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和青木都背了簍子,楊氏聽說何氏也在地裡,忙提了兩隻籃子,說是幫何氏拿一隻。
到了地頭,楊氏對青木他們道:“你們先去撿,我跟槐子娘一道。菊花,你甭亂跑,跟你哥和槐子哥後邊。”
說完就朝何氏走去,又跟張大栓打招呼。
菊花聽了好笑,對青木道:“跟你們後邊,撿啥哩?那不是啥也撿不着麼。”
張槐安慰她道:“這蘑菇都是一片一片的長,少有地方只長一個兩個的。我和你哥找到了,就喊你撿,不是一樣麼。這深山密林的,你要是一個人鑽進去,容易出事哩。”
青木也道:“我跟槐子常在山上鑽的,你跟着我們沒錯。噯喲!該帶個小鋤頭來,要是碰見那野桃樹啥的,就挖回去多好。”
菊花笑道:“下回再專門來挖吧。這天下了好幾天,土也鬆軟的很,真有好的,用硬樹枝都能挖起來。”
到了山邊,張槐在前邊開路,用手中的棍子敲打兩邊的草叢,青木則用刀割斷礙事的灌木。
菊花跟在青木的身邊,知道這樣灌木叢生的地方是沒有蘑菇的,總要找那些林木稀疏、稍微空曠一點的地方,或者大樹底下落滿枯葉、平坦的地方纔有。
她正看着那樹枝上的嫩芽,透過枝葉的縫隙,就見前邊一塊草地上果然就有蘑菇出現,大大小小的蘑菇,零星散落在草叢中和腐敗的落葉上。這灰色泛微紅的是山裡最常見的蘑菇。
她心裡一喜,也不等青木出聲,急忙從他的身邊擠過去。衝向那片草地,彎腰用手托起一個蘑菇的傘柄,輕輕地一扯,那厚實輕盈的草菇就採了起來。
瞧着手中完整的草菇,聽見張槐回頭對她道:“菊花,瞧,這不是……咦,你都採了?這些是草菇,能吃的。你要小心了,看見了蘑菇最好讓我跟你哥瞧瞧。山上好些蘑菇是不能吃的。那些顏色很好看的蘑菇碰也不要碰。”
青木點點頭道:“我認得好幾種能吃的蘑菇,像這樣灰色的草菇最多了,還有灰白色的。其他不認識的還是不要隨便去採了。”
菊花一邊點頭,一邊迅速地採集那些蘑菇,等他們話說完。地上的蘑菇已經被菊花給採完了,這一片有十幾個,不過菊花留了個大的沒采。
她直起腰。見青木和張槐看着自己笑,便道:“誰讓你們不動手的。我就先下手爲強了。”
青木笑道:“你搶得多,還不是要背的多?不如你待會採了放在我這簍子裡。”
菊花點頭道:“等我撿多了,就倒給你。噯喲!槐子哥。那個是我專門留的,不要採了它。”
菊花正跟青木說話。見張槐彎腰去撿自己特意留下的那個蘑菇,忙制止他。
槐子起身奇怪地問道:“爲啥留下哩?我瞧這個好大,還想着你咋撿漏了哩。”
菊花想了想道:“這蘑菇也不曉得是咋長的。不過,一個地方留個種總沒錯,下回還來這地方撿。要是全撿光了,說不定這兒就不長了哩。”
她對蘑菇的生長和種植毫不瞭解,不然的話,還能種蘑菇。眼下只能靠野生的了。不管怎麼說,這蘑菇總不會憑空長出來,所以她纔想着留一個蘑菇在那。等下回再來瞧瞧。
張槐跟青木對視一眼,點點頭,說這確實是個辦法。
槐子一邊招呼他們往前走。一邊笑對菊花道:“菊花,你啥東西都想往家弄。還想着要在地裡種。我跟你哥滿山跑了這麼些年,找到吃的,當時吃個痛快,從來就不想這些。往後也要跟你學。要是咱弄明白這蘑菇是咋長的,就好了,那不是多一樣東西吃了麼。”
聽槐子這麼說,青木呵呵地笑了起來,說道:“我如今跟菊花一樣哩,看見一樣東西就想弄回家。連我爹也是。”
說着,就把鄭長河挖毛慄樹在地裡種的事跟張槐說了一遍。
張槐聽了一拍手道:“這主意好哩。鄭叔要是種成了,肯定跟着學的人就多了。我讓我爹也跟鄭叔一塊去挖。這東西也不一定要種地裡,就種在這山下,還不是跟野生的一樣,難不成官府還不讓種不成。”
青木點點頭道:“是這麼回事。不過一時半會的也挖不到那麼多樹哩。得等今年秋採了毛栗子,跟種橡子果兒似的種出苗來就好了。”
菊花見兩人思路越來越開闊,就微笑了起來。
說着話,就發現越來越多的蘑菇出現。或是一簇簇聚集在一塊,或是散落在草叢裡、樹底腐葉上。大的如小傘挺立,小的剛冒頭,還沒展開頭上的帽子。菊花尤其喜歡那聚集在一塊的,跟一家子似的,由大到小,嘟嚕擠作一堆。
她心裡極爲喜悅,就忙開了,兩手不停頓地採着,那剛冒頭的也不去採它,太大的也沒采,留着做種。
反正青木和張槐都是熟悉人,她就不客氣的到處竄,下手也快。
張槐見她跟搶似的忙個不停,忍不住笑了,瞥了她一眼,說道:“你這麼喜歡撿,就都讓你撿。我乾脆去你家吃好了。”
菊花放慢了動做,不好意思地對他笑道:“我也不是想多撿些蘑菇,我就是喜歡撿。這蘑菇瞧了好喜人哩,叫人忍不住想動手採它,覺得有意思的很。”
菊花也不知怎的,跟他說起自己的感受,她更多的是享受這個過程,譬如掰野筍、掐菱角菜等都是這樣。
槐子頭也不擡,跟在她身邊,俯身撿她漏下的,一邊對她說道:“我曉得。你喜歡餵雞餵鴨,愛瞧着它們慢慢地長大;我曉得你喜歡種菜,菜長得綠油油的你也能盯着瞧半天;你喜歡養魚;喜歡種果樹;喜歡掰野筍,是不是恨不得把那些竹子都弄回家種哩?”
菊花聽了他的話,如遇知音,忍不住歡喜地笑道:“可不是麼!我巴不得把啥東西都弄回家種哩。主要是在山上掰筍子太吃虧了,所以我就在院子裡種了些竹子。我跟你說,我就喜歡瞧雞鴨滿院子了,最愛撿雞蛋鴨蛋哩;種果樹也喜歡,等滿院子都是果樹累累,那瞧着該有多開心;養魚我也喜歡,那魚塘裡的魚瞧着讓人歡喜,我都捨不得網上來哩,下邊肯定還有好些泥鰍和黃鱔;菜園子一片綠我也是喜歡的,吃不完的菜醃起來,我一點也不嫌煩哩……”
她絮絮叨叨地跟槐子說起這些自己感興趣的東西,就像當初劉小妹跟她說起家裡種的辣椒葵花子果樹一樣。所以,她和劉小妹是最爲相投的,比跟梅子的關係還要更進一層,不過梅子如今有向她們靠攏的趨勢。
槐子聚精會神地聽着,見她說得忘乎所以,跟個過日子的小媳婦似的,不禁心裡柔軟,便一直含笑瞧着她;青木卻聽得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打斷妹妹的話道:“菊花,你喜歡這些我也曉得,我自己也喜歡哩。不過,我咋聽你的意思,忙這些是爲了玩、爲了開心,不是爲了吃和賣錢似的?”
菊花正說得高興,聽了青木的話,笑道:“當然不是哩。我本來種養這些東西是爲了吃、爲了賣錢,不過哩,伺候它們我覺得……咋說哩,反正我喜歡弄這些,就跟爹喜歡種田一樣。這不是奇怪麼?種田那麼累,可我瞧爹就是喜歡種田。他一天不到田地裡去瞧瞧,心就癢癢哩。”
她心裡想道,其實,她爹這樣子是來自於對土地的熱愛;她呢,也是出於對田園生活的熱愛。
張槐眼神亮亮的,含笑注視着菊花道:“伺候它們你覺得開心,雖然也累,可是你心裡不覺得煩,是這樣麼?要是你現在發財了,能搬進城裡住,你說不定還捨不得走,只想在這種菜養雞養魚。”
他只覺得跟菊花的距離越來越近,感受着她的歡喜和自在,體會着她夢想和憧憬。
菊花聽了張槐的話,驀然睜大眼睛,驚喜地連連點頭說道:“噯!就是這個樣子的。當然,我也不是說有福不願意享,可要是把咱家弄得雞鴨成羣、果樹成林、花樹滿院、魚塘田地都豐收,那不就是享福了麼!”
槐子和青木呵呵地笑了起來,也對她所說的那副情景十分的嚮往。
張槐點頭對青木笑道:“是這樣的。其實你也是跟菊花想的一樣,不過你眼下只顧想着賣錢,沒在意罷了。我那天在清輝縣,那個方老爺問我,爲啥不在清輝辦個作坊,做香腸來賣。我明明這麼窮,可是我聽了他的話一點也沒驚喜,心想幹啥要在清輝辦作坊哩?咱清南村自己能喂好些豬,種好些東西出來。我心裡總覺得,賣自己的東西跟做生意是不一樣的。要不然,只要能賺到錢,管他賣誰的東西哩。”
菊花和青木聽了都笑起來。
青木幫菊花把揹簍裡的蘑菇倒進自己的揹簍裡,一邊對槐子道:“就算是這樣,你往後也有的忙。咱弄的東西越來越多,長雨是在外賣的,村裡這塊你還不得要操心。”
張槐含笑道:“賣自己的東西麼,總是讓人高興的。不信你問菊花,要是讓她提一籃子雞蛋出去,換些銅錢回來,她開心不開心?”
菊花微笑點頭,心道,當然開心啊,要知道如今家裡一天就能撿幾十雞蛋哩。剛穿過來的時候,家裡也沒幾隻雞,要是能跟現在似的,每天撿二三十個雞蛋,那她恐怕都不會想起來做豬下水的生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