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咚”的一下,顧衛強把手上打滿水的水桶給放了下來, 水桶裡面刺骨的冰水濺到了王大英身上, 他冷笑, “我們認識嗎?”, 還真大的臉, 昨天還在刻薄他閨女, 今天就跟沒事人一樣, 讓他幫忙打水。

還真當他是以往的那個一心只爲家裡好的二愣子???

說完, 也不理氣的臉色鐵青的王大英,他回頭招呼,“叔叔嬸子,我家孩子還等着我回去做飯呢!我先走一步了。”

至於,王大英,她是誰?

本就被王大英這糟心的玩意弄的心裡不舒服的顧衛強,一走到門口,就聽到裡面的動靜。

他神色柔和了下來, 把滿滿的兩桶水, 把水缸填滿。

看了下鍋裡面煮着的南瓜粥, 又拿從口袋裡面拿了十多個醃的鹹雞蛋出來, 這鹹雞蛋是他從華子家先借來的,鄉下的雞蛋,怕不禁放, 就專門用個粗瓷罈子, 就着竈臺裡面的草木灰, 拌一拌,撒點粗鹽巴,那雞蛋就算是放半年也沒問題。

而且時間久了,那鹽味滲了進去,煮出來的鹹雞蛋,蛋黃金黃流油,一口下去,香的不行。

顧衛強把雞蛋直接用水洗了洗,丟到了鍋裡面,加了一大把的柴火,竈膛裡面的瞬間熱乎了起來,這一把火燒完,這鹹雞蛋也能煮熟了。

就這,小鍋裡面還溫了半鍋子的熱開水。

收拾完了,抖了抖身上的寒氣,這才進了西屋,把炕上的兩個孩子喊了起來。

老實說,這是原身顧安安,記事以來,從來沒有過的待遇,還能撅着屁股在炕上睡到□□點,廚房竈臺裡面的飯都好了,讓長輩端到炕上來吃。

倒是安安,以前在家的時候,顧爸和顧媽有經常這麼疼她。

所以她沒有察覺到異常來,旁邊的小豆丁,拽着顧衛強的衣角,看着桌上擺着的南瓜粥和鹹雞蛋,感嘆,“爸,你天天在家好不好,我和姐就能天天這麼美了。”

顧衛強故意板着臉,“那可不行,爸爸要賺錢養活你們。”,說着,他轉頭看着安安,“鍋裡面有熱水,帶着弟弟先去洗一把臉,我把飯盛起來,吃完了,我讓前頭兒住着的貴財叔過來幫咱們把耳房的暖炕整一整。”

安安歪着頭,看向耳房,下意識問道,“耳房暖炕怎麼了?”

“暖炕不熱乎,還冒着煙,你這孩子,睡傻了?”

安安吐了吐舌頭,撒嬌,“這不忘記了嘛。”

見顧衛強神色無常,她小跑着拽着鼕鼕去了廚房洗把臉,心道,好險,差點露餡了。

安安喝了一口熱乎乎的粥,突然想起來,“爸,你咋不用昨天剩下的雞湯下麪呢,這多省事啊!”,早上起來熬粥,還要煮雞蛋,炒酸菜,太麻煩了。

顧衛強正給鼕鼕剝雞蛋,聽到自家閨女問話,好傢伙,剝了殼的雞蛋都差點被滾出去了,他僵着身子,結巴,“昨兒晚上……我餓了,起來把剩下的雞湯給喝了。”,桌子上有小孩子,他和茅草屋那邊有交情的事情,不能讓孩子知道,安安倒還好,尤其是鼕鼕,小孩子出門說話,嘴巴沒個把門兒,容易招來災禍。

“哦。”,安安點了點頭,又補充,“那就行,我差點以爲是貓把雞湯給叼走了,那就可惜了。”

“……”,被當做貓的某人,心中淚流滿面,閨女太精明瞭,他差點都穿幫了。

吃完了早飯,安安要去收拾桌子洗碗,都被顧衛強給趕了進去,他支支吾吾,“女孩子,不是有那幾天不舒服,不能用涼水嘛,快進去休息。”,作爲老父親的顧衛強,還真沒這麼尷尬過,雖說是自家閨女,但是提起來,到底有幾分羞澀。

大大咧咧的顧安安,怔了一下,“哪幾天?”

顧衛強惱羞成怒,搶過碗,吩咐着小兒子,“鼕鼕,帶你姐進屋去。”,想他作爲一個老父親,容易嗎?

聽話乖巧的顧鼕鼕,推着顧安安進了屋。

神經大條的顧安安,重複着老父親的話,好半晌才反應過來。

原來是指月事啊!

這有啥?

顧衛強是她爸爸好不好?

想當初她還是安安的時候,有些月經痛,顧爸爸恨不得滿世界帶着顧安安去看醫生,找偏方。

冬天一冷,更是千叮嚀萬囑咐,不能招冷水。

想到這裡,顧安安心裡也暖和的一塌糊塗,其實說起來,天下的老父親都是一樣的。

上午十點多,顧衛強請來的貴財叔,他今年年紀不小了,跟顧家老爺子同歲,一臉的褶皺子,但是瞧着卻慈祥的很,他帶着個破氈帽,穿着一雙厚棉靴,棉靴上面裹着幾層厚厚的幹茅草,一能保暖,二能防滑,三還能防水。

免得走一趟雪地,棉靴都溼的透透的。

他到的時候,顧衛強已經把耳房裡面的東西,該搬的都搬了出來,只剩下一個空蕩蕩的炕了。

貴財叔抽了一口旱菸,把煙鍋子放在牆上敲的邦邦響,他搖了搖頭,恨聲,“哪個王八犢子當初做成這樣的?這不成心害人嗎?”老一輩的人,做事踏實,再加上貴財一輩子都是幫人砌炕的,這一敲,就知道當初砌這炕的時候,偷工減料不說,連方位都沒掌握好。

周愛菊出門的時候,見到貴財從外面來到西屋,她就索性跟在後面,一聽貴財這樣說,她手往牆上猛的一拍,臉都青了,解釋,“建房子的時候,家裡忙,貴財你那段時間又去了城裡的衛新家裡,不在村子,我把修炕這一塊事情交給老二媳婦王大英來管,她當時說從孃家村子裡面請了一個很厲害的師傅,不僅如此,價格還要的便宜,我這才同意了她請來的孃家人幫忙砌的炕。”

顧衛新是顧貴財的兒子,不過在城裡面飯店幫廚,大前兒年顧家蓋房子的時候,顧貴財去了縣城,顧家找不到砌炕的人,王大英又出謀劃策,周愛菊這纔信了王大英,讓她請人來做。

想到這裡,周愛菊面色微沉,“貴財,你看看隔壁屋的幾個炕,有沒有問題。”

貴財砌了一輩子的炕,哪家哪戶裡面起的齷齪,他也見多了,他神色淡淡的抽了一大口的旱菸,慢悠悠的吐了出來,“查吧!不然這身體都給燒壞了。”,這砌炕也是門學問。

若是砌的不對,冒煙不說,炕還不暖和,若是砌的太過,那溫度太高,容易把人好好的身體給都遭瞎了。

貴財先查了西屋的炕,他搖了搖頭。

既然顧衛強把人請來了,其他幾個屋子也順便兒一塊看了。

其實不用看,顧衛強多少能猜到一些首尾,大前兒年建房子的時候,他們把錢花足了,但是這錢卻被王大英從中間中飽私囊了,請了一個差的師傅,家裡的暖炕都是湊合過來的。

西屋看完了,在去的是趙愛菊她和顧老爺子的屋子,同樣的問題,偷工減料,方位不對。

她不死心,又帶着去了東屋,王大英一臉狐疑,硬生生堵在門口不讓進,顧衛強垮着臉,提着她的脖子,往旁邊一提溜,她頓時不敢吭聲。

貴財拿着個菸袋鍋,用着煙柄,把炕敲的梆梆作響,傳來的聲音卻是有些空心的,若不細聽,還真聽不出來,他回頭,對着幾人道,“一樣的,這炕都被減了不少的料子。”

聽到這句話,跟在後面的王大英腿都軟了,她滿眼金星子亂冒,東窗事發了。

在他們這偏旮旯裡面,冬天冷的很,家家戶戶的暖炕都是重頭戲,那都是要花大價錢來造的。

當初,顧家這五間紅磚瓦房,可是村裡面的獨一份,不知道羨煞了多少人。

這可是花了大價錢來建起來的,哪成想,是外面光鮮,內裡是裝着的壞棉絮。

王大英往地上一坐,“媽,我也是被騙了啊!你要信我啊!”

被有沒有被騙,大傢伙心裡都清楚。

尤其是她王大英,當初砌炕,周愛菊拿了接近四百塊錢出來,家裡大小小加上二鳳,一共七八個炕,就算是用最好的材料加上人工費那是是夠夠的。

王大英當初說是請的孃家村子裡面大師傅,其實不過是一個學徒工,就學了三個月,偷奸耍滑,被大師傅給開除了。

那被開除的小師傅,在王大英孃家村子裡面,名聲算是臭了,沒人會請他回去砌炕。

也就騙騙外村人。

這不,被王大英看到了賺錢的機會,她只花了不到一百塊,就修了一屋子七八個炕。

剩下的三百來塊,被她給中飽私囊了,早都花的乾乾淨淨的。

“說實話,不然我今天就讓你出了顧家的門,哪裡來,滾到哪裡去。”,周愛菊氣的手發抖,指着王大英說道,“哪怕是讓三個孩子沒了媽,我也要把你這個禍害趕出顧家。”

顧衛強也冷眼看着,沒有絲毫幫忙,有一種人,總是要痛了才知道悔改,但是不痛了,立馬就忘記了。

說的就是王大英。

安安聽到動靜,從西屋裡面悄悄跟了出來,她牽着小豆丁,眼巴巴的望着自家老父親,還不時的安慰着氣的發抖的周愛菊。

顧衛富這會去了鄭寡婦家幫忙,接他們家的女婿女兒進村子,不在家。

但是王大英的幾個孩子都是在的,見到從自己肚子裡面爬出來的幾個孩子,都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尤其是顧書,更是用着,我有你這種母親感到丟人的表情。

王大英頭髮亂糟糟的,她鼻涕眼淚一大把,求饒,“媽,我知道錯了,我不該貪污,求求你饒了我這一回吧,我們家顧書要考大學的,不能說出去有個離了婚的爸媽啊!他丟不起這個人啊!”,更何況,她可是給老顧家生了三個金孫子的兒媳婦啊!

怎麼能說離就離呢!

周愛菊怒極反笑,一巴掌抽了過去,瞧着那力度是用了十成十的,“我饒了你?王大英你自己說,你一年下來要我饒了你多少次?這個家因爲你散了,大傢伙掙來的血汗錢,蓋房子,也要被你貪了去,你說你這種人,還有啥幹不出來的?”

向來偏袒二房的顧老爺子,此時也在一旁看着,冷眼旁觀,這老二媳婦做事忒不地道了。

是要給點教訓了。

顧衛富抖了抖褲子,神清氣爽的從外面回來,剛走到院子裡面,就聽到一陣陣爭吵。

他心裡咯噔一跳。

進了屋,就見到自家婆娘跪在地上求饒,看着王大英那蓬頭散發,滿身橫肉,鼻涕眼淚一大把的樣子,他眼中閃過一抹嫌棄。

不問青紅皁白,上去就是一腳,罵,“說你這臭婆娘,到底幹了啥事,把媽氣的這麼狠。”

顧衛富穿的是皮質的筒子鞋,牛筋底,這一腳是用了十層的勁兒的,王大英被踹的一踉蹌,半天回不過勁兒來。

顧書言簡意賅的把事情都說了一遍。

顧衛富臉色白了青,青了白的,當初這注意是他給王大英出的,砌炕昧下來的錢,一大半花在他身上,還有一部分拿去給顧書在縣城做生活費了。

但是這話卻不能說。

只能死咬着,是王大英豬油蒙了心,做出了這種畜生事。

顧衛富心裡打了幾個轉,面上卻不動神色,他威脅的看了一眼王大英,示意她別把事情說出來,勸解,“媽,這事確實是大英做的不地道,但她是我三個孩子的媽,顧書馬上要考大學了,我和大英若是離了婚,就會成爲顧書的污點,大英這邊我來捶一頓,全當給大家出出氣。”

顧衛富這話說得好,全部的錯處都在王大英身上,若是離婚,受苦的還是老大顧書,顧書要考大學,是整個顧家的榮耀,他就賭,賭老頭子和老太太捨不得放棄顧書。

顧書很上道,“奶,爺,我們班之前有個同學父母離婚了,她在學校被排擠不說,連成績也從班級前十掉到了百名開外。”

聽到這話,周愛菊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她閉了閉眼,老二的滑頭她不是不知道。

不過,顧書確實是她和老頭子的軟肋。

她捨不得,拿顧書的前程來賭。

周愛菊咬了咬牙,“行,不離婚成,但是這屋裡面的所有炕,修補費用二房來出。”,這炕砌的時候基礎沒打好,若是來修的話,相當於重新在花一次錢。

若是以往,這錢便是從公中來出,這次啊!

當然是顧家二房自己墊上。

顧安安眼裡閃過一絲譏諷,這算是輕的了,家裡最壞的那個炕,是原身顧安安睡了兩年。

她開口,“二叔,西屋耳房的那個炕,我要最好的料子。”

見顧衛富臉色有些難看,她補充,“那個冒煙的耳房裡面,那炕都是冰涼的,我住了兩年呢。”

顧衛富不願意,卻被顧衛強一眼瞪了過去,“二哥,最差的房子,是我閨女住的,於情於理,你都應該補償安安。”

雖然已經分家了,在外人看來,打斷骨頭連着筋,顧衛富還不想跟顧衛強撕破臉,畢竟以他四弟的能力,遲早要出去顧家村的。

而他若是想在顧家村大隊長上在上一步,還需要老四來幫襯。

顧衛富滿臉肉痛的答應,“行,這屋子裡面修炕的錢,二房來出。”

王大英腫的老高的臉,支支吾吾,“我不同意,咱們二房根本沒錢。”,僅剩的一百多塊,是要給顧書開年在城裡上學用的。

“就這麼定了。”,一直未開口的個顧老爺子發話,“若是有意見,就把當初吞進去的錢,在還回來。”

王大英頓時熄火了,按照她的預算,是熟人修炕,這麼多,也就百八十塊錢。

但是若是把吞進去的吐出來,把她賣了都不夠。

顧老爺子面上是公平,讓二房來修炕,還有一層意思,怕老四這一房在糾纏,若是再要的更多,對於二房來說,是雪上加霜。

經過上次分家以後,不得不說,顧老爺子內心裡面,是有些怵自己家的四小子的。

既然一家之主發了話,下面就算有意見,也只能咽回肚子裡面去。

要安安來看,這處罰,真的是輕飄飄了,這一家子睡的壞炕那麼久,年輕人還好些,老年人的話,身體還不知道磋磨成啥樣子。

但是,作爲長輩,老頭子和老太太都不追究,她作爲晚輩,若是再提,就有些不孝了。

周愛菊臉色稍微緩和了一些,她對着一旁一直看熱鬧的貴財說,“就麻煩貴財了,幫我們裡裡外外翻修一遍,若是差錢,就問老二要,他們若是不給,只管跟我說,我押着他們說上門,給你家賣力氣活。”,這話有些重了,對於顧衛富來說,他堂堂一個大隊長,漸漸的有了官威,若是因爲欠錢,去下面百姓家,賣力氣抵賬,那裡子面子算是丟的乾乾淨淨的。

他有些不贊成,“媽……”

周愛菊卻是沒看他,對於老二,她也是看重的,只是這一件事一件事加起來,那顆熱乎乎的心,也慢慢涼了下來。

這修炕一時半也做不完,貴財把自家孫子給喊了過來,打算搭把手。

兩個人做起來,都是熟手,倒也快。最先修的就是西屋耳房的炕,因爲是顧衛強打頭兒喊他來的。

連帶着把西屋主臥的炕一塊整了整。

安安以前沒睡過炕,也是來到這裡這幾天,才慢慢開始睡的,她往上躺着,打了幾個滾,舔着臉,“我也沒覺得有啥變化啊!”

顧衛強看到自家大閨女難得有這麼調皮,他笑的溫和,“晚上試下,保管舒舒服服的。”

安安笑眯眯的點了點頭。

旁邊的小豆丁顧鼕鼕有些不忍直視,他趴在自家老父親的肩膀上,咬着耳朵,“爸,你有沒有覺得我姐好傻啊!”

自以爲聲音好小的顧鼕鼕,神神秘秘的。

“……”,顧安安。

顧衛強食指蜷了起來,彈了下自家小兒子的大腦門,“不許欺負你姐。”

小豆丁看了下躺在牀上打滾的姐,附和,“嗯!誰敢欺負我姐,我揍他。”,安安以爲是小豆丁的童言童語,卻不成型,一語成箴。

西屋的炕修完了,顧衛強也在家休息了兩天,他這個人閒不住,跟自家孩子商量了以後,就打算在過年前,在跑一趟貨。

多攢點錢,按照他的計劃,明年安安去城裡面讀高中,住校環境太差。

實在不行,他到時候在縣城租一套房子,要是錢夠的話,買一套也是可以的。

剛好鼕鼕這孩子,馬上要升到三年級了,縣城裡面的老師還是好一些。

當然,這都是以後的打算。

目前的話,要安安穩穩的過個好年。

而且,他要讓孩子們知道,即使沒有母親,他們也不比別的孩子差。

別的孩子有的,他們家孩子也要有,別的孩子沒有的,他們家孩子更要有。

哪怕是要天上星星,他顧衛強也要想盡辦法,摘來送給孩子。

安安認真道,“爸,你去掙錢吧,家裡有我看着呢,鼕鼕可聽話了,不用擔心我們。”,說着,她屁顛顛的從枕頭下面,摸出了一個平安福,這是超市裡面最便宜的那種,兩塊錢一個。

用的是紅繩子編起來的,但外形確實最爲復古的,於這個時代蠻貼近的,太好的,安安也不敢拿出來。

她遞給了顧衛強,“爸,把這平安福掛到車子上,保平安,我和鼕鼕都等着您回來呢!”

顧衛強看着那巴掌大的平安福,他眼眶紅紅的,不過卻是一瞬間的事情,他開車這麼多年。

第一次收到平安福,往日看帶他進運輸隊的師傅,還有隊友們,都有家人送的。

但是他從來沒有。

唐蘭芝的心向來在怎麼打扮自己,怎麼打扮婉婉身上。

所以從來沒想到那裡去。

至於周愛菊,則是念着,老四娶了一個這麼會倒騰的媳婦,肯定做的有,故而她也忽視了。

顧衛強接過平安福,一個一米八幾的高壯漢,當場把紅繩一套,套在了脖子上,有些不倫不類。

他伸手摸了摸安安的頭,“謝謝閨女。”,想他顧衛強這輩子,有個這一雙兒女,也算是知足了。

至於顧婉婉,下意識被他給忽視了,外面的大雪足足下了三天,方纔停下。

這三天,安安哪裡都沒去,就看着自家的小豆丁,在家倒騰吃食。

對於安安來說,她空有一個大金山,卻還要裝窮鬼,真是太慘了。

不過好在小豆丁聽話,不管安安做什麼,姐姐都是對的。

若是不對,請參考第一條。

可把顧安安給感動的,就差淚流滿面了。

在小豆丁的眼皮子底下,發麪,然後放鍋裡面蒸着,快熟的時候,安安左手一番,原本的包穀面饅頭,變成了鬆鬆軟軟的麪包。

把小豆丁吃的,眼睛都眯了一塊,不停的舔着手指,崇拜,“姐,你做的饅頭真好吃。”

安安手上還拿着半塊牛奶麪包,她笑眯眯的點了點頭,“下次還給你做。”,至於是饅頭還是麪包,只有她自己知道。

也虧得小豆丁好忽悠。

她看了下超市滷肉檔口,放着整整一排的燒雞,臘腸,還有滷五花肉。

想想就流口水,卻不能拿出來。畢竟,用麪包代替包穀面饅頭已經算是偷樑換柱了。

這憑空出現肉,太冒險了。

她糾結了半天,腦袋裡面靈光一閃,“鼕鼕,走,姐帶你去華子叔家。”,華子叔的爸爸,安安喊二大爺的,早些年,安安跟着二大爺一塊去過山裡面,打過獵。

不過,安安的運氣有些差。

哦!不!是非常差。

但凡二大爺帶着安安,就從來獵不到獵物,或者說,即使獵到獵物了,只要安安在,總會有各種意外,那獵物最後都雞飛蛋打。

例如,在安安的印象裡面,原本二大爺獵了一隻傻狍子,安安跟在身後,傻狍子腿上綁的好好的草繩子,突然斷了,眼睜睜的看着傻狍子溜了。

再或者,明明已經掉到陷阱裡面,暈掉的兔子,安安一來,那兔子就迸發出了十倍的力氣,雙腿一彈,從陷阱裡面逃了出來,跑了。

還有,那野雞肥的都走不動路了,見到了安安,翅膀一揮,也算是奇了,竟然飛到了樹枝上。

你敢想?

那渾身都是肥肉的野雞,竟然能揮舞着翅膀,飛到高高的樹枝頭上,反正,二大爺表示,他打了一輩子的獵,從來沒見過這種奇怪現象。

開始,安安勤奮好學,讓二大爺終於有了一種,後繼有人的感覺,但是到了後來!

二大爺,見到安安就恨不得繞路走。

咱惹不起,還躲不起嘛。

安安不信邪,她領着小豆丁,去華子叔家的時候,他們家正攏着火堆,一家子坐在廚房烤火呢!

那泥盆子裡面,還燒着幾顆花生,一把黃豆,兩個癟癟的紅薯。

她推門進來的時候,半夏正跟老鼠一樣,剝花生吃呢!

看到安安,她眼睛一亮,“安安,你總算是來了,我都在家憋的發毛了。”,她胖,自家老頭子,擔心她出門,一頭栽到雪地裡面,拔都拔不起來,故而,她想去找安安玩,顧華子也不同意。

老實說,這是顧華子杞人憂天了。

安安從口袋裡面摸出來了一把水果硬糖,這年頭,縣城裡面賣的都有,不過她拿出來的糖,包裝更好看一些罷了,亮晶晶的塑料紙,瞬間把半夏的目光吸引了過去。

“給你帶的,嚐嚐,可甜了。”,安安說完,菊香嬸就從火堆裡面刨了兩個紅薯出來,一個遞給了鼕鼕,另外一個遞給了安安,安安卻擺了擺手,“菊香嬸,我不餓。”,說着她頓了頓,看向二大爺的眼睛裡面冒着綠光,“二大爺,把您的打獵工具借我使使唄。”

二大爺眼睛半眯着,穿着一個厚棉襖,雙手身在衣袖子裡面,靠在躺椅上,烤着火,哼着曲子,舒服極了。

聽到安安的話,他掏了掏耳朵,大着嗓門,“安安吶,你說啥??”,泥盆子裡面放的松枝,冒着油,燒的噼裡啪啦作響,老年人,年紀大了,耳朵有些聾。

安安也不急,撿了兩顆豌豆吃,嚼的嘎嘣脆,不由自主的提高了嗓門,“二大爺,把您的打獵工具借我使使?”

這回,二大爺可聽明白了,他嚇的差點從躺椅上摔下來,他上下打量着安安,“不成,你獵不到,還會把我老夥計給傷着了。”,安安過手的捕獵工具,拿回來了,基本都是缺胳膊斷腿的。

旁邊的顧華子搞明白了安安的來意,和他家半夏一樣,不厚道的笑了起來,“安安,大冷的天,別去折騰了,山裡面不安全。”,更何況,你也打不到獵物啊!

坐在這個屋裡面的哪個人,不知道安安是山上獵物的吉祥物,但凡只要有安安跟着,再好的獵人,都打不到獵,只能空手而歸不說,獵人的老夥計,也會殘了。

安安很苦惱,往前兒的名聲太差了,大家都不信她,她搓了搓手,厚着臉皮,“二大爺,您就借給我吧!”

二大爺還是搖了搖頭,不願意。

旁邊的小豆丁看着姐姐屢次受挫,他一激動,蹭的一下蹦到了二大爺身上,凍的通紅的小手,拽着二大爺的鬍子,不停的扭啊扭!

還不忘回頭,囑咐,“姐,二大爺都把工具放在廚房門後面呢!你直接去拿就成。”,這邊有他看着,二大爺跑不了。

“哎,你個小兔崽子,胳膊柺子往外面拐啊!”,二大爺說完,才發現,論起親疏,可不是,鼕鼕和安安纔是親姐弟,他這遭老頭子纔是外人,到底是從小看着長大的,捨不得揍皮小子,他吼了一嗓子,“可別都拿完了啊!就拿撲獸夾借你,其它的都不許動。”

安安脆生生的應了一聲,對着自家小豆丁豎起了大拇指。

等拿到後,她招呼,“鼕鼕,你就在華子叔家呆着,我晚點來接你回去。”,鼕鼕要去,卻被自家姐姐一個冷眼瞪了回去,頓時耷拉着腦袋,不吭氣。

顧華子哪裡放心讓安安一個人進山,他往身上套了一個棉大衣,就打算跟着安安一塊。

哪成想,那個臭丫頭,竟然三兩步走沒影了,還不忘回頭,“華子叔,你回去,我就去山跟兒下看看,不進裡面。”

顧華子看了下自己身上的棉大衣,抖了抖凍僵的手,想了想,以安安這鬼見愁的身手,山裡面的獵物也傷不了她,索性老老實實的回去在屋裡面烤火。

這天氣,哪裡適合打獵啊!

在家纔是最舒服的。

安安按照記憶,從華子叔家出來,從村頭走到村尾,越到後面,房子也越少,約莫着有走了半個小時,總算是見到了一座茅草屋,她有印象,這裡面住着幾個壞分子,不過她當年在山上砍柴火的時候,摔下來,這壞分子還幫了她不少忙咧,後來,她就免費成了壞分子的長工。

她嘖嘖嘴,“安安心可真好。”,膽子也真大,不過,那壞分子倒不是真的壞,心腸還挺好。

她甩了甩腦袋裡面亂七八糟的想法。

順着茅草屋後邊的幽靜小路,一路往裡面走,路上的雪很深,趁着沒人的時候,從超市裡面翻出來了一雙高高的筒子靴,只把膝蓋都藏在裡面,從外面看黑色的筒子靴薄薄的一層,但是往裡面一看,那靴子內部周圍一層厚厚的白羊毛褥子,可暖和了。

安安舒服的喟嘆了一口氣,弄了個厚厚的棉手套,撿了一個棍子,當柺杖往山裡面走。

這雪厚實,一腳下去,踩的咯咯吱吱的,倒是因爲雪還沒化,不滑,路好走上了不少。

山裡面的葉竹林子,綠油油的葉子被蓋上了一層厚厚的棉被,壓彎了枝頭,她玩心大起,拽着竹枝,猛的一鬆,那沉積的雪花簌簌的落下,更是美不勝收。

安安玩夠了,帶着厚棉手套的手,也凍的通紅,她變魔法一樣,又從超市裡面拿了一個衝暖的熱水袋,塞到了棉衣裡面,雖然有些重,但是整個人熱乎乎的。

她索性加快了速度,上了兩個山坡後,方纔看到了一個山凹子,那凹子地村子裡面的老年人說,早些年是個河套,不過後來大旱,慢慢就成了乾涸的山凹子。

不過這地方寬敞又平,最容易下撲獸夾。

安安左右張望了一下,東邊踩踩,西邊蹦蹦,發現中間那塊雪畢竟鬆,她就拿着個東西開始刨,刨了約莫着有幾尺高的的洞以後,慢吞吞的把身上揹着的東西取出來。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的背後,那灌木叢裡面,乍一看是厚厚的積雪。

但是若是細看下去,就會發現,那灌木叢裡面有兩個人,不過這人啊!穿着的綠色的軍裝,渾身上下沾滿了白白的雪花,再加上那綠色的衣服,混在灌木裡面,倒是分不清楚是灌木的葉子,還是白雪了,起碼從外面來看,是真的一點都分不出來。

聽到動靜後,左邊的那個青年對着旁邊人,搖了搖頭。

示意,他看着前面,不要出聲。

這青年正是從京城下派到太鬆縣做任務的陸衍,因爲郎永齡被流放到顧家村。

故而,陸衍被派到太鬆縣的時候,直接利用職務之便,下放到了顧家村附近的部隊,這幾天,大雪封山,兵痞子們都被關在部隊裡面,身上都快長毛了。

恰巧陸衍得到消息,說有個窮兇極惡之徒,這段時間就被封到這大山裡面了,他向上級申請了任務,上級卻未批准,原因是,他們駐紮在這裡,並不是來抓囚犯的,而是爲了研究任務的,對於上級的回覆,陸衍是不認可的,這才一怒之下,帶着手下張小五一塊出來,探查下情況。

他們一路從後山追到這山凹子,卻發現那人些人消失了蹤跡。

按照陸衍的分析,那羣人若是要在這白雪皚皚的大山裡面活下去,這山凹子裡面,是最好下套子的地方,因爲別的地方,全部都是密密叢叢的灌木林,即使下了套子,也很容易被山裡面的獵物逃跑。

哪成想,陸衍帶着張小五隱秘在灌木林子裡面已經大半天的光景了,沒等到囚犯,卻等到了一個圓滾滾的黑丫頭。

這不就是那日在顧家村皁角樹下,教壞弟弟的黑丫頭嗎?

陸衍眯着眼睛,仔細的觀看着意外闖入領地的顧安安。

是巧合嗎?

還是說,有備而來。

從他的角度望過去,剛好能看到顧安安半蹲着身子,撅着圓滾滾的屁股,牟足勁兒的挖陷阱,嘴裡還不停的咕噥,“夠了吧?夠了!!野雞掉下來,應該是撲騰不起來了。”

陸衍的眼角抑制不住的抽了抽,不禁自我懷疑,難道是他想多了?

若真是那囚犯,怎麼會派出來一個蠢丫頭來。

索性沒事,他對着張小五眨了一下眼睛,“不許動。”,就接着看了下去。

顧安安挖好了陷阱,人就往旁邊躲去,把手伸到衣服裡面,捂着暖手袋,感嘆,“還好我傢伙足。”,接下來就是等了,約莫着過了半個小時左右。

這山凹子裡面,還真等到了獵物。

最先等到的是一隻瘦了吧唧的野雞,撲騰着翅膀,在山凹子的邊緣處,不停的試探。

安安眼睛一亮,小聲默唸,“快進去,快進去。”,那陷阱裡面,她放的可有香噴噴的熟豌豆,還有芝麻,花生粒,這可都是好東西。

若是讓二大爺知道,安安這臭丫頭竟然拿這麼好的食物來作爲餌料,簡直要氣死了。

人都沒動物吃的這麼好。

老實說,這是安安第一次距離獵物這麼近,她也感覺不到冷了,手心裡面都是汗,目不轉睛的盯着在山凹子邊緣的野雞。

那野雞賊精神,不停的轉着圈圈,咯咯的打鳴,就是不往陷阱裡面跳。

安安急切,“跳啊!”

“你倒是跳啊!”

“蠢死了!”

在她身後灌木叢的陸衍,“……”,他竟然會把這黑丫頭當成囚犯的探子,太看得起她了。

一時沒忍住的安安突然從藏身之地站了起來。

那原本轉圈圈的野雞,似乎一下子找到了目標。

它撲騰着翅膀,竟然騰在空中,短距離的飛了起來,而且瞧着那目標的地方,竟然是安安。

而不是那個陷阱。

安安哭喪着臉,有些慌不擇路,拍拍屁股就往中間跑,邊跑邊叫,語氣帶着顫音,“你……你你別過來。”

“臭野雞,你再過來,我就揍你了!”

“別啊!離我遠點。”,顧安安此時要瘋了,原本不是應該奔着食物去的野雞,幹嘛老是跟着她,她跑哪,那野雞就跟在她屁股後面跟哪,而且死不鬆口。

她有些太看得起自己了,以爲原身顧安安會打獵,常年在山裡面走動,這才仗着藝高人膽大來到這冰天雪地裡面捕獵,哪成想,哪有這麼大膽的野雞啊!

一點都不怕人。

反倒是,人怕野雞啊!

安安被那野雞追的實在跑不動了,她喘着氣,一屁股摔到了雪窩裡面,不動了,眼睛睜的大大的,瞪的溜圓,放着狠話,“你在過來,我吃了你!”

那野雞似乎在嘲笑顧安安,它的翅膀扇的更帶勁兒了,後腿一蹬,借力飛到了安安頭頂上。

時間彷彿靜止了三秒鐘。

安安擡手下意識的護着頭,結果沒等到那隻野雞在她頭上作妖。

反而只聽見,砰地一聲。

野雞倒地不起,安安不可置信,她眼睛瞪的溜圓,折了一根灌木枝,戳了戳野雞的頭,一戳兩戳三戳。

沒動靜。

暈了?

真暈了?

不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