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婆見她站着不動,也不催促,反倒好言相勸,“姑娘,過了這忘川河,上一世就算過去了,有什麼遺憾,有什麼恨,不要留到下輩子,乖乖喝了吧。”
“我已經死了嗎?”莫可喃喃自語,怎麼也不相信自己已經死亡的事實。
老太婆臉上露出古怪的笑容,“死亡不好麼?死亡只是新生的開始,踏過這種橋,你又可以忘記過去,開始另一種人生。”
莫可魔怔一般,呆呆地點頭,“是啊,我要忘記過去,開始另一種人生……”
她端起孟婆湯,往自己嘴邊送,在嘴脣觸碰到碗口的剎那,一隻手緊緊鉗住她的手腕,耳畔傳來男人低沉磁性的聲音,“不要喝!”
她木訥地擡頭,看清楚男人的面孔時,瞳孔驟然一縮,失聲叫道,“穆良寒!”
明明穆良寒和穆紹風長相一模一樣,可她偏偏就知道,站在她面前的是穆良寒,而不是穆紹風。
他們周身的氣場,是完全不一樣的。
穆良寒將她的手腕攥得更緊,俊美無儔的臉上露出擔憂的表情,他的嗓音磁性溫和,“聽我說,這不是你應該來的地方,趕緊回去!”
莫可搖了搖頭,“不回去,以前在夢裡,你跟我說這裡很冷,很黑,我要留在這裡陪你。”
他另一隻手掌覆蓋在她柔軟的發上,無奈地輕嘆,“我不需要你陪,乖乖聽話,回去。”
他如她幻想中的那般溫柔,即使是面對她這個間接害死他的人,他也沒有半句怨言,莫可所受的委屈都變成一股衝動,不顧一切地撲到他懷裡,搖着頭哭泣,“良寒,我不走,別趕我走……我要跟你在一起……”
穆良寒託在她後背上手緩緩收緊,語氣卻是不容置疑的堅定,“回去,外面還有惦念你的人,你不可以這麼任性!”
她哭着搖頭,“沒有人惦念我……”
他雙手扶着她的肩膀,認真凝望着她的雙眼,“怎麼沒有,你的朋友,你的家人,還有你肚子裡的孩子,你真的忍心拋下他們嗎?”
莫可動作一僵,傻了似地站着,就在她遲疑的這一刻,眼前的穆良寒突然消失不見,就連孟婆和那些排隊領湯的亡魂,統統都消失了,廣闊的天地間,又只剩下她一個人。
耳邊隱隱約約有人說話。
“不是說她只是皮外傷嗎?怎麼還不醒?”
“二少,人的大腦具有自我防禦機制,在遭遇重大打擊和重大傷害的時候,它會產生防禦機制,比如逃避、自我欺騙、幻想等等,大少夫人現在這種情況,正是因爲她潛意識地想要逃避,不願意甦醒……”
又過了許久,她聽到穆紹風的聲音。
“莫可,快醒來!”
他的聲音低沉暗啞,似乎很遙遠,又似乎很近。
莫可心口悶悶的,她垂眸看着自己的腹部,許久之後,像是下定決心一般,轉身向着來時的方向跑去。
她越跑越快,身體也越來越重,意識越來越模糊。
突然,她感覺身體重重地往下墜落,她大驚,猛然睜開雙眼,赫然闖入眼簾的,是一張熟悉俊美的臉。
她怔怔地盯着頭頂上方的男人,似乎還沒有從自己的夢境中抽離出來。
“你醒了。”穆紹風深邃的眼眸劃過一抹淡淡的亮光,骨節分明的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她神色茫然,喃喃道,“這裡是哪裡?”是人間,還是地獄。
穆紹風眸光一閃,似有不鬱之色,“這裡是南宮爵的家,是他將你救了回來。”
南宮爵將她撿回來之後,立刻讓醫生幫她檢查了身體,並且打電話通知穆紹風,穆紹風本想連夜將莫可帶回穆家,哪知她服用了迷/幻藥,睡得非常沉,爲了安全着想,他便讓她在南宮家多待了一晚上。
莫可偏頭避開他的視線,沉默許久,開口說道,“我想洗澡。”
在密室裡面發生的事情,她已經全部記起來了,只覺得自己身上骯髒不堪。
“好。”
望着她單薄瘦弱的背影,穆紹風眸光沉了沉,那幾個欺辱她的人,已經付出了血的代價。
莫可在浴室裡洗了一個多小時,她用浴花自虐似地狠狠擦洗自己的身體,特別是那些留有青紫淤痕擦的地方,她幾乎快要將皮膚揉破。
一遍又一遍,將自己身上揉搓出血紅色的痕跡,她還是覺得被那些人摸過的身體骯髒不堪。看着鏡子裡的自己,眼淚莫名其妙地掉了下來。
“咚咚”的敲門聲,穆紹風低沉的聲音傳來,“怎麼這麼久?”
莫可匆匆擦去眼淚,啞着嗓子說,“馬上出來。”
她用浴袍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走出浴室之後,發現穆紹風背對着她,矗立在窗前,聽到腳步聲,他頭也未回,淡淡道,“去衣帽間換衣服。”
“嗯。”
衣帽間掛着幾套女士衣裙,還有女士內依,幾雙漂亮的平底鞋,連標籤都還沒有拆除,她有理由相信,這是有人特意爲她準備的。
她看了眼價格標籤,簡直貴得離譜,雖然不想讓別人破費,但她總不能穿着睡衣出門,所以挑選了一身看起來最低調的衣服。
她穿着米色長褲,雪紡襯衫,圍着一條絲巾,將綁匪留在她脖子上的掐痕遮掩起來,再三打量,沒有什麼不妥的地方,她才從衣帽間出來。
穆紹風深邃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面無表情地說道,“走吧。”
跟隨在他身後,從臥房到樓下大廳,莫可不由驚歎主人的品味,歐美風格和中式風格完美的結合,有種低調的奢華。
樓梯邊站着一名穿着女僕裝的Shao/女,看到他們從樓上下來,面帶微笑,恭恭敬敬彎腰行禮,“穆少爺,大少夫人,我們家少爺請二位到飯廳用餐。”
歐式風格的長餐桌邊,南宮爵坐得筆直,動作隨意中透着優雅,一雙透着淡藍色的深邃眼眸,驕傲英挺的鼻樑,無一不是上帝完美的傑作。
他微微一笑,剎時猶如萬樹梨花開,美得驚人。
“你醒了,感覺還好嗎?”
“挺好的。”莫可雙手交握放在腹部,禮貌地鞠躬,“南宮先生,非常感謝您,這已經是您第三次救我了。”
“不過是舉手之勞,不必放在心上。”
穆紹風淡漠的目光落在面帶微笑的南宮爵身上,冷硬的下巴矜貴地擡了擡,“南宮先生,以後有用得着穆家的地方,儘管開口。”
難得高高在上的穆二少會說出這種話,南宮爵玩味地挑了挑眉,脣邊笑容加深,隨意地擡了擡手,“好,我記住了。兩位,請坐。”
女僕殷勤地替他們拉開椅子,另有一名Shao/女將西式早餐一一放到他們面前。
吃完早餐,南宮爵請穆紹風到書房談事情,莫可到花園裡面閒逛。
書房。
南宮爵坐進沙發椅,隨手取過茶几上的報紙,遞給穆紹風,“這是今天的新聞,你看看吧。”
翻開報紙第一張,穆紹風臉色陡然變得難看,他看到是幾張男女纏綿的不雅照,看到這種照片原本不足爲奇,但照片裡面的女主角,正是莫可!
他的手指倏然握緊,目光沉冷可怖,一目十行地掃過報道內容,新聞說,莫可身爲寡婦,給死去的丈夫戴上了綠帽子,不但與情夫偷情,還已經懷有身孕,從照片上可以看出她微微凸出的肚子,這就是她懷孕的證據。
南宮爵看了一眼面色鐵青的穆紹風,緩緩道,“不止這些,網上還有莫可和一個男人的不雅視頻。如果我沒有猜錯,這是他們昨天綁架莫可時拍攝下來的。”
穆紹風的手指越攥越緊,最後,突然鬆開,周身凌厲的氣勢也陡然消散,就好像南宮爵方纔感受到的駭然殺氣都不曾出現過一般。
他的聲音極冷,“那四個混蛋撒謊了。”
綁架莫可的那四個混蛋,被鬼剎抓回去之後,經過嚴刑拷打,他們只說按照僱主的吩咐,將莫可扒光扔到無人的地方,並沒有說出拍照等事。
那四個人渣,永遠也別想活着見到太陽!
“現在所有的人都認爲她不守婦道,不過,我相信她不是那樣的人。”南宮爵點到即止,不再談論這件事。
穆紹風薄脣緊繃,沒有吭聲,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莫可單獨向南宮爵辭別,再一次對他的出手相救表示感謝。
南宮爵微笑,“你很像我的一位故人,以後,有什麼困難都可以找我,不必客氣。”
莫可怔怔地摸了摸自己的臉,“我跟你的朋友長得很像嗎?”
南宮爵深邃的眼眸望着她,似乎透過她,看到另外一個人,他微微一笑,“不是長相,而是眼睛,你們都有一雙不服輸,充滿傲氣的眼睛。”
不知怎的,他明明笑容溫暖,莫可卻從的語氣裡面聽出一分悵然,她笑了笑,調侃道,“看來,我要多謝自己長了這麼一雙眼睛,才讓自己有幸被你救了一次又一次。”
他笑,“拜你那雙眼睛所賜,以後遇到困難,還可以找我。”
莫可鄭重地點頭,“真的非常感謝您,南宮先生。”
回去的路上,莫可疲憊地靠在椅背上,偏着頭望向窗外的風景,天空有些昏暗,大朵大朵烏雲聚集,就像她此刻的心情。
穆紹風偏頭看了她一眼,“在想什麼?”
有些事,她實在難以啓齒,但又不得不說。她咬了咬牙,艱難地說道,“昨天我被綁架,他們給我餵了藥,還說要拍……裸……照……”
她越說越沒有勇氣,羞恥得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頭已經垂到胸膛,低聲道,“雖然我後來失去了知覺,什麼也不知道,但是,他們肯定拍了那種照片……如果他們將那些照片曝光出去……”
穆紹風盯着她的發頂,沉默良久,緩緩道,“已經曝光了。”
莫可猛地擡頭,臉色煞白,一雙盈滿淚光的眼睛裡,佈滿了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