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成功聽得一愣,我這是在開軍議,你怎麼不知道輕重,突然就插個私事?而且再者說了,在京師的時候,有段時間經常見到自己父親,也沒見他提過什麼啊?
心中雖然如此想着,不過看到鄭鴻逵在給他打眼色,他就知道肯定是有什麼急事。
鄭成功雖然年輕,第一次擔任海防遊擊,又被崇禎皇帝寄予厚望,至少他自己是這麼認爲的,因此一心就想做出點成績。可這不代表他笨!
事實上,他平時聽多了他爹的事蹟,而且鄭芝龍也有教導過他,比起一般人來說,他在各方面的所學遠比別人要多。只不過是新學初用,還有一個適應的過程。
因此,鄭成功最終還是答應一聲,隨鄭鴻逵走入後堂去了。
只見鄭鴻逵剛入後堂就對他說道:“森兒,我是你親四叔,有些話雖然可能有點難聽,但都是爲了你好。”
果然不出他所料,四叔所謂的自己父親有東西留給自己,根本就是個藉口。
看着鄭鴻逵誠懇的臉色,鄭成功嚴肅了臉,點點頭說道:“四叔,您有話就直說無妨!”
看到他還聽勸,鄭鴻逵心中稍微有點欣慰,便嚴肅地說道:“我們鄭家是混江湖出來的,這是根,不能忘記了。雖然大堂上的那些,名義上都是手下,可說到底還是江湖兄弟。四叔之所以如此說,就是想提醒你,江湖重義氣,要面子。你可能去了京師,在皇城根下看多了皇親勳貴,感受多了皇恩浩蕩,可這裡是福建,你就還得按照福建的規矩來,你想要辦什麼事情,才能做到事半功倍!”
看到鄭成功臉色還是很嚴肅,態度認真的樣子,鄭鴻逵便稍微緩和了一點語氣說道:“你是要讓大堂上的那些叔伯去給我們鄭家賣命,你就要讓他們心底舒服了,這樣他們才能爲你拿命去拼!這一點,你爹就做得非常好。也是如此,我們鄭家才能從衆多海商中脫穎而出,纔有如今的這些成就!”
“可是,軍中講究得不是恩威並施,賞罰分明麼?”鄭成功露出一絲疑惑之色,認真地問道。
鄭鴻逵聽到這話,沒見他一口就否決,而是對自己的話提出疑問,心中又是欣慰了一點,便又緩和了一點語氣肯定地說道:“恩威並施,賞罰分明沒錯,從某種角度來說,這其實也是讓手下人心理舒服的一種手段。”
頓了頓,他話鋒一轉又接着說道:“但是,這和我剛纔所說得並不衝突。這裡是福建,和北方是不一樣的。你給大堂上的叔伯面子,尊重他們,他們的心理就會比較舒服,也是你最好用的手段。在之後的接觸中,讓他們再見識你的手段,本事,上面還有你爹看着,我在邊上幫襯着,你想做什麼事情,就絕對不會有其他意外。我這麼說,你能明白麼?”
“四叔的意思是……”鄭成功聽了,稍微沉吟一會,便認真地問鄭鴻逵道,“如果我在福建的手段,低姿態一點,不要只是講公事公辦,給那些大堂上的叔伯一些面子,尊重他們,不,我其實心裡是尊重他們的,這樣一來,就能達事半功倍之效?”
“呵呵,說得很對!”鄭鴻逵聽了,欣慰地笑了下說道,“沒錯,就是這個理。你心裡尊重他們,也要讓他們知道,表現出來給他們看。江湖人都是好臉的,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當然了,實際利益也是少不了的。回頭立功,你就要爲他們爭取封賞,如此一來,他們自然願意爲你賣命了!”
鄭成功聽了,低着頭,明顯是深思了一會,然後擡起頭來,看着鄭鴻逵,兩眼炯炯有神,認真地點了點頭說道:“四叔,侄兒懂了!”
說完之後,他非常鄭重地雙手抱拳,向鄭鴻逵一禮。
見他如此,鄭鴻逵不由得欣慰地笑了。
自古以來,家主大於天。鄭芝龍是鄭家家主,其他兄弟,就只能聽從他。在鄭芝龍之後,長房長子就是家主繼承人,其他叔伯什麼的,儘管有輩分在,可也要聽新家主的。就如同皇位一樣,接着是太子不會是其他王爺。
鄭成功絕對是鄭家未來的一把手,能獲得他的尊重,得到他的衷心感激,對於鄭鴻逵來說,那絕對是一件非常值得欣慰的事情。
在過了一會之後,鄭鴻逵就跟在鄭成功的身後走出後堂,重新來到大堂議事。
原本大堂內的這些水師頭領,都在互相嘀嘀咕咕,大堂內,就如同有蜜蜂一樣“嗡嗡”作響。看到他們一出現,所有人頓時就立刻收了聲音,略微帶了一點好奇看着他們兩人。
這其中,有的人猜出了一點,有的人還真以爲鄭芝龍有要緊的東西要鄭鴻逵給鄭成功的。不管心中怎麼想的,他們都看着鄭成功等他下文。
只見鄭成功在主位坐定之後,還是那麼認真和嚴肅,對他們說道:“諸位叔伯,我剛纔想起一事,覺得可以和諸位叔伯說說。”
聽到他這話,鄭鴻逵不由得有點納悶。在他看來,在自己指點鄭成功之後,鄭成功至少在態度上應該要改一下,然後和堂下的這些叔伯嘮嘮家常,拉近點關係,緩和下之前的氣氛。可沒想到,鄭成功還是那麼嚴肅和認真,開口卻要扯其他事情?
堂下的這些水師頭領,不知道鄭成功要說什麼,都被他勾起了好奇心,便紛紛注視着他,看他要說什麼。
只見鄭成功掃視過堂下每個水師頭領,然後認真地說道:“不知道諸位叔伯可有聽說,去年皇上在京師檢閱功勳軍隊的時候,登萊水師是作爲壓軸最後出場的?”
還真別說,這個事情只是那次檢閱的細節,又不是封侯拜將之類的大事,雖然京師那邊有議論,可在福建這邊,離京師實在太遠,卻是沒人又聽聞過。
此時,一聽鄭成功說檢閱功勳軍隊,登萊水師是壓軸出場,頓時,這些水師頭領,包括鄭鴻逵都明顯吃了一驚。
“什麼,登萊水師壓軸出場,那去北方的兄弟們回來怕是尾巴都要翹天上去了吧?”
“不會吧,沒聽說光復遼東,登萊水師有打過什麼大戰啊?就只是建虜而已,又沒有水師,登萊水師應該根本就沒有用武之地,怎麼會成爲壓軸出場,功勞最大呢?”
“我說大人,你不會是哄我們開心吧?”
“……”
完全可以說,在場的每個水師頭領,包括鄭鴻逵在內,都不敢相信,登萊水師會是功勳軍隊中最受皇上重視的?這明顯不可能啊!
這其實不能怪他們無知,而是歷朝歷代以來,水師從來就不是主角!甚至水師統領,都是陸地將領兼管,從來就沒有獨立過。
因此,他們突然之間聽到,水師竟然比陸軍還要受到重視,那自然下意識的覺得這是不可能的!
看到他們的反應,是在自己的預料範圍之內,鄭成功就還是嚴肅認真地點點頭說道:“大堂之上,我怎麼可能開玩笑。此事千真萬確!諸位叔伯,你等可知爲何?”
“爲何?”這一次,是大堂內所有人,幾乎異口同聲地問道。
這個答案,對於他們這些海上混的人來說,實在是太過吸引了。
“因爲……”鄭成功掃視堂下每張期盼的臉,拖着長音,稍微吊了下他們胃口之後,提高了點嗓門說道,“皇上之前有和我說過,將來必將重用水師,以後水師也會是和陸軍並重的一個軍種。我爹是水師總兵,這個在以前可是沒有的。不但如此,以後五軍都督府也將有水師的一席之地。如果不出意外,我爹當能有之。”
說到這裡,他不等底下這些水師頭領反應過來,就又快速地說道:“皇上也同樣和我爹說過類似的話,並且還說了,等到將來,大洋的彼岸,都要飄揚着大明的旗幟。何也?”
“何也?”鄭成功的爆料太猛了,讓這些江湖出身的水師頭領完全沉浸了進去,又是異口同聲地問道。
鄭成功沒有再吊胃口,直接快速地解釋道:“就是以後,皇上會重用水師,讓水師像西夷一樣,爲國征戰,遠達大洋彼岸!這中間,不知道會有多少水師將領,將會封妻廕子,封侯拜將!用我在太子身邊聽到的一句話說,很快,我們水師的春天要來了!”
他的這話說完之後,就不再說了,只是看着底下將領,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微笑。這個笑容,也是他對未來水師的期盼,對自己在水師這個軍種中將要大展宏圖的一種嚮往。
底下的這些水師頭領,聽完了鄭成功所說得這些話之後,頓時就興奮地炸了。
只要是人,誰不希望自己的前途光明?誰不希望自己能有封妻廕子,光宗耀祖的機會?哪怕他們是江湖出身,卻也不妨礙他們有一顆上進的心!如果要有可能,他們當然不願意就這樣在鄭家名下混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