廷的態度,讓她不好把握,她能想出辦法嗎?想出了辦法又還能說上話嗎?
她想着猛烈咳嗽起來,把幾人驚住,她也連忙把小周開的方子拿出來,讓到太醫院找院正抓藥,決不能問別的人,另親自看煎。
這些藥她得一直。
衆人雖不甚明白,但見她黯黃臉色,立刻答應。
“奴婢去一趟。”郭司珍道。
“不,我去!”小陸子自告奮勇,拿起方子便走。
李兆廷出得去,邊行邊吩咐司嵐風,“無情徹查同時,你也務必派人另查,朕一定要知道是何人所爲。”
“是。”司嵐風低聲應道。
他遲疑了一會,又道:“皇上,你說會不會是……”
“有可能,也不大可能,”李兆廷淡淡道:“魏軍是他的軍隊,如此未免過於明顯。你先查再說。”
“是。”
司嵐風頓了頓,又試探着道:“皇上,你既把人接了回來,這淑妃如此境況,你便不留下用個膳,陪她說幾句?”
李兆廷微微的笑,“你對她倒是關心。”
司嵐風想起之前的板子,“皇上,屬下是爲皇上……”
“朕和她是買賣不成,交情不在。但她的命朕不能不保住,如今確是看馮家面上了。把她接回只因那邊不安全,這場火、她的傷,有朕的一絲責任,卻也僅此而已。”
素珍略一洗漱,換了身乾淨衣裳,隨即研墨寫了兩封信。
一封給無情,一封給權非同。讓郭司珍派人一併交到無情手上再行轉送。
直接送權,萬一被李兆廷查察到便麻煩。
寫給權非同的是感謝,寫給無情的卻是讓兄長幫她做兩件事。經過連欣的事,她信無情多少有所觸動,不會貿然加害於連家人。
她將事情原委說明,讓無情替她寫信通知連捷此事,叮囑他們決不能慌亂,更不能現下便大批撤出。同時,讓小周和連欣千萬不能將小蓮子已誕下的消息通知連家。
否則,他們定會設法探出小蓮子下落,將她要回去,高舉復興之旗。這是她絕不願意看到的。
二讓無情目前不可再與冷血等人聯繫,這是她之前就叮囑過的,但還是擔心。只有完全切斷和小蓮子那邊的聯繫,無論是於李兆廷這一邊,還是連家,才能防患未然。
她一邊思慮着
勸說李兆廷取消開礦之法,同時又想着如何充盈國庫,兩不相耽,兩相矛盾之下,困傷之下,終昏睡了過去。
六扇門。
無情把信與衆人看了。原來,小周幾人並未離去。誰都放心不下素珍,想再留些時日,看看情況再走。無情也決不願素珍生死一搏,唯有小蓮子才能把她制住。但若到最後,也無辦法,那他們就只能走!
他讓鐵手和阿青借執行公務之機將信送到連捷等人手上。
衆人皆驚,想不到一事未競,又出禍情。
“娘娘……娘娘……”
素珍睡到迷迷糊糊之際,郭司珍的聲音輕輕傳來。
她頭目昏澀地睜眼開來,郭司珍的臉在上方,不無擔憂,“太后使人來傳,說是讓您也參加秋日宴。”
素珍的睡意一下散去,秋日宴……這皇家各種宴會還真多,當然,也不過是尋個名目罷了。
但晉王妃既有旨意,她不能不去。
陳嬌給她梳妝打扮,她沒有看鏡中人。
到好,郭司珍幾人正待隨她出門,卻教她擺手止住,“我自己去。”
眼見素珍隨傳旨太監走遠,陳嬌和小陸子不由得納悶,“娘娘爲何不要我們同去?別的娘娘架勢大,如今皇后又添了皇嗣,她自己過去未免……”
郭司珍嘆了口氣,“鴻門宴,她不想我們跟着受累、難堪。”
……
那還真是鴻門宴。
宴席設在御花園。
素珍到時,後宮諸妃已到齊。
看到她出現,無人不驚。
連正同晉王妃言笑晏晏的阿蘿和魏無淚都猛收住了話匣。
妙音站起:“你……”
素珍朝妙音頷首,她知道她們如今眼中自己的模樣。
她左頰上是一塊三指大的傷口,肉色紅黑黏糊,十分可怖。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整了那院正,對方也整她,但總之,對方千叮萬囑,這藥上了過後一定不能把傷口捂住,否則後果梗重,於是她便如此過來了。
“哀家聽說淑妃……休養完畢回宮,便把你召來一起用膳。”到底是老薑辣,晉王妃緩緩開口,好似沒有看到她的傷疤似的。
李兆廷下朝後,便與工部尚書、兵部尚書、魏成輝還有今日又隨其進宮的鷹炎在御書房商談。
自數天前,魏成輝把到府上毛遂自薦的鷹炎帶上朝後,李兆廷便命工部安排人手,以備開拔過去作勘察、挖掘之用,因鷹炎說族人和鄰族必不肯輕易遷出,他又令兵部和地方全力協助,屆時先安排百姓疏散,若有違抗者,以武力壓!
魏成輝趁機提出讓二子魏無均戴罪立功,過去打點。
李兆廷沉吟間,小四進內。司嵐風心忖,這小子這回來得倒是正好。
小四笑道:“皇上,該用膳了。”
李兆廷頷首,“那各位,此事便明日再議罷。魏侯,無均的事朕會考慮,朕是否君無戲言倒還好說,但只怕無均將遭受羣臣非議,朕想想再定。”
“是,皇上。”
魏成輝咬牙笑答。
李兆廷正要離開,外頭突有內侍來報什麼,未幾樑鬆進,見魏成輝在,附嘴在李兆廷耳邊說了幾句什麼。
原來,李兆廷將今日午膳定在妙音宮中,老太監卻剛接獲妙音宮中內侍所報,這太后和皇后安排宴會,讓衆妃參加,讓他先別過去。
李兆廷微微皺眉,按理說秋宴,他母親不可能不派人前來通知一聲,他略略一想,說道:“擺駕御花園。”
“衆卿也一併過去吧。鷹炎,你獻礦有功,也一同過去,朕和你喝一盅。”
“是,草民謝過皇上。”
魏成輝等人自然不拒,鷹炎更是喜不自勝。
他自和心腹被那外來的青年助桑湛趕離部族後,曾殺回過一次,卻被桑湛再趕出來,後一思索,輾轉到了上京,正好遇災,便投到魏府,說能獻上財富,充盈國庫。
如此
一來,只要朝廷肯出兵,哪怕桑湛再能耐,也絕不能抗衡,那青年即使還在,又有何可怕!他不僅能加官進爵,還能拿到自己應得的一份!
李兆廷一行來到御花園的時候,素珍正好落座。晉王妃見他過來,微有絲驚訝,但隨即笑道:“皇上和幾位大人來了,還不看座?”
一旁宮女、內侍連忙張羅起來。
魏成輝看到素珍形容,頗有些吃驚,但隨即,眸中閃過一絲笑意!
鷹炎對天子妃嬪自然不敢多看,但素珍扎眼,他一瞥之下,不由得一驚。
不僅因爲她的臉,還有她的身份。二人當初見面,他以爲她只是一富貴人家妻妾。
李兆廷看過來,“怎麼了?”
鷹炎一震,連忙答道:“皇上勿怪,是草民失禮了。”
晉王妃不鹹不淡地道:“不知不罪,本來,乍一看受到驚嚇也是情理之中,哀家和大夥兒方纔也被嚇得不輕。”
衆妃一聽都笑了。這時,素珍身旁一個宮妃悄悄挪了挪椅子。
看的出,她是有些害怕素珍的臉的。
只是,素珍妃位到底不低,雖被皇帝攆趕出宮,但如今到底回來,她不比皇后妙魏二妃,下到底對這醜八怪有些忌憚,但晉王妃這一開口,她便沒有了顧慮。
素珍雖不在乎,但出於女子的本能,下意識還是悄悄伸手摸了摸臉。這時,李兆廷突然開口:“夏嬪,你過來替朕沏杯茶。”
夏嬪正是那挪椅嬪妃的名諱。
她一愣,忖是皇帝近日到屋中過夜、表示過喜歡之故,當下微微笑着趕緊起來,走到李兆廷身旁。
她很快把茶沏好,將茶碗遞上,卻不知爲何腕處一疼,茶水登時灑到李兆廷手背之上,通紅一片!衆人一驚,她已駭然跪下,“皇上……臣……臣妾該死!”
“如此手拙,你確是該死。”李兆廷接過樑鬆遞來的帕子,淡淡說道。
他本便天生嫡貴,登基之後,帝王之氣更是日漸見深,如今雖淡淡一言,卻叫人不寒而慄。
夏嬪大驚,連連磕頭,半晌,李兆廷方道:“滾回去!”
夏嬪哭着當真連滾帶爬地跑了。
氣氛一陣微妙。
在場的沒有一個是簡單人,誰看不出,李兆廷在昭示什麼!正各自心思之際,又聽得他道:“淑妃,你過來,替朕再沏盞茶罷。”
素珍心中吃驚,微微睇去,不知他心中是何所想,但很快站起,走到他身邊。
“樑鬆,拿把椅子過來。”他再次開口。
這時,阿蘿笑道:“那不是權相嗎?這身邊的還有誰?”
衆人正驚,聞言隨李兆廷看去,果見權非同就在不遠的地方,似因見事出突然,並未讓人通傳。他身邊還有一名藍衣青年,布衣打扮,修眉星目。他深深看着前方,倒沒有覲見天子的窘迫,看去一派謙禮,但眸光若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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