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平安這樣,倒是讓安安看的心疼,反正人多,眼睛都放在吃食上,安安把自己的碗端到桌下面,胳膊伸的老長了,把剩下的半塊魚放到了顧平安碗裡面。
顧平安低着頭,看到碗裡突然出現的一塊魚,他眼睛亮了亮,正要說話,就注意到顧安安,伸出食指,“噓”
顧平安彎了彎眼睛,回頭,戳了戳趙君雁,又指了指顧安安,雖然沒說,但是趙君雁卻知道怎麼回事。
她衝着顧安安感激的笑了笑,摸了摸自己平安的大腦門,“吃吧。”
周愛菊這一雙眼睛,正是清亮,顧安安這小動作,哪裡逃的過老太太的法眼,她看着安安這副模樣,搖了搖頭,“這孩子……”
倒是不是她不對顧平安好,而是這孩子打小不愛說話,又怕她,有了吃的東西,雖然不會漏掉顧平安,但到底是十歲的孩子,長身體,分到手上的那點,孩子三兩口就嚯嚯沒了,哪裡夠啊!
吃完了飯,按照往常來說,顧安安會主動把洗碗的活給攬過去的,但是今天安安吃完了,抹了抹嘴,“奶,我回屋了,要準備準備複習入學考試了。”
周愛菊點了點頭,指着顧書,“去問你哥把複習資料要過去,多少能省不少事情。”,顧書已經在縣城一年高中了,因爲今年出來新政策,可以高考了,於是他便回家央求着,老爺子,讓他在讀一年,到時候考高好有把握考個好學校,對於老顧家能出個大學生這件事,全家人都是高興的。
再加上顧書又是老顧家的孫子輩的老大,聽話,讀書又好,長的也最像老爺子年輕的時候,討老人家歡心,顧老爺子手一拍,“去讀吧。”,讀書的錢誰出?當然老四和老三兩人負責了。
顧安安眯着眼睛,“哥,我去你屋拿書,把你現在用不上的都借我。”
顧書吞吞吐吐,卻礙於老太太發話了,只能領着顧安安了南炕,因爲顧書要考大學,家裡特意給顧書單獨安排了一間屋子,不同於其他孫子輩,擠在一塊,顧書這個屋子雖然只有十多平,但是書桌和衣櫃都擺的整整齊齊的,不用看,這都是顧單的做的。
顧書磨磨唧唧的從書櫃裡面抽了一本出來,垮着臉,“安安,這都是老貴的書了,你可要仔細點。”,在顧書的眼裡,家裡只要他一個大學生就夠了,不需要顧安安在來逞強,更何況還是個女娃子,但不得不說,顧書對於顧安安有些忌憚,不同於安安的紮實基礎,顧書能去上高中,全指望着私下老師補課,才勉強考上縣城高中的。
安安看着面前一本算數課本,她笑的意味深長,“這不是學校發的書嗎?”,明明是免費的,卻還要說老貴,若是以前的顧安安,還真會把老貴的書還回去,不敢借了。
但是現在的安安不會。
被戳破的顧書有些惱羞成怒,“學費不是錢啊?”
顧安安奇怪的看了一眼顧書,小聲,“哥的學費也是我爸出的。”,說完,砰的一下關上門,一溜煙跑不見了。
氣的顧書半晌沒回過勁來。
拿到書的顧安安,正準備去老太太屋裡問一問,自家老爸去哪裡,經過廚房的時候,就聽見王大英在咧咧,“安安個死丫頭,平常的碗都是她洗的,今天倒是跑的快,大嫂你說,一個丫頭片子讀什麼書,還不如多幫襯家裡做點活,早早的嫁人,夫家還能幫襯下家裡幾個兄弟,免得送去學校,真真是浪費錢。”
趙君雁在收拾竈臺,順便把晚上要吃的酸菜給拿出來泡在水裡,好化冰,聽到王大英的話,她原本不打算開腔的,想了下桌上的半塊魚,她小聲,“安安以前做的活還少?再說,安安上學,那是老四自己出錢,這有啥浪費?”,敢情給隔房侄兒子唸書就不叫浪費了,給自家閨女唸書叫浪費?這算哪門子道理。
趙君雁平時很少開口,但若是開口,便一針見血,到底是大戶人家出來的,思想觀念都不一樣,更何況,他們家平安,能在村裡面讀書,一年到都的作業本,筆啊,這些費用,也全部是老四一個人包圓了,就衝着這點,她趙君雁就該謝謝小叔子。
王大英還要打算反駁,但是想着別這話傳出去,到時候,小叔子不負責大兒子的學費可怎麼辦了?
到底是把剩下的話給嚥了下去。
顧安安聽了一耳朵,嗤笑了一聲,轉身進了周愛菊的屋內。
問了下自家老爸,又從老太太的箱子內,拿了一支筆和一個本子,家裡的這類開銷,全部都是顧衛強在外跑車的時候,買回來,由老太太保管,畢竟家裡孩子多,全部給分下去,就怕孩子們給嚯嚯了。
畢竟,本子和筆可是金貴的玩意。
這年頭,能讀書的家庭,可不多。
而老顧家一下子出了兩個高中生,也算是村裡面的一個大大的體面。
顧安安咕噥,“連奶都不知道爸去哪了,吃飯都不回家。”,轉身就回到了西屋。
被顧安安唸叨的顧衛強,這會在顧家村最裡面的一戶人家那裡,說起來是一戶人家,不過是用茅草搭起來的一個窩棚,可以說,外面的豬圈都是用鵝卵石堆起來的,若是論做工,那豬圈都要比茅草屋看起來硬氣幾分。
能分到茅草屋住着的人,不是別人,正是犯了錯,被批..斗的城裡人,流放在顧家村。
因爲位置隔的遠,村裡面的人都流傳,這裡住着的人是黑..五類,壞..分子,大家都把茅草屋這邊當做瘟神,誰都不敢和這邊的人打交道,就怕惹禍上身。
要說,這茅草屋住着三人,一對父子倆,和一個老頭子。
老頭子叫郎永齡,今年六十有三,京城皇城根兒上的人,郎家若是往上算三代,算是滿清的貴族,又稱爲鈕鈷祿氏,若說名人的話,清朝的和珅便是出自這個姓氏,不過後來建國以後,便改成了郎姓。
而郎永齡若是細算起來,便是和珅這一嫡支的,家裡當年就算是抄家,但好歹也算是富貴人兒,仍然留了不少家底,古玩瓷器,名人字畫,更是數不勝數,這潑天的財富,在往日會讓讓人羨慕,在今朝那可是要命的毒..藥,郎永齡會被冠上壞分子,流放到顧家村,便是遭了這些古玩的禍,而郎永齡早些年又被稱爲郎一眼,外面流傳,但凡被郎一眼掌過眼的文物,必定是真貨。
可惜!
時代不對,原本應該爲國家發光發熱,保留歷史文化的郎永齡被打上壞分子的稱號,家裡也被抄了,還是他早年收養的一個兒子,費了大功夫,才被流放到顧家村。
顧家村雖然偏遠,但是勝在名聲淳樸,來到這裡,郎永齡起碼不會受到在別處的那樣的欺辱。
至於另外一對父子倆,則是省城有名的骨科西醫,尤其是老子,馮顯全早年留學英國,專門爲了學習國外的骨科醫術,學成歸來,成了省城醫院的教授,更是不知道救治了多少人,卻被右..派打上了壞分子的稱號,被擼了職位,流放到顧家村,甚至他的右手,在被批..斗的時候,傷了骨頭,說來可笑,以骨科醫生出名的馮顯全,卻因爲右手救治不當,成了半殘廢,在也無法拿起手術刀。
至於他的兒子馮青巖,原本在他和老婆離婚後,可以摘出去的,但是馮青巖也算是孝子,擔心自家老頭子一個人在流放,熬不過去,索性藏了一本國外的醫書,在被抄家的時候,從他身上搜了出來,又經過家裡幾番打點,父子兩人一塊被流放到了顧家村。
和郎永齡成了伴,說起來,也算是有人陪着了。
這三人也是豁達的人,每天在喂喂豬,掃掃豬圈,郎永齡愛古玩研究,但是來了顧家村,可沒這個條件,索性保留了遛鳥的愛好,皇城根兒上的貴族人,骨子裡面的閒散和傲氣,就算是被流放在山溝溝裡面,也還刻在骨血裡面。
他手上的還提着一個竹篾編的鳥籠子,這鳥籠子是顧衛強請他三哥顧衛民給編的,至於籠子裡面的那隻斑鳩,則是郎永齡自己在山跟前兒前下了個套子,給套住的了,雖然這斑鳩不如以前他在家養的那隻鸚鵡聰明,但也算是不錯了。
顧衛強這次過來,是打算謝謝馮顯全的,他一起在運輸隊的一個老師傅,前段時間大雪出門跑貨,緊急剎車的時候,手撞到了方向盤上,折了進去,這老師傅是帶顧衛民進運輸隊的,有着天大的恩情了。
顧衛強思來想去,於是把注意打到了馮顯全身上,馮顯全的身份太特殊,倒是趁着黑夜的時候,把馮青巖給弄到了縣城,特意給老師傅看了看,還別說,這兩個月一養,老師傅那手腕,又跟往常一樣,也算是又保住了在運輸隊的飯碗,對於顧衛民來說,這兩人可是大恩人,這不還欠着人情在。
顧衛強手上還提着半斤燒刀子,一碟子的花生米,還有半斤豬耳朵,這都是下酒的好菜。
他去顧二麻子家拿了桌椅後,就索性從後山繞了個圈子,繞道了茅草屋這邊,他推了推門,“老馮在不?”
破舊的老木門,咯吱一下,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