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時趙老師特意等我,在路上,他跟我講了這樣一個故事:
有一個趙老師認識的年輕人,高大帥氣聰明能幹,兩年前來深城一家公司很快做到了經理位置,業績突出,老總看好,前途無量。小夥子只有一個毛病——好色,拈花惹草四處留情,後來竟勾搭上公司裡一位有夫之婦。趙老師認真規勸他,小夥子不以爲然執迷不悟。結果終於有一天被那女人的老公找黑道打殘了雙腿——現在小夥子每天在蔡屋圍天橋上乞討過日。
“可惜啊可惜,青年才俊,大好年華,就這樣生生糟蹋了。”趙老師卒章顯志,看着我點題:“少之時,血氣未定,戒之在色。老人家講的很有道理呀。”
繞來繞去還是落到了我頭上。我知道我和“林依晨”貧聊趙老師看着不順眼,但天地良心,我從沒對小老鄉動過別的念頭,工作生活夠壓抑了,和漂亮女孩兒聊聊天開開心怎麼了,畢業了還有輔導員管啊。
我拱手答謝:“謝趙老師提醒!我記住了,追女有風險,所以既要帶好套,又要備好刀。”
趙老師聽了五官大挪移,嘴巴動了動說不出話,我知道他心裡又在罵:朽木不可雕也。
我插着兜向前走,在路口和趙老師一南一北分道揚鑣。活得都挺累的,管那麼多事幹麼,有那心思,再想100個樓名去。
我發現公司裡,還真沒有人比我對業務更好學更上心。
第二批提名又被打回了。
況人陰着臉說:“還有最後一次機會,對大道,對你們都是。明天上午十點,開發商來公司之前,每人再給報我一個樓名,就一個!”
況人走後,黃宸小臉苦得能滴水,嘆着氣說:“完了,又要去人才大市場了,我好害怕呀。”
我安慰她:“怕啥,去上半年你就會習慣,擠擠還能減肥。”
黃宸抓起一個紙團砸過來:“我祝你連續去十年!”
還是趙老師能沉住氣,不急不躁,不慌不忙繼續泡峨眉竹葉青。黃宸抱着一線希望,問趙老師是不是想出了拯救大家出絕地的絕妙好名。
趙老師呷着茶道:“我想出的名字個個都不錯,汀蘭閣、香嵐苑、尋夢院、從容家園,哪個沒有書香雅氣,要怪就怪開發商那龜兒子太低俗了。”
“反三俗那是郭德綱的事,趙老師,D部解散了,您就一點兒不擔心?”我有點好奇,趙老師年齡近我們兩倍,找工作應該更有難度啊。
“我擔心個啥子,”趙老師說到這裡,眼角瞥下門口,玻璃門緊閉連只蒼蠅都飛不進來,接着說:“張明,知不知道男人和男人之間關係有哪四大鐵?”
“知道,一起同過窗,一起扛過槍……”考慮到黃宸年輕清白的心靈,後面兩種我就不說了。黃宸還挺着急地追問:“才兩種啊,還有兩種是什麼鐵?”
趙老師點頭道:“對頭,我來大道,就是一起扛過槍的戰友一張條子介紹來的。老戰友做什麼呢,深城工商局做頭兒,嘿嘿,別說D部解散,就是大道倒了,我照樣會有口飯吃。”
怪不得呢,你牛!我悻悻側回身,對一臉羨慕之色的黃宸說:“擦擦嘴別眼饞了,等我做了皇帝,封你做郡主!”
“哼!”
我不能坐以待斃。我不怕炒魷魚,我心疼十天白白過去的時間。
冒着大太陽,我又跑出去看現場。圍着將封頂的樓盤轉了一圈又一圈,發現位置、佈局、戶型均沒有什麼可圈可點之處。唯一特別的,是樓盤後面橫亙着一座小山,山上綠樹蔥蘢花草雜生,盎然一派野氣,而且居然還能聽到鳥叫。我在山角轉悠了半小時,看見了十幾只麻雀、斑鳩、紅耳鵯和白頭鵯的影子,頗有點出乎意外。
似有所得,卻無妙想。
滿頭大汗回到公司,先在前臺喝杯冰水吹吹風。忽然聽見背後“林依晨”小聲說:“張明,有一件事,想請你幫忙。”
“啥事兒?跟哥說。”
“我,我……”“林依晨”欲言又止,小臉莫名地泛紅,整得我也跟着緊張,連連催她快說。“林依晨”用細不可聞地聲音說:“公司裡有人騷擾我。”
“切~多大個事兒。遇到色狼,不慌不忙;遇到禽獸,要慢慢享受。”
“張明,我再不理你了!”“林依晨”氣得嘟起小嘴。
“好好,不鬧了。告訴哥,是哪條披着人皮的色狼?”
“林依晨”輕聲說出一個名字,把我震得五內翻騰,乾坤顛倒。哈哈,真是想不到呀想不到,我以爲只有70、80後會耍流氓,想不到相貌堂堂道貌岸然儼然正氣化身的60後趙老師,也會對90後的小姑娘伸出魔爪!想起昨天傍晚下班路上,趙老師對我講的故事和提醒忠告,我啞然失笑。
哈哈哈哈~
“笑、笑,你傻笑什麼呀?”“林依晨”又羞又急。
這他媽的實在太扯太好玩了!
趙老師多次私下邀請“林依晨”喝茶吃飯,有一次還一路跟蹤到了人家租住的羅湖區。趙老師說,公司南總是他表弟,他可以栽培“林依晨”做文員,也可以隨時炒掉她。“林依晨”初來深城無依無靠,大道待遇還算不錯,只能忍氣吞聲。不想趙老師步步緊逼,上午出來續茶時,最後通牒邀請她晚上十點到羅湖酒樓吃宵夜,讓“林依晨”心驚肉跳好生爲難。
“實在不行,我先辭職好了。”“林依晨”眼睛裡閃着淚花。
“甭聽他瞎扯!南總要是他表弟,市長就是我兒子!你答應他,晚上我替你去。”
“不會有事吧?”“林依晨”小心地問。
“有屁事!你好好上你的班,保證從明兒起天下清淨——哎,對了,你到底有沒有男朋友啊?”
“呵呵,我老家裡有兩個小孩呢。”
下班沒有回去,留在公司對着一大堆資料繼續找靈感。即便明天D部解散了,再去人才市場,咱也算是資深廣告人士了。樑燕換了新東家,新官上任三把火,頭上裝了電風扇——欲出一把小風頭,忙得朝八晚九,每日回宿舍倒頭便睡,生生和我搞成周末情人,不過也使我能心無旁騖猛學一把。
除了剛成立的D部,幾乎每個房間都燈火通明人影幢幢。幹廣告這行,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幹得比驢累,吃得比豬差。大道生意不錯,意味着員工更忙,即便獎金拿得多點,也青春熬油換來的。肚子咕咕叫,我忍住餓,再去接一杯免費的咖啡。
大廳裡冷清無人,只開了兩盞隱蔽的壁
燈,樓裡飄來盒飯的香氣,飲水壁櫃裡,倒扣着一排鮮紅的咖啡杯……突然靈光一閃,一個詞象被加速器打出的高速粒子直接衝進我的大腦皮層,一個新樓盤名字脫口而出:雀巢居。
小戶型,小白領,山林,飛鳥,自然,現代,還崇洋,真他媽貼切!嘎嘎~我真是個天才!
我興奮地站在大廳狂嚎,招來設計部加班的一羣狼。來的都是有緣人,看看錶九點半了,兄弟姐妹們都餓了吧,羅湖酒樓吃宵夜去!打的費我出,茶費趙老師請!
於是,一羣餓狼們大呼小叫擠爆了兩輛的士,浩浩蕩蕩殺向羅湖酒樓。
那一晚,我們一起吃宵夜。粵式小食的蒸籠源源不斷地擺上寬廣的大圓桌面,據設計部兄弟們說,那是他們吃的最盡興最過癮的一次免費晚茶,並對趙老師爲人師表愛護後生慷慨大方的風範與行徑銘記在心。
席間趙老師滿臉笑容,頻頻點頭,偶爾還講了一兩個古典笑話,只是似乎胃口不太好,緊着抽菸,只喝了幾杯濃濃的苦丁茶。
第二天,地產公司老總帶領一干人馬蒞臨大道公司。南總和況人親自接待,小會議室內笑語繽紛。
我們坐在D部屋內聽侯命運的裁決。黃宸偷偷打開QQ,滿臉憂傷地與親人們訴苦道別。趙老師臉色灰青,閉目靠在椅背上假寐養神。
我忙裡偷閒跟樑燕發條肉麻的問侯。樑燕很快回復,聊聊幾個字:忙,在爭取接一個大項目!
門外有動靜了,一片笑語與送客聲。黃宸匆忙關了QQ,趙老師睜開帶血絲的眼睛。半分鐘後,況人推門而入,後面南總跟着進來,兩人表情很鄭重。
完了,準備收拾東西回家吧,我們三個人都站了起來。
“雀巢居名字是誰想出來的?”南總進屋環視一圈問。
我舉起手,心裡泛起一絲微妙的感覺。
“這個名字彭總非常欣賞,當場採用了!彭總還指定,特別獎勵主創人員一千元!”南總說着,遞給我一個長條紅包。
發了!我受之無愧接過來,嘴上謝了彭總南總,心裡謀劃着晚上該怎麼犒勞自己,好消息要通知燕子。
屋裡的氣氛一下變得如春天般活力和溫暖。況人難得沒有板臉,敲敲桌子說:“採用名字只是第一步,下一步,我們要爭取吃到更肥的肉!到時的獎勵,就不是區區一千塊了。”
南總朗聲道:“我宣佈,擴實D部規模,再補充兩名骨幹進來,仍由況總監兼職管理;黃宸提前結束試用期,轉正文案;張明升爲資深策劃。”
連升兩級,不知工資會加多少,起碼得一兩千吧。
南總笑着指着我說:“張明,我沒看錯你小子!”我心裡暖流滾滾啊。南總又很自然轉向大家道:“好好幹,在大道,每個人都有無限的發展空間,大道對大家的激勵上不封頂,如果這次比武招親取勝,D部每人獎勵一萬元!”
一萬元!
黃宸捂着嘴驚叫出聲,靠在牆角的趙老師也立直了腰板。
“南總,啥叫比武招親?”
“就是和幾家廣告、代理公司競標,拿下雀巢居的銷售代理權!這一次,我們志在必得!弟兄們有沒有信心?”
“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