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李老擺了擺頭, 去了郎老爺子的病房,他們的病房相當於兩室一廳的小家,溫馨都不行,到底是高幹病房, 和安安那種普通病房差的老遠了。

老年人瞌睡淺, 郎老爺子大晚上嘴巴想吃東西了,慫恿者李老去食堂看下。

聽到門咯吱一聲開了, 郎老爺子擡了擡眼皮子,“怎麼這麼晚??”

“遇到了熟人, 就是之前你說跟你關係很好的顧家人, 他們家小丫頭病了, 在醫院住着, 那顧衛強差點把我骨頭架子都給弄碎了。”

郎老爺子嚯的一下從牀上坐了起來, 急切“這是出啥事了?”

“哎呦, 我的老夥計, 你好歹注意下自己的身體,安安那孩子只是昏迷了, 沒事過幾天就醒來了。”,李老一回頭, 坐着輪椅的馮顯全和馮青巖兩人齊齊的從裡屋出來了, 他們當時是傷着腿了, 傷的還不輕, 爲了方便傷口恢復, 來到醫院就給馮顯全父子兩人一人弄了一個輪椅坐着, 免得活動的時候牽扯到傷口,而且有了輪椅,他們去哪也很方便的。

“得嘞,那孩子只是昏迷了,你們這一個個哭喪着臉,都是幹嘛啊!”

“爸,我先去看下安安。”,馮青巖一張娃娃臉,滿是關切,“我也去。”,馮顯全跟着道。

“你們都給我回來,也不看看都幾點了,病人不休息啊!都以爲跟你們一樣,生了病還生龍活虎的。”,李老真是被這一羣祖宗給氣着了,沒一個當病人的自覺。

真把他當神醫啊!一個個的,自給兒都不愛惜自給,讓他這個醫生怎麼辦??

被李老這一番罵完後,郎老爺子三個頓時跟個鵪鶉一樣,馮青巖一張娃娃臉,滿是討好,“李老,我這就去睡,明的一早再去看看安安。”

他個年輕人都表態了,另外兩個身體還不如他的自然安穩了下來。

“滾滾滾!”李老爺子看到這糟心的玩意,就不舒服,醫生最怕啥?最怕他們在前面努力的救人,這病人卻不愛惜自己,那他們在前面救人有啥用的??

這邊李老好不容易把三個病人都給穩了下來,另外一邊顧衛強費了好大的勁兒把李老開的藥給安安餵了進去。

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安安的臉色越來越白,讓顧衛強也越發擔心起來。

因爲是病房,到底有些不方便,又是三個男性來照顧安安,晚上,顧衛強請了女護士給安安換了衣服後,他就一直坐在牀沿,整夜都沒閤眼。

但凡安安只要動一下,他都會有感覺。

安安睡的很沉,絲毫感覺不到外面的焦急,顧華子在醫院待了一晚上,就被顧衛強給趕走了,畢竟這天是大年三十,顧華子家裡有老有小,讓他呆在醫院也不是事。

原本都走了一半的顧華子,遇到提着大包小包的自家婆娘和閨女,顯然他們也是來看安安的。

三人碰了頭,索性也不回村子了,直接再次轉到醫院去了。

他們三人到的時候,顧衛強正在和陸衍交談,一晚上未閤眼的顧衛強,雙眼泛着血絲,整個人都崩的緊緊的,讓陸衍這個外人瞧着,都越發覺得顧衛強的狀態不對。

陸衍來的目的很簡單,就是看望一下安安,見她還在沉睡,又看了下病房的環境,藉着他的名義,給安安換了一間條件更好的高幹病房。

擔心顧衛強不接受,這才拉着他在一旁說話。

顧衛強哪裡會不接受,但凡現在有任何對安安好的事情,哪怕會欠下天大的人情,他都會毫不猶豫的接受。

顧華子領着妻女,提着大包小包,就看到護士把安安的病牀往外推着,鼕鼕眯着眼睛,困的打哈欠,卻一直跟在病牀後面。

半夏看到病牀上的安安,鼻子一酸,眼淚立馬掉了下來,她小聲,“安安,你快醒來!我給你做鍋巴反吃。”,這是她吃過安安做的鍋巴飯後,自己嘗試學着做的。

雖然還是半成品,比不上安安做的,但是好歹是她心學的東西。

做母親的,見不得孩子這樣受罪,菊香看到安安的時候,跟自己閨女一樣,眼淚抑制不住的往下掉。

可把顧華子給急壞了,“安安好着呢!你們哭啥???”

菊香和半夏立馬收住了眼淚,跟着病牀一塊去了高幹病房。

對於菊香和半夏能在大年三十這天從村子裡面趕到縣城醫院看安安,顧衛強自然是感激的,尤其是菊香來的時候,殺了一直老母雞,就着家裡的人蔘還有其他大補藥材放在一塊燉了許久。

帶了一大搪瓷缸的雞湯,不過可惜,天冷到了醫院就涼透了。

顧衛強接過雞湯,去了一趟食堂花了一毛錢,讓食堂的人幫忙把雞湯給熱了熱。

又拿了幾張才兌的飯票,買了四人份的午餐,因爲是年三十,這天食堂的飯菜也格外的豐盛,他打了一個紅燒蹄髈,土豆紅燒肉,還有一份梅菜扣肉,再加上一個清炒蘿蔔絲。

這算是頂頂的好菜了,顧衛強一點都不不在乎花了多少錢,就衝着人家能來看安安,他也會大大方方的。

到了病房的時候,鼕鼕被半夏再次給哄睡着了,鼕鼕跟顧衛強一樣,昨天半夜才睡,一晚上更是不知道醒了多少次,眼皮子下面黑了一大塊。

而安安身上的衣服也明顯又換了一套,不僅如此,菊香和半夏兩人合夥給安安簡單的擦了一個澡,昨晚上安安出了一身的虛汗,這擦完了以後,也會舒服上不少呢!

顧衛強是說真的感激啊!

和護士比起來,這種事情讓菊香或者半夏來做,肯定更爲妥帖,他強撐着精神,招呼,“快來吃飯。”

半夏是個愛吃的,顧衛強不在的時候,她坐在牀沿邊兒,絮絮叨叨的在安安面前說了不少話,還別說一大早出來,奔波到現在,強子叔這一招呼,她還真餓了呢!

尤其是那飯盒蓋子揭開後啊!整個屋子都瀰漫着一股蹄髈的香味,她口中的口水頓時分泌了不少出來。

她跳下牀就要去吃,被菊香拿着毛巾一下打在身上,“走到時候咋說的??不是答應你爺要回去吃飯嗎?”,自家閨女一見到食物,那真是把啥都忘記到九霄雲外了。

半夏本就生的胖,被自家媽這一厲害,癟了癟嘴,旁邊的華子看的不高興了,他把半夏拉到身後,護的不行,“你說啥呢!到了吃飯點,別厲害孩子!”,轉頭看向半夏的時候,一臉的和煦,“別聽你媽的,你強子叔就是買給你的,更何況,今兒的年三十,咱們敞開肚皮吃。”,半夏年紀不小了,過兩年就到了說親事的年紀,菊香和華子兩口子就商量,在吃食上好好把這門兒,不能涌着讓半夏吃。

這法子還是華子提出來的,只是這法子都有倆月了,每次菊香不讓半夏吃的時候,華子就護犢子的不行,絲毫忘記了,讓半夏減肥是他自己提出來的。

菊香嘆了口氣,把毛巾往盆子裡面一丟,“你就慣吧!可勁兒的慣!”,往後嫁不去看你怎麼辦??

顧衛強在旁邊打着圓場,“今兒的是年三十,咱們不說別的,若是往日你們這會肯定在家一家團圓,今兒因爲安安生病的事情,把你們都拖到醫院來,實在是不好意思。”,雖然他和顧華子的感情好,但是就算是親兄弟之間的感情也是需要經營的,人家能在年三十來拖家帶口的看安安,這是情分,不是本分,這點顧衛強還是看的很清楚的。

顧華子擺了擺手,“親兄弟不說這個,再說了安安還算我半個閨女,菊香也算的上半個媽了,輪到我家半夏,更不用說,她們兩人打小就關係好,我們若是不來,那良心真的是被狗吃了。”

這會鼕鼕也醒了,他睡的迷糊糊的摸着眼睛,突然大叫,“我姐被狗吃了啊??”

在場的人,“……”

菊香迷信,對着地上呸呸呸了三口,“小孩子童言無忌,各路神仙不要當真。”,在年三十說這話,着實不吉利。

半夏一巴掌呼到鼕鼕的腦袋上,把他整個人都轉了一個方向,面對着安安,“看!你姐在那躺的好好的。”

鼕鼕煞有其事的拍了拍胸脯,“嚇死我了。”

見大家都望着他,他突然道,“我確實夢見姐被狗追了,我想去打狗,但是我卻夠不着。”,說到這裡,他有些沮喪,看着顧衛強,“爸,那狗可大了,又兇,姐可怎麼辦啊!”

小孩子的夢總是稀奇古怪,顧衛強陰晴了一天的臉上總算是放晴了,把兒子抱了起來,“不怕,夢都是反的,你姐在睡覺呢!”,他還特意盯着安安看了好一會,這會安安的煞白的小臉上帶着淡淡的笑容,明顯是夢見了很開心的事情,而不是噩夢。

確實,自從安安昨天昏倒後,她就陷入了自己的世界裡面,她跟着一片黑乎乎的迷霧走,不知道走了多久,終於看到了天邊盡頭的一抹光。

她拼命的跑,拼命的跑,追着光,哪裡想到,她跑,那光也跟着跑。

安安跑累了,坐在地上休息,那光也跟着停了下來,接着她猛的跳了起來,一下子從黑暗中踏入了那抹光束。

整個人一怔,這不是她的那個世界嗎?

車水馬龍,到處都是高樓大廈。

她蹲在地上,看着來來往往的行人,高興的又哭又笑,“她回來了,終於回來了。”,安安想要招呼人,但是行人彷彿沒看見她一樣。

不論她怎麼說話,那些人都是置之不理。

她無法飄啊飄,飄到了最高的建築上面,眺望這遠方。

她看到了自己的家,安安發瘋了一樣,拼命的往前跑,他們家在西山路香榭園二十四號,她的身後,略過一個又一個的熟悉建築。

這是她從小長大的地方,有熟悉的鄰居,有她的同學和閨蜜,有一切一切屬於她所生活過的氣息。

安安一口氣跑到了二十四號,看到熟悉的院子,熟悉的門,她膽怯了,她不敢去按響那個曾經她按過無數次的門鈴。

正在猶豫的時候,不遠處突然傳來了熟悉的聲音,安安回頭,看到來人時,頓時淚流滿面,她撲了過去,“爸爸,媽媽!安安回來了。”

可是無論她怎麼大喊,怎麼大叫,顧爸爸和顧媽媽都彷彿沒有聽到,他們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輪椅上的那個女孩身上。

安安順着他們的目光看了過去,頓時瞳孔驟然一縮,這是她的身體。

可是此時卻坐在輪椅上,而且她目光呆滯,沒有任何焦點。

但是安安卻感覺到了,她的那副身體正在望着她。

顧媽媽把包裡面的水杯拿了出來,蹲下身子,溫柔的喂着輪椅上的她,“乖,安安,我們喝水水。”

輪椅上的安安只是下意識的吞嚥。

卻沒有任何迴應。

而她那一雙呆滯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安安,突然,她激動的打開了顧媽媽手上的水杯,手指直直的指向安安的方向。

顧爸爸和顧媽媽都被這一幕給驚呆了啊!

要知道,自從自家閨女出事的時候,可是一直都是沒有任何迴應,而且醫院也下了明確的通知書,女兒成了植物人了,這麼多天來,未曾有過半分反應。

可是今天這舉動,是不是意味着,他們的女兒會清醒過來,會跟以前一樣,歡快的喊着爸爸媽媽。

顧媽媽激動的抱着安安親了又親,顫聲,“安安,我的安安,你是可以聽到爸爸媽媽說話的對不對。”

坐在輪椅上的安安只是一直擡手,指向飄在空中的安安。

顧爸爸到底是男人,想法也周全一些,他強壓着激動,順着安安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什麼都沒有,只有一片花園。

他壓下心中的好奇,安慰,“安安,聽話!爸爸知道你是最棒的!永遠都是最棒的。”,顧爸爸的眼裡,他的女兒是最堅強的,醒來只是早晚的事情,對!是醒來!自從上次安安被超市的貨架砸重後,被送到醫生檢查,卻成了植物人,就一直這般渾渾噩噩,這是這麼久以來,自家閨女第一次有了情緒。

顧爸爸把輪椅上的安安抱了起來,而女兒除了指着那一個方向外,沒有任何迴應,顧媽媽的心也涼了半截,整個人都彷彿要隨時倒下一般。

她蹲下身子,失聲痛哭,“安安,我的安安,你什麼時候能記起媽媽啊!”

安安覺得自己已經有一個世紀沒有看過爸爸媽媽了,她飄到顧媽媽身邊,她伸手撫了撫,“媽,你別哭!”

走進了才發現,原來打扮得體,穿着精緻的媽媽,已經有了不少皺紋,連帶着頭髮都白了一半。

安安的心猛的一揪,又看向了抱着她身體的顧爸爸,同樣的,以前爸爸可是最愛俏的,每次都把頭髮梳到後面,現在卻胡亂的搭在一塊,那黑髮中摻了不少白髮。

但是看向懷裡的女兒時,目光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

安安再次淚流滿面,她好想爸爸媽媽,真的!好想好想!

她不顧一切的撲了過去,卻被那具身體給反彈了出來,安安怔怔的,“回不去了。”,眼睜睜的看着顧爸爸抱着安安,一手扶着顧媽媽進了家裡。

她發瘋一樣,捶着門,裡面卻沒有任何動靜,捶累了,她索性蹲在牆角,似乎只有這樣,她纔可以離爸爸媽媽更近一點。

就彷彿她從來沒有離開過一樣。

蹲久了,身上忽然一重,她擡眼看了過去,驚喜,“豆豆!”,豆豆是跟着她上初中那年,爸爸媽媽都在外面忙事業,她一個人在家怕的時候。

爸爸領回來了一隻金毛,這隻金毛就是豆豆,除了爸爸媽媽以外,豆豆是陪伴她最久的了。

豆豆已經很老了,它渾身金色的毛髮有些暗淡,但是顧家的伙食很好,它身上長着不少肉,不停的那着游泳圈一樣的脖子去蹭安安,激動的翹起了尾巴,一直低聲的嗚咽。

安安驚喜極了,豆豆能看到它。

豆豆在迎接她回家。

她猛的抱起豆豆的脖子,卻突然撲了一空,她壓下心中的失落,喃喃,“豆豆,安安好想你啊!”

豆豆彷彿察覺到了安安的失落,嚮往常一樣,它伸出舌頭想要安慰小主人。

但是卻舔了一嘴的空氣,傻狗有些不知道爲什麼會這樣???黑黝黝的眼睛裡面閃過疑惑,汪汪汪叫了好幾聲,安安???

安安失笑,“傻豆豆,我現在沒了身體,你當然偷襲不到我啦。”,以前豆豆和安安最愛玩這個遊戲了,安安躲,豆豆去找她,找到了就是舔着一臉的口水。

豆豆嗷嗚了一聲。

安安起身,她帶着豆豆往院子裡面走,以前的花園很漂亮,現在的花園卻慢慢的衰敗了下來,顯然已經很久沒有被主人打掃了。

安安想要撿起來一個皮球,但是撿了好幾次都拿不動。

豆豆看的乾着急,它自己用爪子一按,輕輕往前一推,那皮球滾到了好遠之外。

它屁顛顛的跑了過去,把皮球咬在嘴裡,慢悠悠的晃着尾巴走到安安面前,把嘴巴里面的皮球遞了過去。

安安笑,她轉身就跑。

豆豆咬着皮球,不停的在後面追着。

安安覺得自己開心極了,並不是所有人都看不到她,還有豆豆,豆豆還記得她。

“豆豆!回來!”,一陣熟悉的嗓音傳到安安耳邊,她立馬停止了動作,傻豆豆玩的太樂了,猛的轉身,就要咬着安安往顧爸爸那裡走。

但是安安現在只是個影子,豆豆哪裡咬的住。

傻豆豆急的團團轉。

顧爸爸驚訝,他又喊了一次,“豆豆,回來!”

豆豆停了動作,回頭看了眼顧爸爸,又看了眼空氣中的安安,他咬着皮球遞給了安安,急急的搖起尾巴來,那神態和動作,分明在邀請,讓安安跟它一塊。

安安回過神來,呆呆的看着顧爸爸,喃喃,“爸爸!”

顧爸爸看着豆豆一直轉圈圈,顯然急的不行,而且豆豆在他們家呆了十多年,智商相當於五歲左右的孩子了,很少有這種不聽話的情況,他仔細回憶,剛剛豆豆的動作……

安安一下子轉過彎來,她吩咐,“豆豆,立正。”

原本急的團團轉的豆豆,聽到安安的指令時,突然站的很標準,後抓着地,前爪高高擡起,放在耳朵側面,跟軍人行敬禮的動作簡直是一模一樣。

顧爸爸頓時驚呆了,自從女兒成了植物人後,豆豆在也沒做過立正的動作,因爲這個動作是一開始由安安訓練的,也只有安安開口的時候,豆豆纔會樂顛顛的立正。

其他人,無論給豆豆再多好吃的,豆豆都不會做立正的動作。

腦海裡面彷彿有什麼東西炸開了,顧爸爸眼眶微紅,整個身子也抑制不住的顫抖,不可置信,“安安!”

“爸!安安回來了。”,安安跟以前一樣,撲向了顧爸爸的懷抱。

顧爸爸雖然沒抱到人,但是他下意識的張開了胳膊,有那麼一刻,他感受到了安安,他疼愛了二十年的閨女,終於回來了。

睡夢中的安安,眼角不停的帶着淚,她啞着嗓音,不停的喊着爸爸。

顧衛強不過去了一趟醫生那裡,回來就看到自家閨女,躺在牀上,淚流滿面的喊着爸爸,他整個人的心都碎了。

旁邊的鼕鼕不停的拿着紙巾給安安擦眼淚。

顧衛強緊緊的握着安安的手,安慰,“安安,爸爸在,爸爸一直都在,你醒來好不好!”

鼕鼕也跟着哭着,“姐,鼕鼕好想你啊!”,在鼕鼕的記憶裡面,從來沒有跟姐姐分開過,這一次安安昏迷了這麼久,小孩兒也跟着提心吊膽起來,他就怕姐姐跟村子裡面的瞎婆婆一樣,一覺醒不來了。

安安覺得自己的腦門要炸了,她很想留在那個世界,在爸爸溫暖的懷抱裡面,但是她的影子卻越來越淺,到了最後,有着一股強有力的吸力,把她徹底給拽了回來。

那股力度太大,把安安徹底的震的昏死了過去。

顧衛強是最能感受到的,原本在睡夢中掙扎的安安,徹底的安靜了下來,他整個人一慌,衝出了病房,“醫生!李老!快來啊!”,安安從下面調到高幹病房以後,就住在郎永齡他們病房的隔壁。

這會醫生正在給幾個病號打點滴,聽到外面的動靜,馮青巖臉色一變,拔掉了針頭就往外衝。

到底是坐在輪椅上,沒有以前跑的利索,他是第一個衝出來的,一眼就看到了顧衛強,“顧哥,安安怎麼了??”

顧衛強着急,顧不得回答,一把扯過他身後的李老,就往病房裡面拽,“老爺子,安安剛動了,她動了!!”

李老又被拽的一踉蹌,他氣的鬍子一抖一抖的,一陣風一樣,就到了病房裡面。

也知道顧衛強這是受刺激了,他也分得清楚輕重緩急,坐在牀沿邊兒把了把脈,又看了看安安的眼皮子,奇怪,“你們剛刺激她了嗎?”,原本時跳時停的脈搏,此時卻跳的異常的快,不正常啊!

顧衛強搖了搖頭,“一直在旁邊兒看着,沒刺激啊!”,想了想,又補充,“剛剛安安哭了,哭着喊爸爸!”

鼕鼕重重的點了點頭,“我也聽着了,喊的媽媽,還有鼕鼕!”,其實是豆豆,小孩子沒聽清楚,以爲是喊的自己。

李老越發覺得奇怪了,“許是做夢刺激到了??不過這是好事,這脈象有力多了。”,聽到李老這麼說,顧衛強的也寬心了不少,一想到安安在睡夢中,還喊着媽媽,有些黯然,看來蘭芝的走,對於安安是個很大的打擊。

不然不會睡夢中,哭着喊要媽媽。

病房裡面擠着一票人,李老的臉黑了黑,“馮青巖,你的點滴還要打不??不要命了啊!”,爲了傷口能好的快些,李老這個中醫開的藥,和西醫的點滴雙管齊下。

被當場抓包,馮青巖訕訕的,“我這就回去!”,說完,灰溜溜的滑動着輪椅,都走到門口,突然回頭,“顧哥,安安醒了,可要喊我啊!”

顧衛強胡亂的應了一聲。

郎永齡安慰了下,“小顧,安安是個有福氣的,肯定會好好的,你別多想!”,他這人多少會點面相,卻不精,但是瞧着安安的面相,不是短命的,不僅如此,似乎好像還是天生的富貴命。

不過,在聯想到顧家,那哪裡稱得上是富貴命啊!

這孩子打小不知道受了多少苦了。

越發覺得自己,難道這麼多年不看相,水平退步了???

郎永齡家底豐厚,閒賦了一輩子,年輕的時候好奇,跟着皇城根兒下的半仙學過兩手,但是不精,這麼多年也荒廢了不少。

以前是沒想起來,這次安安生病,他纔想起來給安安看下面相,這越看越心驚。

真是個奇怪的面相,往後回到了京城,去問問半仙,這種是好還是不好。

大家都出去了猴,屋內就剩下顧衛強爺三,之前那會是真真把他給嚇着了啊!

他坐在牀沿邊兒渾身都抑制不住的冒着冷汗,緩了好一會,拿了個杯子倒滿了水,給安安潤了潤脣,自言自語,“閨女,你在不醒,爸可要急死了啊!”

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顧衛強以爲是馮青巖他們又來了,頭都沒擡,“進來!”

陸衍和杜子虎一塊,每個人都提着一大包的東西,吃的用的都有,顯然是來看望安安的。

“顧哥,安安好點沒??”,陸衍是隨着馮青巖叫的,喊的顧哥,只是這輩分有些亂了,不過這種場合,也沒人會注意到這些。

顧衛強放下杯子,嘆了口氣,“還是這樣,一直昏迷不醒!”

陸衍順着顧衛強的目光,看向病牀上的小人,黑丫頭這樣安安靜靜的躺在牀上,他好不習慣,似乎記憶裡面,不管什麼時候,黑丫頭都是生龍活虎,活力四射的。

陸衍向來不會安慰人,乾巴巴的來了句,“安安一定會沒事的。”

杜子虎在旁邊看到多年好友這樣尷尬,嗤笑一聲,“衍哥,有你這麼安慰人的嗎?”

陸衍瞪了下杜子虎,這傢伙就是唯恐天下不亂,他把手上提着保溫桶遞了出去,“這是我請飯店熬的蔘湯,你給安安喂下去吧。”

見顧衛強要道謝,他連忙補充,“這人蔘是安安的,我之前從她手上買來的,還欠一些錢沒給,顧哥你不用道謝。”

顧衛強把道謝的話,生生的給憋了回去,狐疑的看着陸衍,他閨女挖人蔘他知道,他怎麼不知道還賣給了陸衍了,連錢都沒要。

自家閨女跟着兵痞子有這麼好的關係嗎???

陸衍覺得自己好像多此一舉,有種欲蓋擬彰的感覺,他拽着好友,匆匆的從病房出來,生怕後面的顧衛強拿着刀來砍他。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心虛個啥??

不就燉了個人蔘湯送過來嗎?

杜子虎看着自家好友,連向來粗神經的他都察覺到怪怪的,他摸着下巴盯着陸衍看看半天,狐疑,“你該不會是喜歡人家吧??”,不然又是幫忙換病房,又是幫忙燉蔘湯,還多次上門來看人家。

陸衍矢口否認,“我怎麼會喜歡黑丫頭??豆芽菜一樣!”,瞧着反駁的速度,沒有任何停頓。

杜子虎默默的點了點頭。

鼕鼕提着水壺從病房出來,敵視的看向陸衍,辯駁,“我姐白着呢!”

“還有,我姐不是豆芽菜。”,雖然小孩兒不知道豆芽菜是啥意思,但是啊!並不妨礙他猜測這豆芽菜並不是好話。

陸衍,“……”,有種說人壞話,被小舅子當場抓包的錯覺。

等等,小舅子?

這是什麼鬼??

陸衍腳下一頓,解釋,“鼕鼕,我們這是誇你姐呢!漂亮!”

鼕鼕翻了個白眼,一副你騙我呢!

好吧!這年頭小孩子都特別的聰明,陸衍也不解釋了,跟着自己的兄弟到了隔壁病房。

鼕鼕看着陸衍的身影,小臉繃的緊緊的,等姐醒來,我就告訴她,這冰塊叔叔揹着人說姐壞話呢!

他去水房接了一小壺的熱水,回來的路上,就遇見了自家奶奶帶着大伯孃還有平安正在病房門口轉悠。

鼕鼕心裡的警鐘頓時響了,他脆生生的喊着,“大伯孃,你站在門口乾嘛!”,至於奶奶兩個字,跟安安一樣 ,被他忽略了。

誰說小孩不記仇,上次奶同意賣他姐的時候,二伯害爸爸的時候,奶可都站在他們的對立面呢!

在小孩兒的心裡,以前那個慈祥疼愛他的奶奶,徹底變成了壞奶奶了。

周愛菊蒼老的面容上閃過一絲黯然。

倒是趙君雁先出聲,“我聽菊香說,你姐姐生病了,這纔來看看。”,說着,她把挎在胳膊上的籃子遞了過去,那裡面裝着二十幾個土雞蛋,這可是家裡面全部的雞蛋了,她和老太太商量了一番,一下子全部裝了過來。

聽菊香的口氣,安安這次病的挺嚴重的,家裡沒錢,這自己家養的雞下的雞蛋還是有的。

鼕鼕把水壺放在地上,一臉警惕,就是不接那雞蛋,小孩兒對顧家的每一個人都沒了好感,或者說,他們把好感都消磨沒了。

不過趙君雁除外,她和平安向來對四房還不錯。

鼕鼕衝着屋內喊了一聲,“爸,我大伯孃來了。”

顧衛強正在給安安喂人蔘湯呢,聽到話,他把搪瓷缸給放到了桌上,小心的給安安掖了掖被角,這纔出門,看到了老太太和趙君雁。

他神色淡淡,“你們來做什麼?”,顧家那一羣人,他惹不起,還躲不起呢!

“老四,我們是來看看安安的,聽說她病了。”,周愛菊解釋。

“沒什麼好看的!”,顧衛強出杵在門口,他生的高高大大,剛好把入口給擋的嚴嚴實實的,顯然不歡迎周愛菊和趙君雁。

周愛菊有些黯然,她還想說些什麼,卻被趙君雁給拉住了,她這人雖然話不多,但是句句都在點子上,“媽,安安要靜養,咱們先回去,下次在來。”,這話其實就是給老太太找臺階下了,明顯的四弟不想他們進去,更不想他們來看安安。

其實趙君雁多少能理解老四的心情,若是有人敢把他們家平安給賣了,她一定會找那人拼命的,哪怕不要了這條命,她也要給平安報仇。

當了父母后,孩子就是心頭肉,誰敢動下心頭肉,那可不是在要做父母的命嗎??

這件事,其實趙君雁多少也聽說了一些,老爺子狠辣,王大英貪心,她一直以爲老太太是個明事理的,卻沒想到在大事上,如此糊塗。

不怪老四不孝順,而是他們那羣人,確實是傷了四房的心了啊!

周愛菊戀戀不捨,她從縫裡面看到了昏迷的安安,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止不住的往下掉。

卻還是被趙君雁給拽走了,明顯自家四弟現在在爆發的邊緣,在湊到跟前兒,那不是找事情嗎?

兩人去了醫院樓下,遇到了顧衛民領着自家婆娘和孩子來看望安安,顧衛民看到老太太的第一句話,“媽,你們怎麼這麼糊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