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大戰1

深秋季節的大地,草木凋零,田野之間一片荒疏。

辰時左右,河南汝寧府城汝陽城東南十里的一座山上,總理五省軍務的盧象升正在山頂觀察遠處連營幾十裡的流賊陣營。他身材高大消瘦,身披一件鎖甲,頭戴八瓣帽盔,左右胳膊上都戴着鐵臂手。天雄軍中軍官楊茂功侍立身側,盧象升的貼身侍衛吳大定手扶一柄二十斤的長刀站在他的身後。

觀察良久之後,盧象升眉頭緊鎖,轉身邁步向山下行去,楊茂功和吳大定趕忙跟隨身後。

楊茂功開口問道:“督帥,賊寇勢大,我們該如何應對?”

盧象升頭也不回的的邊走邊開口道:“一直以來闖賊就是我等最大對手。其部下蕃漢騎兵衆多,擊敗其容易,但剿殺幾無可能。此次闖賊與張獻忠合營,人馬驟增到幾十萬之衆,確實難以一舉擊破,回營後召集諸將合議吧!”

來到山下大營的主帳後,盧象升吩咐召集手下千總以上軍官,以及兵部調遣過來的遼東祖寬和李重進等諸將議事。

不一會,天雄軍各將官紛紛來到大帳,祖寬和李重進等遼東將官則是姍姍來遲。

等衆人到齊後,盧象升面色沉靜的看着衆人,緩緩開口道:“闖賊、獻賊圍攻汝陽已經數日,府城岌岌可危。我等身爲朝廷官軍,自是以剿賊守土爲職責。本官適才查看敵陣,其人數雖衆,但外圍根本沒有設立營寨,守備及其懈怠,唯有靠近府城位置,方能見到略微齊整一些的營寨。可見只是一羣烏合之衆,我軍目前位於賊軍側翼,本官決意先以弓弩射殺,後以馬隊突擊,將其外圍擊潰後,驅趕潰兵衝擊其老營。此戰不求能將闖賊一句擊殺,但求殺傷其老營主力,削弱其有生力量,並解除汝陽之圍。各將回營後埋鍋造飯,之後展開攻殺,衆將意下如何?”

天雄軍是盧象升自大名府一手打造起來的,對他忠心耿耿,自楊茂功以下皆是拱手接令。那邊祖寬、李重進的部下則是一陣嗡嗡的議論之聲。

盧象升目光看了過去,身形粗壯,一臉絡腮鬍子的祖寬大咧咧的出列拱手道:“督帥,賊兵勢大,人馬足有幾十萬。督帥的天雄軍只有五千人馬,末將手下不過三千騎兵,李將軍只有一千七百,這統共不到一萬人馬,要去攻打幾十萬賊寇,恐怕會損失較大。末將倒不是畏敵怯戰,這些山溝裡出來的土匪末將還沒放在眼裡,只是賊寇人多勢衆,末將怕手下的兒郎們折損太重啊!”

楊茂功等天雄軍諸將見他當面頂撞督帥,心下都是氣憤不已,看向祖寬的目光已是不善。這些遼東來的野蠻人,仗着自己人馬精銳,驕橫跋扈,誰都不放在眼裡。

盧象升神色不動,開口道:“那祖將軍覺得應當如何呢?”

祖寬滿不在乎的開口道:“末將以爲再過幾日賊兵就會攻破汝寧,破城後賊定會大掠全城,外圍之賊也會參與劫掠。到時乘賊兵混亂之際,我等尾隨掩殺,定能大破賊寇!”,遼東諸將紛紛出聲附和,支持自己主將的打算。

盧象升心頭憤怒,但面上絲毫未顯,他開口道;“祖將軍是從帶兵打仗的方略來看,此法固然可行,但你等考慮過汝寧城中的官紳百姓嗎?城破之下,依照賊兵的秉性,城內的百姓會有多少人家破人亡嗎?”

祖寬擡眼看天,傲然道:“我等是朝廷官軍,只管剿賊,至於百姓如何,那是官府之事,與我等無干!”

盧象升終於按捺不住,面露不悅之色,語氣嚴厲起來:“既是朝廷官軍,自當以保境安民爲責!本官奉命總理五省軍政,決不能坐視城破人亡的慘劇在本官的眼皮底下發生!祖將軍不必多說,兵部調遣你等遼東兵馬歸本官所轄,那就要聽從本官號令!一旦馬隊突擊,本官會一馬當先衝鋒在前,回去準備吧!”

天雄軍諸將單膝跪地領命,祖寬還待繼續出言抗命,身後的李重進暗暗的扯了一下他的衣甲,他才悻悻作罷。草草的衝盧象升拱了拱手,率領屬下揚長而去。

待帳內衆將走後,楊茂功氣憤的開口道:“那個姓祖的遼東蠻子如此驕橫,督帥就該下令以違抗上命爲由將其斬殺!滅一滅遼東佬們的威風!居然敢這樣對督帥講話,他的眼中還有朝廷嗎?”

盧象升搖了搖頭,說道:“大戰近前哪有擅殺大將之事?遼東諸將因朝廷需依仗其抗拒建虜之故,養成了驕橫跋扈之姿,現今遼東十八萬人馬已成了尾大不掉之勢,聖上及朝廷諸公雖然心裡明瞭,但內憂外患之下,只能聽之任之了!唉,當今之計,唯有剿滅流賊之後,才能再想辦法解決這些問題!”

楊茂功面露迷惘之色,開口道:“督帥,這流賊還能剿滅嗎?屬下自崇禎二年起就跟隨督帥征戰四方,可流賊從當初的幾千幾萬,到現在的幾萬幾十萬,越剿越多,末將和手下的衆位老兄弟都感到越來越沒有底氣了!”

盧象升緩緩走到楊茂功跟前,看着這個跟隨自己六年之久,經歷過大小上百場戰鬥的愛將。將雙手搭在楊茂功的肩上,明亮的眼神注視着他的雙眼,叫着他的表字溫聲說道:“漢臣,你跟隨我這麼多年來,我們並肩戰鬥,數次從屍山血海裡殺出,名義上我是你的上官,實際心裡我拿你當子侄看待,你我之間的情誼和親人一樣。我也曾經像你現在這樣迷茫過,前路艱險,不知何去何從。疲累交際之時,我也一再想念家鄉多病的老母,懷念江南的美景。可如今我大明邊事破壞殆盡,中原有流賊肆虐,天災人禍接踵而至,百姓流離失所,家破人亡。我作爲一個大明的臣子,飽讀聖賢書,知道自己必須站出來肩負起屬於我的那份責任,至於結果如何,老天爺自有安排!你和天雄軍的所有兄弟們,我們都是爲了一個共同的目標,那就是廓清天下,還百姓一個太平世界,讓百姓能安居樂業,不再遭受兵災之苦。就在上個月,我接到了聖上寫來的密信,聖上在密信裡坦誠自己對於剿賊之事操之過急了,讓我與洪督改變原先剋期剿賊的方略,緩緩圖之,並言明對我及洪督無條件的信任與支持,讓我們放手施爲,不必害怕朝廷言論對我們的不利,所有後果聖上一力承擔!漢臣,你知道嗎?六月之前,爲了完成聖上交辦的半年之內剋期剿賊之任,我內心是多麼的惶恐不安,生怕因自己能力不夠,耽誤了聖上的剿賊大事!你也知道,爲了追擊賊寇,完成使命,我曾經連續數日不眠不休,就是怕辜負了聖上的期待啊!雖然明知不可能,但我仍舊盡全力去奮戰!也多謝你們這些隨我多年的老兄弟,離家數年不曾回家探視,有的兄弟長眠在了異土他鄉!”說道這裡,盧象升眼圈微紅,聲音哽咽。

很快他調整好情緒,把手從楊茂功的身上放下了下來,揹着手在大帳中緩緩走動,邊走邊說道:“漢臣,我從信中感覺到了聖上的變化,這種變化雖然很細微,但還是被我察覺到了。聖上像變了一個人一樣,不再急躁易怒,不再好強爭勝。變得沉穩平和,睿智擔當,這讓我大感振奮!漢臣,告訴你,聖上思及我部一向缺少糧餉,已經從內帑中下撥錢糧與我。因地方不靖,糧餉已運至汝州。等打完這場,我就率領你們去汝寧領取糧餉,順便就地修整一番,讓將士們給家裡報個平安,也順便將餉銀寄回家中補貼家用。漢臣,這一仗我們一定要將闖賊打痛,將其趕回大山之中,也讓中原的百姓有些許的安穩時日,你去把消息告訴給弟兄們把,也好讓士氣振作起來!”

楊茂功對盧象升是發自內心的敬佩。作爲朝廷重臣,每次臨敵,盧象升以文臣的身份衝鋒陷陣,勇不可當,極大的鼓舞了全軍的士氣。

軍中曾經三天斷糧,盧象升也同樣不吃不喝,因此深得將士之心,作戰都奮勇向前。在缺乏糧餉的情況下,盧象升只能以人格魅力來感染手下,身先士卒,與部下同甘共苦,時時激以忠義,方纔使天雄軍漸漸成長爲了天下的精銳之師。

現在聽到皇上撥下了糧餉,已經一年多不曾見到軍餉的楊茂功高興的像個孩子般,他攥緊拳頭揮舞了一下,咧開嘴哈哈大笑起來。

笑着笑着淚水慢慢從眼睛裡流了下來,笑聲逐漸變成抽噎,到後來直接泣不成聲。

盧象升對楊茂功的舉止感同身受。天雄軍餉銀斷絕了一年多,糧食也是時斷時續。在鄖陽追擊老回回、過天星等賊寇時,數日在深山絕谷之中,千里沒有人煙的地方,和士兵僕人起居,糧草無繼,幾日間忍飢挨餓。就是在這樣的狀態下,他率領部下剿殺賊寇數萬,九戰九勝,終於使鄖陽一帶賊寇銷聲匿跡。

他走過去拍着楊茂功的後背,笑道:“怎麼?聽到發餉銀高興傻了嗎?”

楊茂功止住哭聲,用手背摸一把臉上的淚水,紅着眼睛說道:“末將想到了那些陣亡的兄弟,他們的家人現在還不知道他們逝去的消息,家裡的老少還盼着他們能把餉銀寄回家中養家餬口!末將剛纔想過了,把自己那份餉銀分成數份,給和末將相熟的陣亡兄弟家中寄去,雖然不多,但也算末將的一份心意!”話未說完,再度哽咽起來。

盧象升眼中淚水滾滾而下,數度開口數度哽咽難言,良久心情才平復下來。

他神情莊重的開口道:“自崇禎二年起跟隨盧某征戰的弟兄,陣亡者已經數百,傷殘者也逾千之數,盧某愧對其家中父老妻小!雖然朝廷有制撫卹,但對於一個鮮活的生命來講,那點撫卹微不足道。其家人在失去親人的痛苦後還要艱難度日!只是我雖有心,但無力改變這些。好在我們有明君在位!漢臣,聖上已明旨頒發天下,所有在與流賊建奴作戰中奮勇殺敵戰歿者,撫卹家人白銀一百兩,永業田二十畝,傷殘者減半!聖上還要在京城建祠立碑,將所有爲國犧牲將士的姓名刻於碑上,每逢節日遣官祭祀,大明不亡,香火不斷!我也是剛剛從邸報上看到的消息,你先把消息說出去,等此次戰後,我會讓書記官與你一同統計這六年來陣亡及傷殘將士的姓名、籍貫,然後上報兵部,後事由兵部照章辦理。聖上爲防止撫卹銀被侵吞,特意讓兵部、督察院、錦衣衛各自派人監督此事,有如此明君,何愁將士們不奮勇殺敵呢?剿滅流賊之事大有可爲啊!”

楊茂功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楞了一會,高聲叫道:“督帥,你剛纔所說是不是真的?!”

盧象升微笑着看着他,表情肯定的大大的點了一下頭,楊茂功嚎叫一聲轉身衝出大帳,不一會,盧象升所說迅速傳遍整個天雄軍營地,震耳欲聾的歡呼聲響徹整個軍營。

在距離天雄軍營地不遠的遼東馬隊營地,李重進正在祖寬的大帳裡勸導他。祖寬嫌帳內燥熱,脫掉衣甲精赤着上身,裸露着濃濃的護胸毛,正在罵罵咧咧。

二十餘歲的李重進比祖寬年齡小,祖上是李成樑的家將出身,李重進自幼學的一身馬上的功夫,但因李家早已沒落,所以沒沾到光,他也爭氣,從小兵開始,一步步積功升遷,現在累功官至遼東遊擊將軍,手下一千七百馬隊,成爲遼東軍閥裡一隻不可忽視的力量。

他開口道:“大人,我等畢竟是朝廷官軍,日常可以散漫一些,但這次兵部將我等調遣來內地,歸屬盧督帥麾下效力,就是看中我們關寧鐵騎的犀利之處。現在是在河南,不是在遼東,萬一盧督帥以不尊上令爲由把我們的腦袋砍了,那才冤枉呢!大人暫且忍耐一下,不就是眼前的土寇嗎?人數再多在我們眼裡也是土雞瓦狗,等打完這場,咱們尋個理由迴轉遼東。回到老家,我們怎麼鬧騰也沒事,您說對不對?”

祖寬斜了他一眼,開口道:“他敢!要是他敢砍了我的腦袋,那就是和整個關寧鐵騎爲敵,到時家裡的弟兄們鬧將起來,朝廷定會讓他以命抵命,現在文官不值錢,咱們這些有槍有刀有馬的纔是爺!”

李重進賠笑道:“卑職當然知道大人所言屬實,但好漢不吃眼前虧,咱們就當給朝廷個面子就是了!”

祖寬哼了一聲,李重進使了個顏色,一旁祖寬的親兵過來給他套上盔甲。

李重進說道:“我回去招呼兒郎們吃飯,等會開戰咱們看看盧督帥是不是真會衝鋒在前,要真那樣,我李重進就服了他!”

祖寬不屑的撇撇嘴,說道:“你啥時候見過文官衝陣的?還不是耍耍嘴皮子,待會還得指望咱老子們賣命,最後功勞全都是他們的!孃的,老子想想就氣得慌,就你說的,他盧象升真要敢衝陣,就算一個流賊也沒殺了,老子也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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