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朗對自己這樁親事還真有了幾分期待。
顧衛卿想替他大辦,被他推了,他知道自己幾斤幾兩重,不過是個街頭乞丐模樣的人,若不是顧衛卿成全,他哪裡娶得上媳婦?
秦月雖說是丫鬟,可在顧家錦衣玉食,比外頭小戶人家的姑娘可強太多着呢,配他綽綽有餘,他自己毫無餘財,凡事都得顧衛卿出錢出力,他不想太折騰。
蘇朗只想着儘快辦完親事,便和秦月出去賃間小院住,實在不行,他索性和蔡老大說說,金盆洗手不幹了,尋些正經的營生,也好養家餬口。
這天他去尋蔡老大,說了自己的意思。
蔡老大摸摸自己鋥亮的腦門,對着他看了好幾眼,哈哈笑道:“你小子也有收攏繮轡的時候?我還當你一輩子就這樣了呢,是哪家的小娘兒能把你的心給勾得想做良民了?”
蘇朗訕訕的道:“我這不也是……沒想到嘛。”
蔡老大捧着自己的茶壺,咂吧咂吧灌了幾大口,道:“你想好生過日子,我不攔你,可是會裡的規矩你也懂,從來都是門好進,卻難出,沒道理這麼多兄弟,我只給你一個人開後門。”
蘇朗道:“這個自然。”
蔡老大見他爽快,倒是點了點頭:“其實我挺看好你小子的,不然也不會升你爲堂主,你去瞅瞅,哪個堂主不是三四十歲的大老爺們?你這乳臭未乾的,就能任一堂之主,還是咱們會裡的頭一份。當然,你小子夠狠,敢闖敢拼,這堂主給你,也不白給。可這纔多長時間?你說撂挑子就撂挑子了?我說那姓顧的小子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了?你也不蠢啊,怎麼就這麼信他?”
蘇朗道:“哪是顧公子的意思,還不是我一時鬼迷心竅,差點強了人家的丫頭?還被他逮了個正着,我要說只是玩玩吧,這臉上掛不住,可不就順水推舟,說要娶人家嘛。”
蔡老大哼哼笑兩聲,道:“你是缺女人的?別是被人下了什麼蠱?還捉姦在牀,你就敢肯定不是他們主僕謀算好的,就等着你往裡跳?”
蘇朗不是不懷疑顧衛卿的用意,可他能有什麼值得顧衛卿算計的?一個多月了,那可真是好吃好喝好供養,真要只爲了養他幾個月,等肥了出欄把他宰了賣肉,他也認了。
蔡老大一拍桌子:“好,夠義氣,你既然明白,那就不用我多說了。”
蘇朗道:“多謝老大當年的收留之恩,這幾年的提攜之恩,蘇朗不是個狼心狗肺的,以後但凡有什麼吩咐,您一句話,我赴湯蹈火,再所不辭。”
蔡老大揮手:“滾吧,別讓我給你收屍就行。幾時辦喜事?我叫人給你送一份大禮,好歹這麼多年兄弟,你雖出了這個門,可我是念舊情的人。”
蘇朗說了日子。
蔡老大道:“哦,這也沒幾天了,行,我記着了。你欠會裡一隻手,就等你成了親之後自己再來交吧,大喜的日子,不給你填血腥。”
蘇朗一連幾天都沒見着顧衛卿,問起來都說他忙,有時候整夜都泡在茶莊,府裡都沒時間回。可府裡卻有條不紊的替他收拾着聆月居,到處一片喜慶,真有點兒像那麼回事。
蘇朗瞅着這屋裡屋外的紅色,心下十分感慨,曾幾何時,他連自己能活多久都不知道,如今竟然要娶妻了,以後還會生一羣孩子,蘇家也算有後了。
他揹着手,總也看不夠。雖說平時粗喇,可到底成親是大事,他竟覺得腦袋是暈的,腳下是飄的,連嘴角始終都是翹着的。
秦月暫時挪出去了,好歹也得繡繡嫁妝。
蘇朗竟覺得不適應。
有秦月在,服侍他服侍得十分盡心,又溫柔又細緻,這座院子就是充盈的,不管他在哪兒,回來得有多晚,總有一個溫柔含笑的女人在等着他。
這滋味就讓人心懷期待,並且心生柔軟
她一走,這座院子好像一下子就空了。他竟不知,他早已淪陷到秦月的溫柔和細膩中。一想到再過幾天,她會再度回來,那時她不是他的貼身大丫鬟,而是他的妻子,蘇朗越發興奮難捺。
有酒就好了,這種心情,沒有親人可以訴說,只好自己喝酒美一美。
臨成親前一晚,顧衛卿來看他。
蘇朗腆着笑道:“顧小兄弟,有酒沒有?我真想喝一罈啊。”
顧衛卿道:“再忍忍,明兒就讓你喝個夠。”
蘇朗嘿嘿的笑,道:“饞死我了,過了明兒,我這酒就能放開了喝吧?”
顧衛卿頓了下,道:“以後你可要歸秦月管了。”
蘇朗一拍大腿:“她哪管得了我,自然是我說什麼就是什麼。”
顧衛卿笑笑,道:“其實也不是一點酒都不能喝,我叫人給你上一壺果子酒?是春天拿梅子、李子、杏花等十幾種東西釀的……”
不等他說完,蘇朗口水都下來了:“快去快去,我都等不及了。”
顧衛卿轉身出去,沒一會,再進來時卻是個細高挑,身着紅綾小襖,月白色百褶裙的女子。她手裡捧着個紅漆托盤,上面放一壺白玉酒壺,還有兩隻方型闊口的青玉杯。
蘇朗一怔。
那女子將托盤放下,朝他一笑,道:“蘇公子,酒來了。”
蘇朗摸着頭看她:“你,你是……哪位,顧兄弟呢?”
那女子落落大方的道:“公子有急事,出去一會兒,特叫我來給蘇公子斟酒。哦,我閨名玉兒,蘇公子請。”
她一雙纖白柔荑,託着酒杯遞到跟前,蘇朗只好接了。
他疑惑稍定,卻還是看了這女子好幾眼,只覺得她眉眼十分熟悉。
玉兒也給自己斟了一杯,朝着蘇朗一舉,一飲而盡,含笑坐了對面,問道:“蘇公子爲何這麼看我?”
“我……”蘇朗晃了晃腦袋。他這才喝了半盅,怎麼就醉了?可沒醉的話,不是活見鬼麼?眼前的女子,怎麼這麼像,顧衛卿?
但又不是。顧衛卿是男人,眼前的玉兒卻是貨真價實的女人,她臉兒白白的,眉眼也細細的,就是那手也是白嫩嫩的。
他忍了又忍,終是問道:“姑娘究竟是顧公子什麼人?這深更半夜的,你我獨處,怕是不太方便,於姑娘名節有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