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如意向來都不愛吃月餅,每逢中秋,她家裡就會堆滿月餅,各色口味,稀奇古怪。別人送的,單位發的……

但再多的月餅,除了少部分還能夠當做回禮送出去外,剩下的大半,基本上就是放着等待過期的命運,反倒是裝月餅的盒子,異常精美,如意留了不少裝東西。

到了這個世界,在宮外的時候,如意根本沒有接觸到月餅這東西,在宮內,過節的時候,沾了在小廚房的光,如意倒是能夠吃上一些,王宮人的手藝很好,做出來的月餅味道也很好,如意尤其喜歡其中一味酥皮的豆沙餡月餅,放了陳皮、桂花的豆沙餡兒,不會甜的膩口,酥皮脆香可口,如意能夠接連吃上幾個。

但那也僅是因爲個頭小,瞧着也不過是嬰兒拳頭大小,再多,她就吃不下去了。

在此刻,看着頭頂上的圓月,如意突然異常想念着在小廚房裡吃的王宮人留給他的紅豆酥皮月餅,甚至還想念前世在家中每逢這個時節,母親催促自己和父親把月餅當早餐吃的嘮叨勁兒。

她眨了眨眼睛,伸手拿起皇后娘娘送來的其中一味酥皮紅豆月餅,輕輕咬了一口,是記憶中王宮人手藝的味道,卻又彷彿不是。

味道仍然是哪個味道,但吃到嘴裡的滋味,卻彷彿變了味兒。

如意突然有些沒有胃口,將手上的月餅放到了面前的小蝶上,沒有再動。

太子看了一眼如意的舉動,開口問道:“不合口味?”

“不是……”如意搖了搖頭,笑着解釋,“晚飯吃多了,現在肚裡撐得慌,只是看着好看纔想着吃一口的。”

“最近瞧着是越發饞嘴了!”

太子笑着看了一眼如意,對曹奶孃打趣如意道。

曹奶孃聞言也是忍不住笑了笑,說道:“饞嘴好,能吃就是福。”

“先時給做的衣裳,估計尺寸不合要換一換了,正好天氣也開始轉冷了,奶孃與如意一道兒多做幾件衣裳。”

太子瞧着心情倒是不壞,還饒有興趣的說起了給制新衣裳的事情。

這也讓原本一直提着心的曹奶孃微微放下了心,原先她還擔心太子一人過節會難受。

“那老奴算是沾了陳夫人的光了!”

如意原本有些走神,聽到曹奶孃提到了自己,轉頭疑惑的看去。這副有些呆愣的樣子倒是把曹奶孃逗笑了,也讓太子忍俊不禁。

“殿下說給你制新衣呢!”曹奶孃笑着對如意說道。

如意聽了心裡倒是想到了另一回事兒,轉頭看向太子,苦着臉問道:“殿下莫不是要如意給您在做新衣作爲交換吧!奴婢手藝實在不佳。”

太子聽了忍不住笑出了聲,伸手敲了一記如意的腦袋,笑道:“這腦袋瓜子最近怎麼越來越笨了,你不說,我倒還忘記了這一茬。”

“啊!”

如意苦惱的皺起了眉頭,聽着太子笑着又繼續道:“既然如意提起了,就幫我再做一件衣裳吧!”

“我能不要新衣嗎?”

如意眉頭鎖的死死的,目光哀求的看向了太子,太子聞言又笑了起來。

倒是曹奶孃略帶幾分驚奇的瞅了眼如意,只覺得如意這性子轉的倒是有幾分快,先時對着太子還是一副戰戰兢兢、小心謹慎的摸樣,後來倒是放開了些,瞧着倒是有幾分太子寵妾的樣子,但還是難掩小心的味道。如今這瞧着,怎麼什麼都敢說了。

不過曹奶孃瞧着太子似乎是十分喜歡縱容如意這副樣子,她也笑了笑,心裡倒是沒有計較這事兒。她雖然喜歡規矩人,但是太子身邊也需要一個知心人。

太子這頭笑過了,衝着鄧先招呼了一下,鄧先嘴角含笑退了下去,不一會兒,手上端着裝了幾個大石榴的碟子上來,放到了太子手邊。

太子笑着瞅着如意目光緊盯石榴的樣子,開口道:“好好給做衣裳,這碟石榴就賞給你了。”

“殿下……”如意目光忍不住更加哀怨。

石榴自然是分外誘人,個頭比曹奶孃在院中種的起碼大上兩倍,瞧着紅皮帶黃的外殼,就知道里頭的滋味定然非同一般,如意不爭氣的嚥了一下口水。

太子彷彿是逗如意上了癮,伸手拿起放在盆中的其中一個大石榴,微微使了點勁兒,石榴被掰成了兩半,裂開之處,露出瞭如同紅寶石一般晶瑩的石榴粒兒。他也不吃,將那些個石榴粒兒一顆一顆拿下,放在了面前的小蝶上。潔白剔透的瓷碟,映襯的石榴粒兒更加誘人。

如意口中的口水止不住的往嘴裡分泌,瞧着那石榴粒兒的目光更加專注了。

“幾時有送石榴進來,如意怎麼不知道?”

如意小心嘀咕着,小心的瞧了一眼太子。

“行了,吃吧!”

太子面前的小碟子不大,不一會兒,便積滿了石榴粒兒,太子笑着放到了如意麪前,大發慈悲。

如意心中雀躍,接過了碟子,拿起了一顆放入了嘴裡後,瞧着臉上的表情還以爲在吃什麼鳳髓龍肝呢!

太子這頭剛讓鄧先伺候着淨了手,瞧着如意這副樣子,也忍不住撿了一顆放進嘴裡,倒也沒嚐出什麼味道來。

“偏你口味稀奇,有什麼好吃的。”太子沒有再繼續,對着站在如意身後的芍藥開口道,“伺候你家主子多吃點吧!”

芍藥低低應了一聲,淨了手開始替如意剝起了石榴來。

“我不但愛吃石榴,這橘子、葡萄都愛!”

如意第一次感覺到秋天的滋味,有那麼多她都喜歡的水果。

“倒是沒你不愛吃的東西,芍藥都伺候着吧!”太子拿了一串葡萄又拿了幾個橘子放到了如意跟前,忍不住調侃,“小心可別吃成了豬。”

“殿下莫打趣陳夫人了,讓她多吃點好。”

曹奶孃瞧着如意吃的津津有味的樣子,自己也撿起了一顆葡萄,慢慢剝着皮。

這頭的中秋賞月,其實到了最後,也都變成了吃吃喝喝。

等到最後快要散了回屋睡覺時,太子親自將最大的一個月餅切下三塊,分別放到了如意、曹奶孃和自己的碟中,而後對鄧先道:“剩下的,你拿去分給下邊的人,也當大家都過了箇中秋節吧!”

“多謝殿下!”

鄧先代所有的人謝過太子,小心的接過了這半塊月餅。

太子點了點頭,回過身來,對曹奶孃與如意道:“吃吧,以後每年都團團圓圓的。”

曹奶孃笑着拿起了那塊月餅,正欲放入嘴裡,目光落到了如意一頭,忍不住笑着道:“殿下給陳夫人分的月餅太大塊了,不知道還能不能再吃下去。”

太子聞言看了一眼如意,一眼瞧着如意桌邊堆得果殼以及已經吃了不少的點心碎末。他分時倒是下意識把最大塊的切給瞭如意。

“沒事,吃得下!”

如意肚裡倒是真撐了,但是這都最後?...

分月餅了,她就是硬撐着也得把這塊月餅吃下肚子裡,免得掃興。

說罷,便拿起了那塊月餅,大大的咬了一口,動作帶着幾分傻氣。

太子含笑收回了目光,開始慢慢食用自己碟中的這塊月餅。

如意是半夜之時,纔開始發作的。

原本早已經熟睡,肚子裡一陣絞痛把她驚醒時,她摸到自己的額頭,已經起了一陣冷汗。太子被她的呻吟聲吵醒,讓外邊守着的人掌了燈,方纔看到如意臉色蒼白,臉上滿是冷汗。

“哪裡不舒服?”

太子扶起如意,還未問得答案,如意卻一把推開太子,緊緊捂着嘴,未穿鞋便跑下了牀,到了外間開始拿着痰盂嘔吐。

太子見此也不等人來伺候他穿鞋,便汲着鞋子走到了外間。

如意正吐完喘着粗氣,見到太子過去,連忙開口道:“殿下莫要過來了,如意現下樣子瞧着不雅。”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擔心這個。”

太子走了過去,扶住如意靠在了自己身上,開口道:“莫不是晚上吃壞了身子。”

說罷,便對一旁守着的人吩咐道:“讓鄧先去請大夫過來。”

這頭吩咐剛下,如意肚中又開始泛起了酸水,但是似乎方纔肚子裡的東西已經被嘔空,想要嘔吐卻又嘔吐不出來,把她的臉色逼的分外難看。

“用點水漱漱口。”

太子倒了一點茶,遞給瞭如意,如意勉強笑了一下,接過杯子,往嘴裡喝了一口,入口之時,只覺得又苦又澀,她將那口水吐在了痰盂中,只覺得是最近貪嘴來的報應。

這人吃什麼東西,都該有個定量,她倒好,胡吃海喝的。

“還想吐嗎?”

太子摸了摸如意的額頭,幸好沒發高熱。如意也沒力氣說話,只是搖了搖頭。

“那我扶你回牀上歇着,大夫等會兒就來了!”

如意也沒有異議,由着太子在這頭照顧着她。

如意半夜鬧起這場動靜,倒是把芍藥和曹奶孃也給吵醒了,兩人結伴來了太子屋裡,瞧着躺在牀上病怏怏的如意,心裡起了擔憂。

“這晚間還好好的,怎麼這會兒就病了!”

曹奶孃上前探了探如意的額頭,對坐在牀邊的太子開口問道。

“已經去請大夫了,待會兒看大夫怎麼說?”

太子皺着眉頭抓着如意的手,卻還是耐心的解釋了一句。

鄧先將大夫請來的很快,還是上次的那個老大夫,依然穿着太監服。

太子讓開了位置,讓芍藥伺候着如意好讓大夫把脈。

大夫靜靜的把了脈後,開口道:“夫人無事,只是吃壞了東西罷了……”

太子與曹奶孃的心還未放到了實處,就被大夫的下一句話給驚了。

“這懷了孕的人,寒性的東西得少用,夫人這得虧腸胃疲弱,把東西都給吐了出來,不然對孩子也是有害無益的。”

“懷孕?”

曹奶孃搶先問出了疑問,“大夫,你沒把錯脈吧!不是說吃壞了東西嗎?”

大夫聞言倒是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曹奶孃,開口道:“夫人已經有近三個月的身孕了,你們難道不知道嗎?”

“三個月……”

這下子,連太子都難掩臉上的神色。

“兩個月前,你剛過來替如意把過脈,那時你說沒孕……”

“那時夫人身孕還未足一個月,老夫自然看不出來。”

如意忍不住看了一眼太子的面色,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她懷孕三個月了,自己竟然一點都不知道。

“殿下……”

如意伸手拉住了太子的手,心底裡有說不清的複雜。她想到了上回自己懷孕時候太子的樣子,心裡只覺得越發忐忑。

太子看了一眼一臉驚慌的如意,收回了目光,看向了鄧先:“你陪大夫到外邊開藥。”

鄧先與大夫行了禮退了出去。

太子握着如意的手,坐到了牀邊,卻並沒有馬上說話,臉上面無表情,沒有任何的神色。

他的這副樣子,讓曹奶孃也察覺到了不對勁,心底裡的欣喜被深深的壓在了心底。

“你們去收拾行李,等如意情況好點,孤就送你們出去。”

“去哪裡?”如意下意識抓緊了太子的手,開口反問。

“送你們回宮。”

“殿下……”曹奶孃睜大了眼睛,臉上帶着不贊同。

“奶孃,麻煩你替孤照顧好如意。”太子低垂着眼瞼,看着與如意緊握的雙手,慢慢道:“這裡條件簡陋,不適合養胎,而且如意懷了孤的第一個子嗣,父皇與母后總歸是照看的。”

“可是……”曹奶孃心中念頭有些動搖,的確,太子能不能出去還是兩說,倘若如意在這裡產下孩子,消息不傳回宮裡,孩子難道也陪着父親在這裡圈禁嗎?

“那送陳夫人和芍藥出去,老奴陪着殿下。”曹奶孃實在不願意讓太子一人在這裡圈禁。

“奶孃,孤誰都不信,只能夠相信你,也只有你有能力,替孤保住孩子。”

太子沒有答應。

“殿下,如意不走。”

雖然手仍然與太子緊緊相握着,但如意有種預感,倘若自己放開了這隻手,以後,恐怕再也無法抓起。

太子轉頭看了一眼突然出聲的如意,只見她蒼白的臉上,帶着幾分焦急的神色,目光哀求的看着自己。