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含情負手而立, 悠悠然打斷樂遠行和杜南秋的談話,問道:“樂掌門,你可想知道是誰偷了珠散花?”
樂遠行想想, 推測道:“甘家?我想他們是一計不成, 又生一計。陷害問天派, 是想爭取時間, 好進城堡行竊。”
莫含情搖扇一笑, 讚許的點點頭。
沈憶然聞言,疑惑道:“莫掌門,聽你的意思, 是見到了他們偷花?”
莫含情笑道:“潛伏在海底城堡的時候,確實瞧見過他們。”
沈憶然不滿道:“那你怎麼不攔住他們?那珠散花應該是勇者大會冠軍的獎品!”
莫含情攤手, 坦然道:“那和我有什麼關係?我又不要珠散花, 爲什麼要去阻攔?若不是我和樂掌門……嗯……有些交情, 我想我連告訴你們的必要也沒有吧?”
問天派上下:……
幾人說話間,棲息在大樹上的小鶴忽地長嘯一聲飛起, 用爪子抓住莫含情的衣服,撲棱着翅膀要將他往海底城拖。
莫含情將小鶴從肩上拉下,面朝大海而立,屏氣凝神一陣,面色鉅變, 大驚道:“不好!風流年要將海底城毀了!”
話音剛落, 方纔平靜如綢布的湖面, 驀然抖動起來。
不過片刻, 怒濤拔地而起, 匯成一堵水牆,朝陸地席捲飛撲。
緊接着, 腳下的土地竟也跟着一寸寸震顫起來。
耳邊轟隆,驚濤怒吼。
數丈大浪,遮天蔽日。
駭浪霎時逼近,水花飛濺,打溼|了衣襟,模糊了雙眼。
空氣中都是海水的腥鹹。
樂遠行來不及多想,提起靈力,高聲道:“兩人守一角,先用靈力鎮住海浪。憶然躲開些!”
徐新恨面色肅然,箭步奔至樂遠行身側,沉聲道:“師父,我和你守西邊。”
樂遠行頷首,以手結印,催動靈力。
那邊,杜南秋和傅如鬆站在破山刀上,守護東側,甘九遊和莫含情則立在寂寂扇上,守着北邊。
海底城四個方位,唯有南面無人。
幾人分身乏術,只能凝神貫注,守好自己一角。
正在此時,安明夫婦和謝深躍出水面,目光逡巡,沒有多問,趕緊合力守住南方。
大浪尚未平息,豆大的雨點又從天而降,咆哮的狂風又從天邊而起。
腳下海水翻騰,頭上大雨如注,幾人被澆了個透心涼。
狂風怒做,吹得人搖搖晃晃,飄搖如浮萍。
縱然如此,狂風之中,仍舊力挽狂瀾。
海底城居民突逢此變措手不及,無論魚蝦蟹龜,還是鮫人,皆像裝在盒子裡的玻璃珠般,被人搖來晃去,根本沒有還手能力。
好在四方有人鎮守,海底城內雖然劇烈搖晃,但不至於傾覆。
可是隨着時間推移,大浪絲毫沒有平息的趨勢,幾人的靈力卻正在一點點流逝。
甘九遊修爲最差,首先被浪打上岸去。
謝深趕緊飛去,補上甘九遊的空缺。
可沒過多久,謝深也靈力不支,跌回海內。
莫含情獨自咬牙堅持,不由怒罵道:“風流年,給老子滾出來!背後玩陰的,算什麼魔!”
驚濤怒漲,反而更勇。
樂遠行看着大浪卷雪,忽然道:“如果風流年的修爲這樣高深,怎麼會在海底城堡落敗?”
徐新恨一愣,道:“你的意思是......掀起巨浪的人,並不是他?”
樂遠行沒有說話,目光望着遠處。
他和風流年交過手,那廝雖然修爲精深,但絕不可能掀起海底巨浪。
方纔,一定發生了什麼他們不知道的事。
沉思間,傅如鬆被大浪一推,跌回岸上。
安明夫婦精疲力竭,再難應付,也脫力落回水中。
樂遠行一見,趕緊飛至南方接替。
一開始鎮守海面的九人,眼下只餘樂遠行、徐新恨、杜南秋和莫含情四個,分別守四方。
這四人中修爲較低的杜南秋,早已面色發白,嘴角淌血,顯然被海浪震傷。
可他不肯鬆手,執着的與海浪頑抗。
猝然間,海浪像有了眼睛,看出四人中誰最好欺負,居然集中起力量向杜南秋涌去。
大浪,像鯨一樣,張着大口,吞沒了杜南秋。
東方失守,動盪的海面登時失了平衡。
以餘下三人之力,再難維繫海面穩定。
海浪似乎感知到這一點,再接再厲,又掀起一波吞天沃日的大浪。
樂遠行三人被高高甩起,摔向遙遠的四面八方。
徐新恨和樂遠行一西一南,飛去兩個方向。
巨浪高漲,橫亙在二人之間。
水幕如牆,將他們分割在不同方向。
看着樂遠行垂着手,被浪推着走遠,徐新恨一凜,頓覺心驚肉跳。
本能地,他強行調轉方向,逆着海浪,不管不顧的奔向樂遠行。
狂風驟雨,他視而不見;身後呼喊,他恍若未聞。
大浪狂卷,打溼了他的髮絲,澆透了那身黑衣。
海水連綿,撲面灌鼻,一呼一吸間,水涌入鼻腔,讓他幾近窒息。
逆浪而行,註定要消耗靈力。
靈力越來越稀薄,他便用體力和大浪對抗。
步步行來,步步都是鑽心的痛。
縱然如此,徐新恨身姿巋然,穿雲破浪,毅然逆行。
此刻,他的眼中心中,只有一個信念,那就是追上樂遠行。
不管前方是生或是死。
他要和他在一起。
終於,在樂遠行下墜前,徐新恨堪堪握住了他的手。
接着,便是急速墜落。
樂遠行早在浪裡昏迷過去,此時任由徐新恨摟着。
徐新恨靈力耗盡,也無法左右下落的速度和方向。對自己的去處,只能聽之任之。
不過,懷裡抱着樂遠行,好像縱使落入無間,也不值得害怕。
他含笑,低頭看着懷裡的樂遠行。
樂遠行面容安然,似乎也在笑着。
還好,我們在一起。
浪不知將他們推去了多遠的遠方,帶向了多高的高空。
落地前,長空錚鳴,穩穩托住二人,這纔沒讓他們的傷勢雪上加霜。
這是一片冰封的湖面。
湖水冰凍數尺,冰蓋堅固如巖。
湖面極開闊,望不到邊際。
湖面上覆着薄薄一層白雪,於是天地一白,分不清哪裡是天,哪裡是湖。
不遠處,有一處地面奇怪塌落,好似一塊傷疤,突兀又顯眼。
那裡藏着什麼,徐新恨已經沒心思去想。
他精疲力盡,靈力枯竭。
此處天寒地凍,比萬雪山有過之而無不及。
怕懷裡的人冷,徐新恨緊緊摟着他,用體溫替他驅寒。
天色將晚,樂遠行的臉上漸漸有了血色,徐新恨的體溫卻在一點點流逝。
會死在這裡嗎?
徐新恨的意識隨着體溫一點點渙散。
能和樂遠行同死,他並不害怕,只是還有些遺憾。
遺憾沒說出口的話,遺憾沒能和樂遠行一起回到現實世界,遺憾不能陪着他遊蕩三界。
生死一線,他的記憶恢復不少。
他想起自己和樂遠行其實早就相識,而那日正是看見樂遠行被人打落懸崖,纔跟着掉進這本書裡。
原來,在那麼久以前,自己心裡就有他,就一門心思想保護他。
新恨摟緊樂遠行,心中溫暖,渾身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