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總,咱們這得勝堡在松山城南面幾十裡地了,爲啥子還要出來哨探?建奴要是打過來,前面的堡城不早就傳出警迅來了?俺看啊,咱們再往前哨探個十里八里的,趕緊找個背風的地方烤烤火吧!你說這都打春都快兩旬了,這關外咋還是這般冷啊!”
得勝堡西側的大山叢林中,一隻十餘人的明軍夜不收小隊牽着戰馬在林中蜿蜒穿行着。
這是奉命出來哨探的一隻秦軍夜不收小隊,帶隊的是年過三旬的把總崔行雲,他牽馬走在了隊伍的最前面,一雙明亮的眼睛不停地來回掃視着兩側,兩隻耳朵也在仔細聆聽並分辨着周圍傳來的各種動靜。
按照夜不收的規矩,十餘人分成了前中後三組,每組間隔約有二十步左右,這個距離之內如果前隊遇襲,中間一隊的短弩可以就地進行支援,而後隊也會很快做出反應。
剛纔說話的是跟在崔行雲身後的總旗高進,年齡比崔行雲略小,身材高瘦,長着一張與身材相匹配的長長的馬臉。
兩人原先都是陝西鎮的夜不收出身,俱爲從軍十餘年的老行伍,都有一身的好武藝,但因爲邊軍裡派系林立,他們幾個雖然也立過不少功勞,卻都被上司搶去按在了手下親信的頭上,最後不過是落了些許賞功銀完事。
崔行雲等人雖然也是非常不滿,但胳膊擰不過大腿,最終也只能忍氣吞聲的憋在心裡。
直到孫傳庭赴任陝西后開始編練新軍,在打聽到新軍缺少老兵並且糧餉按時發放的消息後,崔行雲與高進等人一合計,乾脆帶着戰馬兵甲連夜出走,投奔到了孫傳庭的麾下。
孫傳庭雖然正直,但卻不是迂腐之人。
他對大明邊軍的腐爛早有了解,在得知了崔行雲等人的情況之後,孫傳庭對此並無絲毫反感之意,反而採取了不聞不問、聽之任之的態度。
而像崔行雲他們這種情況的事情真是不少,隨後的日子裡,不斷的有邊軍低級將官和士卒聞訊投奔了新軍,最後總人數多達了近兩千人之多。
事情發展到了後期,這些軍鎮的總兵大將也知道了這一情況,但誰敢去陝西巡撫門上要人啊?
無奈之下,這羣兵頭們只能下令各部嚴加防範,所有士卒不得外出之後,情況才得以緩解。
這些來自與陝西鎮、寧夏鎮、延綏鎮,甚至更遠的甘肅鎮的逃兵,大多數都是戰陣經驗豐富的老卒,他們的到來讓秦軍的骨架迅速地建立了起來。
這批老卒中雖有不少人的軍紀確實差了一些,但在秦軍嚴格地紀律、每頓管飽的飯食、足額發放的軍餉、表現出色便能拔擢等數項舉措之下,這些多年養成的壞習慣也被慢慢地糾正了過來。
正是在這羣老卒的帶領和示範下,作爲新軍的秦軍卻是迅速成長爲了一隻強軍。
在隨後秦軍的幾次征戰中,崔行雲和高進等人先後立下了幾次功勞,但這次卻再沒有人來搶他們的功勞,而是升擢賞功一併發下,崔行雲也得以積功升至把總的職位,高進也落了個總旗的職位,終於邁入了大明官軍軍官的行列裡。
“你懂個屁!前幾日俺從參將哪裡得知,義州那邊已是來了大隊建奴,且每日都在不斷增兵,錦州、松山都已封閉城門!參將還告知俺,鬆錦城外咱們官軍哨探已是與建奴哨探交過幾次手了!看建奴之意,這是想一路往南探查咱們的軍情,要不然爲何遣咱們出城查探?”
崔行雲一邊跟高進說着話,一邊警惕地觀察着周圍的情況。
在崇禎十年秋日抵達京郊休息月餘之後,部分秦軍便奉命分批開赴關外,越過寧遠城後進駐了幾座堡城之中。
崔行雲和手下的五十餘名夜不收隸屬於參將雷聲轄下,他們這一部共計三千餘人駐紮在了松山西南方向的得勝堡。
“把總,恁說,這建奴真是有傳言中那般厲害?俺們可是跟西北馬賊、土匪、流賊都交過手,那些馬賊可都是扎手的緊,最後還不是給俺們給宰了個乾淨?建奴能比馬賊還強?比高闖王那些番兵還強?”
高進雖是長了一副嚇人的模樣,可天生就跟婦人一般的話癆,他和崔行雲在一起的時候,崔行雲只需出個耳朵就成,剩下的話題高進自己就包辦了。
因着前後都是在自家地盤上的關係,精神放鬆的高進話匣子一下子又打開了。
“敵襲!”
已經養成了一邊聽他嘮叨一邊觀察四周的崔行雲突然低喝一聲,身體同時迅速向旁一閃,隨後矮身鑽進馬腹下。
“嗖”地一聲輕嘯過後,一隻三棱重箭插在了剛纔他身體所在位置的地面上,長長的箭桿還在輕輕抖動中。
十餘年的夜不收生涯,使得崔行雲耳目靈敏度遠勝常人,身體的急速反應也幾乎成了下意識的動作。
剛纔那一聲輕微的弓弦響動聲被他那敏銳的聽覺捕捉到了,身體立即作出了相應的躲避動作。
而他後面有些大意的高進卻沒那麼好的運氣,聽到崔行雲的示警聲後他下意識地身子一歪,一隻閃電般飛來的長箭透過他身上的棉甲深深地紮在了他的肩頭,一股巨大的衝擊力將他的身子帶倒在地。
高進倒地之後忍着劇痛順勢一個側滾藏在一棵大樹後面,他迅速翻身爬起後背靠着大樹坐下,幾聲慘呼和戰馬的悲鳴聲傳來,然後是重物倒地壓斷幼樹發出的聲響,他能聽得出悲鳴聲是自己的戰馬發出來的。
高進一隻手摁在受傷的肩頭,口中大喘幾下後讓心緒放平,然後由樹後稍微露頭看向長箭射來的方向。
崔行雲躲過第一隻箭之後,順手將短弩從戰馬的兜囊中摸出,然後迅速從馬腹下躲到了一棵樹後。
跟在他和高進後面的兩名夜不收沒來得及躲開重箭的突襲,一個被射中脖頸仰面倒地,手捂住傷處掙扎幾下後便悄然無聲,大股地鮮血順着被長箭撕開的口子汩汩而出,很快便將一小塊地面染紅。
另一名夜不收被重箭命中胸口處,一聲金屬之間碰撞地悶響過後也是被衝擊力帶到在地,但他隨即翻身藏到了樹後。
關鍵時候,護心的銅鏡救了他一命。
崔行雲身子緊貼着樹幹探頭向側前方看去。
數十步外,七八道身影正藉着樹木的掩護迅速向他們逼近。
這些人身上的盔甲樣式與大明官軍極其相似,不同之處在於帽盔頂部的盔尖細長,如同豎着一根長長的鐵條一般,上面飄揚的白纓顯得很是孤單。
“是建奴!用銃!”
雖然秦軍並未與建奴碰過面,但出現在這裡襲擊官軍的只有建奴。
尤其是那一張張醜陋且冷漠的面孔上散發出的嗜殺的神情,與傳說中的建奴形象別無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