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裡最擅長婦科千金的太醫很快就到了,開了保胎藥讓林秀蓮每日按時服下,對楊鐸交的底跟先前的太醫所說差不多,也同樣認爲這個孩子保不住,與其月份大了流掉還不如現在就打掉,因爲在月份小的時候打掉對母體的傷害較小,而等到月份再大時流產對母體的傷害極大。
楊鐸拿不定注意,一方面抱着僥倖心理一方面實在下不了決心。太醫說最遲三個月前打掉,再晚對王妃身體的傷害都會很大。楊鐸表示知道。
太醫開的藥楊鐸不太放心,等張茂林送走他後,楊鐸命伺候他的太醫重新看過藥方,確定無誤後才讓張茂林親自抓藥煎藥給林秀蓮服下。
爲了便於看顧林秀蓮,楊鐸命林秀蓮重新搬回臥房裡住,林秀蓮嫌太醫進進出出不方便,在偏殿裡也已經睡習慣了,楊鐸就命人把他挪到正堂上去,把臥房留給林秀蓮一個人,這樣僅僅一牆之隔,林秀蓮是否在休息他可以知道的很清楚。
楊鐸事無鉅細的把林秀蓮的一切都安排的妥妥當當,甚至那隻叫枇杷的貓都被抱去養在了偏殿中,林秀蓮閒着沒事兒可幹,只能打瞌睡,懷孕後人本來就會嗜睡,前段日子又沒睡好,現在楊鐸任何事都不讓她做,她每日都很困,早上很晚起來,下午還要睡一覺,晚上又會很早睡去,其實也是因爲她身體太虛弱的緣故,只是她自己不知道這方面的原因。
(轉)
林秀蓮懷孕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整個四野山的行宮。
袁明玉這些日子極少出門,卻是時隔多日後才聽說,自從那天見過楊鐸之後,楊鐸答應她可以安排她跟杜紫英見面,她有了楊鐸的幫助,想見杜紫英時就可讓小丫鬟丙丙把消息遞給張茂林,張茂林再設法通知杜紫英。所以這些日子她跟杜紫英也見了幾次面。
杜紫英第一次前來赴約心裡還存着幾分遐想,因爲是張茂林派人找他,讓他去某處會面,他心中狂跳不已,以爲是林秀蓮想要見他,後來到了發現等在那裡的是袁明玉,不免有所失望,不過畢竟是表兄妹,他神色很快就恢復正常,沒有讓袁明玉察覺他的失望。
後來張茂林再讓人找他,他因爲實在太忙,有時跟袁明玉只說上幾句話就走了,雖然如此,袁明玉心裡卻很滿足,想着楊鐸跟她的約定,等到楊鐸傷口,就可安排她恢復自由之身,等到了那個時候,便可光明正大的去見杜紫英,甚至還可藉口無安身之處賴在他家裡給他洗衣做飯鋪牀疊被,每每想起這些,袁明玉的嘴角都會不由自主的勾起來,眼睛笑得眯成一條縫。
所以甫一聽說林秀蓮懷有身孕的事情,袁明玉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告訴杜紫英。
大約是因爲知道杜紫英還喜歡着林秀蓮,她才刻意的想讓杜紫英知道這些,然後慢慢的對林秀蓮放下心中的執念,雖然她不渴求杜紫英能夠喜歡上她自己,可還是不喜歡杜紫英心裡一直裝着別的女人。
爲此袁明玉特意準備了幾樣杜紫英幼時愛吃的點心,又準備幾樣時鮮的果蔬,找了個剔紅漆食盒裝了,從四安殿的角門出去,前往約好的地點。
天色尚早,不過纔剛到日暮時分,遠山籠罩在金粉色的晚霞中。
wωw◆ттκan◆c○ 袁明玉沿着山林間的小徑往四安殿斜下方的一處溪流邊上走去。
不想今日杜紫英卻先到,他雖然是從山裡軍營中來,卻事先換掉了鎧甲,亦沒有像平時那樣穿錦衣衛的飛魚服,而是穿了一件淞江棉布道袍,立在溪邊的楊柳樹下,面朝溪流而站。
漫天紅霞,落日熔金,溪流如白色綢練,在茂密的林間蜿蜒流去,他身上的白衣隨着晚風獵獵飛舞,身影孤絕若修竹若雲鬆。
袁明玉翩然奔來,看見他背影時卻忽然止住腳步,平復下心中的喜悅才又重新擡起步子。
杜紫英聽見腳步聲轉過身來,看見袁明玉提着一個食盒,忙伸手接過,“我已經吃過飯了。”
袁明玉笑着道:“這都是我們幼時愛吃的點心,京城中唯有一家酒樓做的南省點心地道,聽說掌櫃的也是杭州人。我特意央出去採購的買辦買回來的。”
那家酒樓叫做逸香居,元宵節那天晚上杜紫英就看見楊鐸帶着林秀蓮去過。當時楊鐸跟林秀蓮在二樓臨街的雅間裡面用餐,杜紫英則在斜對面一家茶館裡坐着。燈影幢幢,雖然看見林秀蓮曾推開窗戶向外張望,卻看不分明她的容貌。
袁明玉把食盒放在溪流邊的一塊平整的圓石頭上,把那幾樣點心小菜都擺出來,拉杜紫英坐下,“表哥,你快嚐嚐,今天來我還要告訴你一件喜事。”
杜紫英看見內中有林秀蓮幼時愛吃的海棠餡的酥餅,禁不住伸手拿了一塊起來,輕輕咬了一口,果然還是記憶中的味道。
袁明玉看杜紫英吃了,也拿起一塊水晶糕吃着。
杜紫英恍然回過神來,問道:”你方纔說有什麼喜事?“
袁明玉眸子中露出一絲狡黠的笑意,又一閃而過,一臉純真的笑,“王妃有身孕了,是不是喜事?”
杜紫英愣怔了片時,勉強笑着道:“那下次見了殿下我該恭喜他了。”
袁明玉順着杜紫英的話說道:“昨天我過去賀喜王妃,王爺怕王妃太辛勞竟不讓我們見她,王爺雖然有過一個女孩兒,可是這個孩子對他的意義卻很不一樣。”
杜紫英的一顆心好像浮在半空中,沒着沒落的,還要強顏歡笑,“我在錦衣衛裡什麼都有,不缺吃不缺穿,以後你不用總帶東西給我,把時間多放在自己身上,再者,王妃有了身孕,殿下那邊沒人照料,你也該多花點心思在殿下身上纔是。”
袁明玉心中一沉,上次楊鐸跟她的約定她還沒有告訴杜紫英,尋思着今天正好可以告訴他,看他是什麼反應,袁明玉又想知道杜紫英的反應,又怕知道他的反應,想看見他爲自己高興,怕看見他不理解不支持,猶豫再三,還是決定說出來,“表哥,我還有一件事告訴你。”
杜紫英看她欲言又止的樣子,心裡納悶,頷首道:“你說吧。”
袁明玉道:“王爺已經答應我,等他身上的傷養好後,就可,可恢復我的自由之身。”
杜紫英一時沒明白過來,“什麼意思?”
袁明玉道:“就是說我可以不用待在王府裡了,可以換一個身份重新過日子。”
杜紫英良久不出一眼,只盯着袁明玉看。
袁明玉被杜紫英看得心頭髮慌,“表哥,你怎麼了?難道你不該爲我高興嗎?”
杜紫英面上毫無喜色,“若這真的是你想要的,我是該替你高興,可是你有沒有想過,離開王府後該怎麼辦?”
袁明玉聽見杜紫英說高興,顧不得那麼多,先笑了,滿口答應着,“這就是我想要的,我終於又自由了。”
只要杜紫英沒有拒絕自己,一切就還有機會,袁明玉心頭狂喜不已。
袁明玉先是說林秀蓮有孕,後又說她可恢復自由之身,杜紫英不是不知道她存的什麼心思,杜紫英也不知道該如何再解勸袁明玉,該說的話從前也都說過了,她總是不聽,他又能有什麼辦法?看着她那麼高興,他也不忍心總是潑她的冷水。
杜紫英換了個話題問道:“殿下爲什麼會答應你這個?”
袁明玉拉杜紫英坐下,“這個說來話長,你慢慢聽我說。”
杜紫英點了下頭。
袁明玉順手拔了根青草在手中把玩着,“晩隱居着火的事兒你聽說了吧?”
“嗯。”
“我猜晩隱居的火不是自己燒起來的,是別人放的,這個也是我後來才弄清楚的。最初呢,我在太原待着,有一天王爺巴巴的從西苑送來個婢女,說是冒犯了主子,被髮送來給先王妃守陵寢,我也沒當回事,甚至連她叫什麼都不知道。後來有一天她突然暴斃身亡,她身亡前我還剛好見過她一次,說不上身體有多健碩,可是氣色很好,應該不是有病的樣子。我就覺得奇怪,這才向人打聽,跟她一起守陵寢的丫頭告訴我說她叫螢螢。我纔想起她來。”
“她是晩隱居的人?”
“原來表哥也知道啊。”
杜紫英搖頭道:“你說的事兒跟晩隱居有關,我就猜測她是晩隱居的人了。”
袁明玉含笑道:“原來是這樣,跟表哥說話就是爽利,我一說你就能猜到。”
“後來呢?”
袁明玉嘆息一聲,道:“隱居的人不知道爲何得罪了王爺,王爺才放火燒死他們,王爺這個人的心思很深,我是越來越看不透了。我從太原回到西苑後隨便一打聽,都說晩隱居是意外着火,裡面的人全部被燒死了,我就納悶了,螢螢明明在着火前就被送去了太原,我又特意問他們螢螢是否也被燒死了?答話的人說當然是。我這才懷疑這件事壓根就是王爺指使人做的,連王妃都矇在鼓裡。王爺很是倚重張茂林,他應該清楚,甚至於活都是他帶人去放的。”
杜紫英猜不透楊鐸爲何要這麼做,可是楊鐸不是亂殺無辜的人,這樣做一定有原因,可會是什麼樣的原因讓他不惜殺人滅口呢?還是在宮中一下子燒死了那麼多人,冒這樣大的風險,一定是有逼不得已這樣做的緣故。他倒不擔心楊鐸,卻很擔心林秀蓮,這個時候她必然受不了這樣的打擊。
“殿下知道你知道了,所以答應放你走,讓你嚴守秘密?”
袁明玉點頭道:“正是。”
杜紫英道:“這件事關係重大,且不說王妃懷有身孕,就是平常的時候,突然聽說這個消息也不啻於五雷轟頂,你今天告訴我後切忌不可告訴別人了,說出去對誰都不好。”
袁明玉聽杜紫英話裡話外的意思都是在維護林秀蓮,心頭滋味很不好,賭氣道:“我知道的,不用你再叮囑。”
杜紫英一心都在林秀蓮身上,也沒留意袁明玉的不悅,起身道:“時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袁明玉道:“不用了,沒多遠的路,你快回去吧。”
“驚蟄後蛇蟲甦醒,這裡又近水,萬一碰見蛇了可怎麼辦,還是我送你吧。”
袁明玉心裡頭又歡喜起來,原來表哥還是關心自己的,還記得自己最怕蛇,她彎腰收拾好食盒,遞給杜紫英,“這些你拿回去慢慢吃罷。”
杜紫英道:“還是算了,人多眼雜,別人問起來我也不好說。”
袁明玉甜甜一笑,“那好吧,下次再買給你吃。”
杜紫英送袁明玉到四安殿的角門,看她進去後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